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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的方式(短篇小說)

2013-01-01 00:00:00張雷
滇池 2013年5期

1

那只是一只很常見的粉蝶。不過時間還沒到,要等天完全黑下來,好像這場需要被黑夜喚醒的狂歡自己在拖延時間。幾個聽故事的人似乎嚇著了,臉色呆滯,實際上他們只是喝下了太多的酒。太陽已經完全落山,四周的景象卻顯得更加清晰,這只粉蝶就懸浮在他們頭上。篝火點起來了,有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那只粉蝶驚醒似地一折,平平伸開翅膀,徑直投向一旁的花椒樹。

“你的意思是,他愛著的人活在另一個時空?”

他們走了數(shù)千里的路,為的就是目睹這種熱情而虛幻的傳奇,要說服他們換一種全新的眼光是多么困難。

講述者微微一笑,但是沒有回答。他繼續(xù)注視著那個黑衣老人。這個名叫三木洛的老人,從木鼓房前站起來,繞過廣場,從寨門走出去,消失在暮色深處。老人晃晃蕩蕩,不時朝四周看看,卻視而不見,只是在想象中把村寨再次尋摸了一遭,口里依然念念有詞、沒人能懂。寨門外花開了又落,旅游者隨手扔下的飲料瓶、速食包裝盒散在草地上。那里,幾個踢球的孩子正在大呼小叫地奔跑著,足球順著斜坡滾落,撞在灌木叢上又彈回來。河谷里的風輕輕升上來,帶著潮濕的味道。順著連綿不絕的山坡、郁郁森然的草木,若隱若現(xiàn)出細條形的霧紗。貼著灌木延伸的小路直接通往山頂,彎彎曲曲的藤蔓、古樹和怪石交織其中,不知名的蟲叫暗中襲來。他看到有人敲響了木鼓。古老的木鼓,這是一種神圣的器物,因為它是母親的象征,其起源可以追溯到母系社會。從前敲響木鼓的時候,太陽正懸空中,人們仿佛聽到母親在召喚,便會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戰(zhàn)爭或祭祀。可現(xiàn)在不同了,一群身穿節(jié)日盛裝的年輕男女走進廣場,列隊盯著這具紋飾凋敝的打擊樂器。鼓聲的節(jié)奏在緩慢發(fā)生變化,驚動一觸即發(fā)。他們的身影在篝火的映照下顯得又黑又長。他們即將載歌載舞:月亮升起來喲,山寨靜悄悄。講述者收回目光,用手撐著額頭。他的周圍,那些規(guī)格不一的鏡頭紛紛伸出來,拍照的咔嚓聲聽起來好像一片肆無忌憚的鳥鳴,同時他還聽到了稀稀落落的掌聲、跺腳聲,以及那些酒喝多了的身體里迸發(fā)出的嚎叫聲。

鼓聲終于停歇,舞蹈的人和觀眾四下散開。廣場上空只剩下了月亮。這樣的場景第二天還將重新上演。空氣變得清新了,失去了塵土飛揚的氣息和汗味,更多的罐裝飲料和酒瓶被打開,人們散坐著聊天,時不時爆發(fā)出哄笑聲,令細微的火焰飄搖不定。對于遠道而來的觀光者來說,狂歡之夜總是結束得太早。有人重新提起開始前的故事,像夢一樣戛然而止的結局里似乎隱藏著什么秘密,令人迷惑。那人說,開始聽的時候,它上面蒙著一層黃昏般的迷離色彩,而在黑暗中,它竟然逐漸清晰逼人起來。講述者抿著嘴,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群和現(xiàn)代社會重新發(fā)生聯(lián)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停滯了三千多年。同樣的,他們身上散發(fā)出的神秘氣息,也似乎在等待被下一場涼風喚醒。他本來想回答,置身于不可思議的苦難和夢想,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這才是你們最終無法理解的關鍵。最后猶豫半晌,他還是回答道:“當呈現(xiàn)無所被知覺的時候,它就重新回到自己。”

各種不滿意的嘀咕聲響起,但他們沒有跳起來,證明這只是某種等待儀式的需要。被一時沖動所鼓勵,講述者冒險地打了個新比方:大地的秘密一直被隱藏深埋,當它需要顯露時,就會從地面上長出一棵樹,抽枝發(fā)葉,任人擷取,但無人理睬時,蕭蕭枝葉就重歸大地。

大家驚訝。有人再問:這滿山的樹,誰又知道究竟是哪一棵呢?

他說,佤族秉信萬物都有神靈存在其中,不拘一格,但要注意,它們都在棲息處生活和娛樂,絕不遠出,一有驚動,立即退入深處躲藏。說到這里,他聞到一股清涼的異香。講述者補充道,或許那只粉蝶就大有可觀?

