每一次回老家,我都要去村頭看看那口老井,就像是去看望我的一位親人。
那口老井極為普通。粗大的井口是用深褐色的火山石壘砌的。井口很光滑,四周有數條深深的、比拇指還寬的、光滑的凹槽,那是井繩捋出的槽,那是歲月打磨的印記。井臺石的側面斑斑點點呈蜂窩狀,典型的火山石的形狀,它們好像在無聲地對路人講述著年代的久遠。
小時候,盛夏的每個午后,我都會和同村的幾小伙伴們一起用細麻繩拴著空酒瓶到井里取水,一打上來我就會迫不及待地一飲而盡,那真叫個涼啊!后來上學了,這種用瓶子打水的習慣我依然保持著。上世紀80年代,在炎熱的夏天,村民仍然離不開這口井所帶來的清涼。那時物資匱乏,夏天,那口老井成了村里共用的一個恒溫的天然的大冰箱。早上村民出工時將西瓜或幾塊涼粉放在網兜里,系在老井中,中午收工時將其帶回家,冰涼爽口,十分愜意。村里若有哪家辦大事,主菜都用加厚的塑料布嚴嚴實實地包裹好,放在一個大竹籃里,吊在離井水較近的地方來保鮮。淳樸的村民們去挑水,打水時,也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人家冰著的食物。
冬天,井口總會裊裊地升騰起薄紗一樣的霧氣來,井水也是溫乎乎的??爝^年了,那冬日的暖陽也善解人意,溫暖得如母親的手一般,撫摸著整個大地。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都會踮起腳尖在平坦的井臺邊洗衣服,洗被子,清洗著家里的壇壇罐罐。說著悄悄話,不時地還會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孩子們在大人之間跑來跑去,嬉笑耍鬧,狗兒們則很安靜地趴在一邊,等待著主人。這景象和藍天白云及村里家家戶戶裊裊飄蕩的炊煙構成了大師筆下一幅巨大的水墨畫,令人陶醉!有時,大家談論農事,啥時該耕,啥時該種,誰家需要幫一把,也都是三言兩語間的事。更多時,是張家小子該娶親了,李家閨女要嫁人了,歡聲笑語,好不熱鬧。這場面就是鄉村的一臺戲。這歡樂聲和田間耕作的吆喝聲、村頭雞鳴犬吠聲融合一起,那就是一曲生氣勃勃的、悅耳動聽的鄉村交響樂。
村里的那口井,無論是梅雨季節還是遇到發大水的年份,我始終都沒見過井水會溢出井口,無論怎樣干旱的季節,即使井水快見底了,緩過一夜,總會滲出半井的水來。鄉親們用上自來水之后,漸漸地沒有人再去井邊挑水洗菜,打水洗衣服了,也沒有人再使用那個天然的大冰箱了。井邊的石縫里長出草來,時而幾只麻雀在井臺上跳來跳去。那又圓又大的井壁四周長滿了厚厚的、濕漉漉的青苔,不時地還會從井壁的石縫中“滴答滴答”地落下幾滴水來,打破水井中的寧靜。老井真的老了,可她的井水依然充盈,透過昏暗的井口,幽幽地閃著光。多少年了,她仍一如既往地用她的清澈與寧靜迎接著日出日落、春夏秋冬,演繹著她的淡定與沉靜。
為了夢想,我離開了家鄉,離開了我熱愛的村頭那口老井。如今,每當我坐在明亮的辦公室里捧起一杯散發著清香的熱茶時,心中就會升騰起一抹淡淡的思鄉之情,就會想起村頭的那口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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