夜人歸去,但在睡覺前還帶著倦意忍不住議論紛紛。后來一致同意,明天起來就去找那只蝴蝶。他們帶著這個忍俊不禁的決定,坦然進入黑色的睡眠。

草木其森,夜露下來。

2

直到今天,這個叫三木洛的黑衣老人還堅持在說,螞蚱善跳,知了善叫,而他一覺醒來卻老了。他做著奇怪的表情,把倏然老去的時光歸咎于那場突如其來的睡眠。

他們起初只是好奇,想知道一個選擇,但結果卻有更多變幻。當時,那口鐵鍋就支在眼前的土地上。格利用木炭在鐵鍋底上劃出田字型的格子,然后注入清水。那些隨后放進去的螺螄安然不動,各自頭朝一方:第一只代表依娜,放在左上角;第二只代表格利,放在右上角;第三只代表克陵,放在左下角;最后一只代表三木洛,放在右下角。螺螄放好后,克陵還模仿著魔巴的神態(tài),嘀嘀咕咕地念了一通,表示這是神靈監(jiān)督下的一次公正裁決。在空蕩蕩的寨門前,先是一股細細的風輕巧地越過成排的灌木叢,貼地卷起輕飄而明亮的塵土,像花粉一樣紛紛落在他們的頭頂上。其他的螺螄開始活動起來,只有三木洛的那一只悄無聲息,留在原地。天空落在三木洛眼里,那么灰蒙蒙的,令他頭痛欲裂。依娜津津有味地盯著。格利的鼻涕流下來,又被猛然地吸了回去。

三木洛的眼皮發(fā)沉,渴望找個陰涼的地方睡覺。他暗暗祈禱,讓時間永遠停止下來,于是螺螄都停住了。這時內心發(fā)出的抱怨,是一種執(zhí)拗而不敬的聲音。在他昏然入夢前的一瞬間,三木洛最后記住的是,一縷顫動的陽光迅速地照亮了鐵鍋里的四只螺螄;嘀咕著什么的格利在向克陵擠眉弄眼;而依娜,卻在尖聲尖氣地唱著歌:我們守候著月亮露出山來,如果明亮光潔,我們想戴花。

他躺在土地上,昏然無知地承受著螺螄判的裁決。四周一片寂靜,草木備受炎熱的煎熬。風雨欲興,通往山寨的紅土路上,從西方來的傳教士牽著一頭疲憊不堪的騾子,馱著古怪的經書和儀器,大模大樣地向前走來。

3

杜鵑花開得滿山滿坡時,依娜已經長大。她每天都坐在曬臺上織布,看見孩子們趕著牛進入草木茂盛的深處,耕地的男人蹲在石頭上抽煙。杜鵑花一片片凋落,又慢慢長了出來。卷起塵埃的風離去了,寨子空蕩蕩的,像白天的天空,星星都躲藏起來,怕被光燙著雙腳一樣。依娜在織布機的響動聲里垂下臉,眼光變得羞澀。

在一陣經線和緯線的逐漸交織之中,記憶漸漸顯露出最初的輪廓。格利、神氣活現(xiàn)的胖墩克陵、眼神茫然的三木洛、昔日的玩伴、寨門前喧鬧和游戲,都從迷霧中走了出來。依娜,我來跟你打手卦。格利伸直雙臂面對著依娜,兩掌合攏對齊中指,然后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從左臂量到右肩,再折回去,結果右手中指和左手中指沒有相齊。克陵先是哈哈笑起來,接著看了一眼格利,又趕緊閉上嘴巴。格利很不服氣,叫大家都看著他重新打手卦,結果這次兩只手的中指真對齊了。新織出的布面,艷麗得像開滿野花的山谷,仿佛依娜突然又置身在這里,采下綠橄欖。春天在微風中搖蕩,熊一樣的格利攔在她的前面,他以令人吃驚的動作抓住利娜的手腕,將一只銀手鐲套上去。事實是不是這樣?她突然不能肯定。攀橄欖樹啊,搖橄欖,有多少的花被搖落。記憶中有另一種更古老的說法:上山采集的姑娘,碰上了野熊,一時躲避不及。聰明的姑娘急忙將飲水的竹筒套在手上,大膽地迎上去,讓野熊握住。野熊自以為獵物到手,竟飄飄然起來,姑娘乘機悄悄從竹筒抽出手來,化險為夷。

依娜的感覺并不太好。盯著掛在墻壁上的圓鏡子,她發(fā)現(xiàn)鏡中山坡上的杜鵑花都落了。她不愿意走出房間,一個面色黝黑的小伙子正在火塘邊等著她,等待她燒茶,接受他從遠方帶回來的精致木梳。云朵涌上天空,陰影無所不在。隨著歡快的三弦彈起,一個又一個的小伙子登門拜訪,叫人全身熾熱。只有昔日在身邊又笑又叫的頑童,一聲招呼也不打就離開了,剩下她一個人。她想著這片即將完成的布料,想著在這色彩夸張得眩目的圖案中,那些不斷添加進去的經緯,將月光、輕風、山花、溪流、玩伴、晝夜、傳說、土地、樹木和石塊全織在了一起,這些都是從身體里抽出來的線條,把生活和幻覺全都纏在了一起,讓人無法清醒。當布匹完成時,她將精疲力竭。利娜繼續(xù)織布。她的記憶已經背叛了她,在即將完成的盡頭變得繁復難測。在它的呈現(xiàn)之上,血肉之軀也成了忽明忽滅的花紋。

這一刻,背上扛著儀器的三木洛,汗流浹背,遠遠地跟在騎著騾子的傳教士身后。

4

剛下過一場雨,父親趕著牛走在前面,格利扛著犁跟在后面。站在坡地邊,格利理所當然地獨自套犁趕牛,向前開墾。但是,漸漸地,這種單調重復的來回勞作被刺眼的空虛所代替。最終他不得不求助于蹲在一旁的父親。昨天晚上,格利在倉房里選擇要下種的種子,盤算著要種豌豆還是苦蕎。有個關于豌豆、蕎和麥子發(fā)生爭執(zhí)的故事。在爭吵中,麥子氣鼓鼓地使勁捏了一下蕎的頭。蕎很疼,飛腳踢在麥子的肚子上,把麥子的肚子踢破了。從此以后,蕎子就變成了尖三角形,而麥子,成熟后肚子總是炸開著。這讓他不由地聯(lián)想起又黑又瘦的三木洛,想起他倆之間暗里為利娜展開的較量,但是持續(xù)時間很短。正在那時,三木洛剛好趴在一條溪流邊喝水,探進水里的上半身被河水浸透了。在隨后的很多年里,三木洛扛著古怪的儀器跟隨著傳教士,踏遍了方圓數(shù)百里的山林和河谷。傳教士隨身攜帶的《圣經》里,逐漸夾滿了精心繪制的地圖。那些蜿蜒曲折的線條下,霧一般難以捕捉的白銀礦脈弄得他晝夜心神不寧。

許多事情注定要發(fā)生。一個跟著馬幫去馱茶葉和鹽巴的漢子回來了。路上,他做了個夢,夢中聽見木鼓不停地在叫著他的名字。他很奇怪,并深深感到心神不安。在寨門外,他用焦灼的語氣將這個夢告訴了格利。格利對他說:你出門后,你家的大梁歪了。他疑問:莫非是我的養(yǎng)子?格利點了點頭。又一個黃昏時分,漢子揮動一柄寒光迸射的長刀,破風般砍下那顆綻放出三月春光的頭顱。人頭供在木鼓房里,羞憤不安的婦人披散著頭發(fā)逃進深山。接著,驟然翻山而來的暴雨將山谷變成了池塘。

那個身為族長、皺紋日漸增多的父親,在寨子里一邊踱步,一邊嘟囔著:“神啊,可別太寵愛過于年輕的人呀,可別再讓他看見只有魔巴才能洞察的東西。”

格利的眼眶陡然陷下去了,看起來既像是幽潭深不可測,又充滿了一種奇異的光。在他經過的地方,鳥群以噤口不鳴來顯示他的存在。

5

夜里,克陵夢見天空中飄著細雨,自己騎著麂子穿越一座座山林,疾速落下的蹄印在草叢間變成銀光閃閃的石頭。公雞開始叫起來,克陵睜開眼睛,還能看見夢里的幸福一點點從心口溢出來,泛著油亮的光澤。黎明前,有人曾經使勁地敲過他的門。聲音驚醒了他。他翻身起來,沒有出聲,在床頭的木柱上抽出長刀,然后靜靜地站在黑暗中。后來,那人走了,克陵放下長刀,悄然開門。一把弩箭被放在昏暗的木板上,那是三木洛心愛的武器。克陵看見他的背影最后消失在寨門外,就只剩下克陵一個人在黑暗里叫著那個名字:三木洛。

他們在年幼時共同舉行過一次螺螄判。他們暗中鼓勁,恨不得跺腳,為隱秘的目的祈禱。螺螄判的結果終究不為人知。不要追問克陵,別因為他一心想成為魔巴,在當時就能無所不知。他抬頭時,看見格利和利娜已經跑遠。利娜在草地上跳著舞蹈,格利敲響想象中的木鼓,他們在這個野花競放的日子里,天真地享受著無所畏懼的歡樂。坐靠在寨門柱上三木洛嘆息著翻轉身子,干脆睡在地上,一根白鷴的羽毛落在頭上。青草的氣味隨著細風低低飄來,預示著將有一場柔軟的雨。最初的雨下來,又被吹散,螺螄變得活潑,鐵鍋里的清水波紋蕩漾,真相卻顯示在人毫無防備之下,水面倏然平靜的那一瞬間:屬于三木洛的那只螺螄后發(fā)先至。雨水并無懸念地越下越大,潮濕就像痛苦,緊貼在獨自離開的克陵身上。他一邊走,一邊脫光了衣服。遠處,頭戴花環(huán)的利娜在往回跑,身后追著格利。沒有誰想起,三木洛還睡在泥水里。有一段時間,三木洛繼續(xù)和克陵在一起玩耍。直到有一天,三木洛對克陵想當魔巴的愿望表示出不以為然來。對于三木洛來說,一種新的生活即將開始。高聳的圖騰遠不如寨門外的花開花落令他心潮起伏。

那是一個令人神清氣爽的黎明,已經過去十年了,可以將它理解為一個預兆:火塘還在燃著,黎明已經顯現(xiàn)。但克陵還是忘記不了三木洛。“由艾熱涌熱壤,由艾郎涌朗斯尼,阿賽阿覺!”克陵每每這樣念叨。

6

花椒樹長高了,三個小孩蹲在樹下,用石頭將葉子搗出汁水,灌進小鳥的口中。另一個靈巧如猴子的頑童,蹬在手臂粗的枝干上,去摘長在最上面的嫩葉。格利趕著牛過來,大叫了一聲,頑童朝后仰,滾跌下來,卻是十分開心。多年后,當寨子重建時,花椒樹并沒有死去。

這天中午,格利牽著牛去河邊飲水,抬頭看見白鷴在風中飛過稻田,而天空里的云則紛紛涌向山的另一面。他突然有了一種念頭,要追隨著風到遠方的遠方去看看。他把牛趕回寨子,關好木柵欄門,在角落里翻出被蜘蛛網封住的背籮,將米和鹽巴放進去。要獨自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光用坐在火塘邊的時間來考慮是不夠的,所以格利等來了知道道路源頭的馬幫。把貨物馱在馬背上,將馬排成一行,然后是披著蓑衣的馬倌頭,身后是馬倌,最后面是背著籮筐的格利。走過漫長的山路,踏碎無數(shù)落葉,馬幫朝發(fā)暮歇,飽經烈日、狂風、霜凍、干渴和風雨之后,終于進入一條蹄印累累的石板路。有人說,前面就是個鎮(zhèn)子。格利問,什么是鎮(zhèn)子?說話的人不耐煩地揮揮手:看遠一點,再遠一點。

馬匹停下,馬倌和貨物紛紛倒在驛站院子的泥土上。要等到馬倌吃飽喝足,馬槽添好草料,飲足了水以后,格利才能歪倒在草堆上吃東西。

從那天起,格利的頜下就生出了濃密的胡子,同時養(yǎng)成了緘口不言的習慣。當他從中嘗到自由的甜頭后,很是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沒想到。那些人總是說著難懂的話,滿嘴的煙味和口臭,散發(fā)出很多的火氣和焦慮,讓空氣沉重。他們不知道這一切冥冥之中都有雙眼睛在上面盯著,不知道在任何事情變化之前,就會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指點。只有緘口不言的人,才能看到那張在黑暗中顯示的臉,比如樹木、石頭的神秘形狀,還有昆蟲若隱若現(xiàn)的叫聲,而這些,在不信神靈的眼中就看不見了。下雨時,格利就蜷縮在厚重的蓑衣里,像居住在洞穴里,閃電是天空中掉下來的火把,讓他無意中瞥見雷聲滾過樹林,準確地劈倒那棵體內長滿蟲子的樹。

開口,只能吟唱自然的名,吟唱神靈的名,吟唱祖先的名。

7

長得黝黑壯實的小伙來得越來越勤。他一臉嚴肅地坐在火塘邊,手里把玩著那把暗金色的木梳子,等著利娜出來給他燒茶。利娜不喜歡他沉默不語的樣子。她把新做成的筒裙放在床上,走到窗子邊,看著,然后爬到窗子外面,蹲在花椒樹下。最后小伙還是來到她的身邊,陪她看樹上慢慢爬行的甲蟲。樹葉散發(fā)著淡綠色的清香,使她柔軟,再也不想回避下去。就是在那個時候,格利已經離開馬幫,走進寨門。

經過流浪,格利徹底喪失了做夢的能力,整夜瞪著眼睛。腳下的道路越來越密集,各自伸向不同的遠方,可是他能看懂的越來越少,只知道前方的樹木越來越稀少,武器越來越密集。夜幕下,警惕著接近火堆的人,或形只影單,或三五成群,有商人、遠行客、流浪漢、逃亡者、攔路搶劫的慣匪、饑腸轆轆的乞討人,塵土蒙蔽了他們暗淡的面孔,一律模糊難辨,像一群被追趕得精疲力竭的走獸。他們勉強相互交談,總是提到戰(zhàn)爭、殺戮、荒蕪、死亡、干旱、歉收、暴動和流血。格利豎著耳朵,坐在火光照不到的陰影中,這些令人不安的名詞,足夠讓他失眠很多日子。然后,他又一遍遍用拳頭敲打腦袋,妄圖將它們從里面驅趕出去,就像在山里用石塊追打野獸一樣。只有這樣,他才能無知無覺,昏睡過去。某一天,格利在斷墻后醒來,發(fā)現(xiàn)四周空無一人。他感覺自己甩掉了一個重負,并因為突然想起了家鄉(xiāng),心情變得快樂而輕松,他轉身回家。塵土遮蔽天空,大風吹亂了他的長發(fā)和胡須,使他看上去像一個真正的魔巴,行人紛紛遠避。當明亮的陽光把映進眼底,將山山水水照得清清楚楚時,格利不用再閉目聆聽內心的聲音。樹上掉下的樹葉不過是一次新的回歸,橫擋在路面上的石頭,只會為一雙回頭的腳自動移開,僅此而已。從格利上路回家的那天起,他就徹底地忘記了身后的世界。在這片漫無邊際的土地上,十萬朵葵花將一夜間開放,像燃燒的烈焰,照亮破舊的河山。格利,就像一只低低飛翔的螢火蟲,被黑夜涂滿身體,只亮著貧瘠的夢。

利娜摘來四片茅草,一片接一片連在一起,然后把它繞在一根小棍棒上,想從草葉的三個接頭中,看出吉兇來。草結所處的方位顯示矛盾,她心里突然煩躁起來。她坐在花椒樹下,看見幾個孩子在墻根竊竊私語。她不知道他們在商量什么事,但她想把心里糾結的那件事去向格利、或者克陵問清楚。關于三木洛的行蹤,一次次被過路的人提起,留下難以捉摸的消息,在這個燥熱的下午,像牙疼一樣折磨著她。但是第二天,利娜就在山中看到了克陵。大石前是一棵大樹,上面繞著很多老藤,一半的樹身已經干枯,緩緩爬著許多蟲子。背對著她,克陵在和樹說話,叫著三木洛的名字。利娜問他,你知道了什么?三木洛走去了哪里?克陵沒有抬頭。所目睹的情景讓她驚異不定,并潸然淚下,決定永遠不再想起這個名字。

利娜看見落葉堆積在天空上,風一吹,就變成了暗色的雨。她夢見樹倒了,醒來,腿蹬在木床的架子上。她把手撫向肚皮,尖叫起來。昏暗的燈光徹夜閃動,利娜死于難產。

8

天空中飄蕩著濕潤的草木香氣,這是最好的季節(jié)。族長說,蚯蚓上下翻動,小鳥四處飛翔。格利跟著馬幫走了,克陵在山里狩獵,尋找那頭夢里的麂子。有時候,克陵坐在巖石上,看著大青樹下裊裊升騰的輕煙。煙霧不再著意使人留心正在進行的儀式,而是看見想象中的那個形象。魔巴殺了一只白公雞,將雞血和內臟獻上,念念有詞地向居住在樹上的神靈求情。那個冒冒失失折了根樹枝的孩子正在家中發(fā)燒,將山上帶回來的雞肉吃下后,就平靜地睡著了。克陵若有所思,陽光透過木葉射下來。這是一道明亮而清醒的光,照在樹木和巖石上,像照在最初的世界一樣,病人將不藥而愈,跛足者可以行走如飛,瞎子得見光明,沒有人死亡,也沒有人離去。木丙領木鳥開始鳴叫,克陵并沒有抬起頭來,眼睛盯著青煙,像入了迷似的。

克陵在寨子里轉悠,看見不少人家的牛欄桿上都長出了菌子。一張剛剛晾干的牛皮釘在土墻上,生硬微翹的皮子邊緣就已經生出了蟲子,四周散發(fā)出霉爛的氣息,他感覺不安。現(xiàn)在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不受約束的事情,他推開魔巴家的大門,走了進去。喝下濃釅的茶,人不覺有些微醉。魔巴嚴肅起面孔,低聲哼唱,克陵靜靜地聽:尊貴的雷神就居住頭頂?shù)奶炜丈希莻€地方名叫太陽寨。起先,人派貓頭鷹去尋火。貓頭鷹飛了很久,才找到太陽寨,它的肚子餓了,忍不住偷吃了雷神家的肉干。雷神很生氣,把貓頭鷹給趕走了。人又派螢火蟲去尋火。螢火蟲聞到雷神竹筒里的水酒香,口渴了忍不住,偷喝了水酒。雷神很生氣,又把螢火蟲給攆走了。人派蚱蜢去尋火。蚱蜢很守規(guī)矩,和雷神交上了朋友。雷神很喜歡蚱蜢,就說:“你把干藤子放到石頭上敲,火就會出來了。”從此,人學會了取火。魔巴的聲音漸漸小了,傳述的意義落進克陵的心底。他在木樓上坐了很久,逐一回想著昔日的規(guī)矩。他夢見自己在月亮下走動,伸手每碰觸到一戶的人家,柱子就枯朽,茅草便腐爛,磚石紛紛垮塌,化為塵土。他說,他們都忘記了古老的規(guī)矩了。說完,克陵從夢中驚醒,身體浸泡在源源不斷的汗水中。

雨季后的草木瘋長成環(huán)抱村寨的怪獸,克陵挎著弩箭準備進山。在路口,他把弩箭高舉向天,然后羅拜四方,口中念道:由艾熱涌熱壤,由艾郎涌朗斯尼,阿賽阿覺!這種儀式讓那些在田里干活的人看到了,他們就皺眉頭,又哈哈大笑,然后在夜里開始做噩夢,發(fā)寒戰(zhàn),忽冷忽熱的煎熬,令人心生莫名的悲傷。格利剛剛回到寨子里,他驚訝地注意到眼前發(fā)生的情景。后來,不少人都只愿意蹲在墻根前曬太陽。族長和長老們圍坐在火塘邊長吁短嘆,殘存在記憶里的歌謠,沒有預示過這樣的結局,作為權宜之計,他們一致同意放逐克陵到山里去,這樣可以讓留下來的人安心稼穡,躬耕家園。傍晚時分,格利也決定離開這里,在暮色中向被染成灰黑色的峽谷方向走去。他要去峽谷之外,那里有大片未開墾的土地和一條寬闊的河流,新鮮的茅草和堅實的巖石將建成新家園,而不會有腐敗之氣。由于魔巴的告誡,格利循著溪流往前走,每到轉折之處,就根據(jù)蛤蟆蹦跳的方向來占卜前途。格利爬上一道山梁,和克陵狹路相逢。克陵大聲說,你要多種豌豆,少種蕎。開地要鏟盡黃苞刺。地邊可以種蕁麻,老鼠怕蕁麻。格利問:螺螄判的結果是什么?克陵說,你現(xiàn)在已經知道了。格利長長嘆息一聲。

9

那天早上,克陵站在河邊就聽見了熊的吼聲。他看到滿山的鳥像樹葉一樣飛起來,露水嘈雜紛亂地落下。溪水從巖石縫里流出來,魚從潭底游上來,扭動身子向上飛,仿佛要躥進石頭中,結果跌入藤蔓結成的網中。杜鵑花開,魚大量吞食落在水面上的花瓣,然后醉了,醺醺然斜漂著,野貓踞伏在苔蘚上,伸出爪子一拍,魚就被抓上岸來。他興致勃勃地看著,直到蜜蜂的嗡嗡聲漸漸變大,從彎曲的樹枝下鉆進來。他起身從枝葉的縫隙里往外看,來了一頭黑熊,偏著頭,耐心地將爪子伸進蜂窩。他想笑,可這個時候幾只麂子跑下來河邊喝水。細嫩的草尖在它們發(fā)出響亮鼻息聲的頭顱之下閃閃發(fā)亮。它們飲水,吃草,奔向山崗。克陵坐在巖石上,這里沒有獵人,只有草木靜靜地搖曳。克陵穿過寂靜的山谷,爬上山坡,漏出云層的陽光照在臉上,忽明忽暗,像是一顆被風吹動的果實。

克陵將弩箭對準灌木叢里的那團黑影,屏息靜氣,用冷亮的目光和野豬對視。野豬的眼睛射出紅光,牙齒閃閃發(fā)亮,內心卻充滿黑暗和恐懼。克陵表情恬淡,直到野豬轉頭,哼哼離去。他不怕它,是因為他看出了野豬的怯懦,因為他今天心里只有閃亮的喜悅,因為他還有足夠的存糧,因為他知道在雨季后將再次和這頭野豬相遇,并用涂過毒汁的箭,把它射殺在種植玉米的地方,因此現(xiàn)在任由它離開。今天破碎的蜘蛛網,明天就能重結如初。克陵清楚這一點,而且他很高興自己如此容易滿足。一個貪婪的人能在十年內將一座山吃得空空如也。

山寨里時有孩子走失,幾天后又突然出現(xiàn)。老人們說,是山里的神靈將他們帶走,傳授知識了。克陵小時候也走失過,像做了一個夢。他感覺山林比家庭還親近,老樹腐朽,菌子生長,開花結果,野獸出沒都能洞悉于胸,心里所想,伸手可及。可是他已經忘記了走失的經歷,因為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

木丙領木鳥在叫,所有的秘密都藏在樹洞里。

10

一年伊始接新水,接新水后拉木鼓,拉木鼓后蓋新房,蓋新房后砍牛尾巴,砍牛尾巴后取新火,取新火后去求雨。族長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這個秩序和其中禁忌。他從龍?zhí)肚笥昊貋恚秃荛L時間不說話。有人看見他蜷縮在火塘邊的火焰和煙霧后面,便回憶起那棵倒下的樹,體內已經生滿了蟲子。一個消息令人不安,使他深深憂慮:有戶蓋新房的人,沒有事先上木鼓房請求允許,就把濕樹和綠葉拉進了寨子。再好的房子都沒有敬畏心重要。族長眼睜睜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

族人的祖先來自很遠的地方,他們曾經為躲避戰(zhàn)亂,渡水遷徙到這里。在那個古老而遙遠的領地,湖水碧綠,田野上鮮花遍地,森林里有成群的大象、麂子、野豬、老虎和孔雀。在那里,族人豐收富足,不像現(xiàn)在河水又淺又窄,狂風吹倒生長的莊稼,炙熱的天氣讓成天忙個不停的人顆粒無收。人需要花費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才能生存。饑餓讓人一夜之間將水塘里的魚捕撈干凈,然后開山修路,將一片接一片地砍倒的樹林運出去。沒有人愿意聽魔巴吟唱的歌,因為那些歌詞沒有什么意義,而且老是重復。他們喜歡敲鑼打鼓,唱新歌。暗夜深處,偷盜時有發(fā)生。甚至有一次,有人竟然朝耕牛開了一槍,留下地上的一灘血,隨后這條牛便消失在饑腸轆轆的口中。人和陰影連在了一起,卻熟視無睹。

一直不下雨,寨子的水缸在清晨砰然裂開。族長不說話,心里有一團火,擔心張嘴就噴出來。他想要滿山滿坡的樹,想要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魔巴病得臥床不起,吐出的痰在火塘里散出焦臭的味道,充滿整間屋子。他滿臉暗紅,不知是難為情還是氣憤。他將耳朵貼在地面上,然后說,真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下面的祖先們都不開口說話了。族長和魔巴在午后的地面上,看到有無數(shù)只折斷了翅膀、落滿灰土的蝴蝶。他們這時才醒悟過來,大地即將隆隆作響,樹木震蕩搖晃,屋頂甩盡了茅草,柱子悉數(shù)傾覆。兩人面面相覷,為預見而頭暈目眩,撲倒在地。

11

當三木洛從泥水里醒來時,他就開始了遺忘。最先遺忘的是眼前剛發(fā)生過的事情。接著是一年來的經歷,然后是去年去過的地方,大聲叫喚著他的親人們。只有童年的玩伴太親密,利娜、格利和克陵,經常晃動在眼前,暫時還認得。有一段時間,他經常和克陵在一起,因而,對動物、山林都記憶清楚。三木洛更偏愛山林,因為它們連綿不絕,在巍然聳立的石崖上繪滿了赭紅色的圖案,他們會動,會說話,是紅色的靈魂。樹上的藤蔓總是那么柔軟清涼,常常掛著微風,并把他抱起來藏進幽暗的洞穴里。他不時地在夜里走出寨門,跟隨著月光在山間將麂子追得漫山奔跑。所有人都用手拉扯三木洛的腳步,不讓他在夜里游走。但一有人把他放在床上,三木洛就生病。只有魔巴看出他內心深處有顯露出的洞穴,不禁腦門上滲出了汗。他被綁在一棵大樹上,野貓借烏云擋住月光時跑來,咬斷繩子。他還試圖踏著水面過河,一頭栽進水里,才猛然清醒,將目光投向那些長滿青苔的巖石。而這一次之后,他完全忘記了村寨的存在,只為克陵一人留下心愛的弩箭,孤身遠行他鄉(xiāng)。

三木洛遇上了西方來的傳教士。他跟著傳教士爬山涉水,背上扛著那些古怪的儀器。在燭光里,他看著一條條彎彎曲曲的線在紙上爬行,慢慢地擴散開來。這類舉動受到人們的唾棄,并被嗖嗖作響的弩箭追趕,以此作為懲罰。但是這種打擊并不像射獵那么有效,反倒成了很好的借口,三木洛乘機可以要求避開所有的村寨,時常藏匿在洞穴里。他向傳教士要了一張紙,在上面畫月亮升起,被照亮的云朵,鳥在緩慢地游動。那個黃頭發(fā)的傳教士看了,驚呼:上帝啊,誰才是野蠻人?這時,三木洛捉到一只螢火蟲,放在干涸的掌心。螢火蟲極其微小,光芒越來越亮,然后傳教士瞇起眼睛也看不見他。他們倆一道吃樹葉和蟲子,在太陽下趕路,在小溪里喝水,在大樹和巨石尋找蔭涼和睡眠。天越來越熱,伏在巖石上的蜥蜴伸出又細又長的舌頭,興云吐霧。出生在下雪的城市里的傳教士被老鼠咬了一口,躺在泥地上,即將死去。三木洛把疲憊的騾子趕進樹林,然后縱身跳進河里,隨波逐流。有一天,他爬上岸,對著一座新建的寨子說:

“我回來了!”

他一頭栽倒在寨門前的土地上,大雨下來。誰也聽不懂睡著泥濘中的這個人說些什么,但這不重要。他已經想起了最初的自己。他已經進入記憶中,去尋找自己失落的東西了。

12

他們被大地和天空養(yǎng)育。那時候,他們比所有的生靈還要小,身體里充彌著希望、純真、熱情、好強、茁壯。三木洛、格利、依娜和克陵就像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棵樹苗,謙虛而飽滿地生長在陽光下,對風雨、寒冷的經驗毫無記憶。他們只知道未來藏在魔巴吟唱的古歌里。蹲在火塘邊的煙霧后面,聽魔巴說,神靈隱身于石頭、樹木和河水之中,人、鳥、獸、魚之間互通消息,甚至彼此照顧。他們因此備受鼓舞,咯咯地笑著,手舞足蹈。在崇山之中,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族長主持著盛大的祭祀儀式,魔巴念動咒語,保佑氏族出征得勝,躍躍欲試的武士躬身疾行,奔赴遠方。整幅鮮活的畫面從夢境中植入他們的體內。當白天的游戲進入一絲不茍的模仿時,這些傳說就活潑成了生命。

三木洛,再來一個野雞過箐!格利對三木洛喊道。依娜用手舉起一根樹枝,踮起腳尖站在柵欄前,她雖然代表月亮,但臉上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特別好看。

大人們都趕著牛去田里了,寨子里只剩下小孩。格利把他們召集在一起,他父親是族長,也許就為了盡早掌握未來某個時間可能用得上的技巧,他按個人的喜好制定出每個人的角色,讓大家操練象征著出征狩獵的祭祀儀式。

手都舉酸了。胖子克陵說,卻仍然高高舉著雙手,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三木洛伏著身子,從兩腿之間的空隙倒著往后瞅,看見胖子確實顯得比想象中的強壯高大,仿佛雙手已經托住了天上的云彩,又仿佛一座山壓住了大地,圓睜的雙眼對著寨門外樹林茂密的山崗。而這瞬間,頭插羽毛的格利則目不轉睛地盯著依娜的臉。回想起來,三木洛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當時是那么的瘦小。因為毫不起眼,注定他的角色不是一條待剽殺的牛,就是一個蹦來跳去的小武士。別的人顯然很滿意自己的角色,特別是胖嘟嘟裹進黑衣袍里的克陵,即便滿臉汗水,都一動不動,因為他從小就想做個精通法術的魔巴。

三木洛蹲在地上,地面反射的熱氣像灌木叢一樣冒上來,昏昏恍惚。他突然被格利踢了一腳,馬上忘記了剛才的夢境。格利叫喊著:三木洛,再來一個野雞過箐!他欠起身子,狠狠地跳出去。但是依娜不高興了,扔下手里的樹枝,焦躁地連聲叫喊:不玩了,克陵,你也不玩了,他還踢三木洛了。

童年有很多面孔,有些永遠是完美的。但隨后時間開始變化得更快了,最后像刮過一陣風,天空盡頭露出灰色。每一分鐘在回眸者的眼中都顯得漏洞百出,布滿破舊的哀傷。月光抖落了銀色的羽毛回到暮色的黃昏。輕風在道路中間留下了縱橫深刻的印跡,凹陷處寸草不生。溪流暴漲成洪水,淹沒了一片片的稻田,又消失在土地上。童年的玩伴一去就杳無蹤跡,晝夜因為垂垂老朽而掉落一地。村寨的遺址成為傳說,變成火塘邊的唱詞,自言自語。大地上又重新長出了青草。老樹被砍伐殆盡,野火過后的山坡上灌木叢生。弩箭、銀手鐲、木鼓、織布機、長刀和圓鏡子,一夜間都飛走了,去尋找各自隱退在時光后面的主人。所有的記憶都化作了星辰,閃動著可疑難辨的微光。那匹耽誤了青春才織成的布,匆匆忙忙地裁剪成了少婦的筒裙,順著四季變換的景致而暗淡,褪色,襤褸,回到最初的狀態(tài)。

一切都在視野中漸漸消失。

13

太陽升起來。當人們折回來尋找那只粉蝶,只發(fā)現(xiàn)枝條上新掛著一個繭。夜露深重,花椒樹仿佛剛澆過水,繭也是潮濕的,一滴新鮮的水珠滾向底端,欲墜未墜。有人拍了照,然后就坐在一側的長凳上,曬太陽、打哈欠、等離去的車。這時候,唯一有意義的事情是梳理昨天的記憶和儲存下的影像。一個人忽然對身邊的同伴說起鏡頭像素的重要性。那年,在靜安寺的禪房前,他曾經憑借鏡頭的高像素,成功地捕捉到子夜曇花盛開的剎那,美麗一覽無余。聽者漫不經心,眼光空空地滑過廣場,直到盡頭,一輛車剛剛停在那兒。售票員出門前多喝了幾杯,正躺在車門背后的陰影里酣睡。但沒人注意到景色在悄然發(fā)生著變化,不僅是因為水珠已經滾落,被風吹走,或者是陽光,讓陰影不斷地從空曠的廣場上消失。悄然發(fā)生的事實是,景色無論被多大像素的鏡頭留在相機里,定格成新版圖,其中的山川、河流、人物多么清晰可辨,但更重要的東西已經隱藏。就像這個村寨里的故事,細節(jié)模糊,疑點重重,但軼事終究具有暗中引領認識走向本質的寓意。還是沒有人自覺,他們將一如既往地無知。

①三木洛、格利、依娜、克陵:佤族語,分別是“看見”、“熊”、“第二個女兒”、“討嫌”的意思,在文中用做人名。

②魔巴:拉祜語,“巫師,或會念咒的祭司長老”的意思。

③打手卦:佤族最常用的卜問吉兇的方式,一般用于日常小事,特別是男女相愛期間,以此卜問對方的情意。

④螺螄判:佤族的神靈判之一,當人們無法判斷是非,便采取神靈判的方式來獲得裁決。

⑤佤族習俗,白鷴的羽毛落在頭上,預兆好運。

⑥“由艾熱涌熱壤,由艾郎涌朗斯尼,阿賽阿覺!”:佤族古老禱詞,意思是:讓我們像石崖扎根,讓我們像太陽長久,永遠在一起!

⑦木丙領木:傳說中一種預兆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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