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聆聽海的故事

一

很久以來，西藏就一直藏在心底深處的夢想之中。

高聳的雪峰、明凈的山水、靜謐的湖泊、虔誠的朝圣者、手搖經綸的僧眾、跳動的篝火、古老的鍋莊舞……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著多少迷人的畫面，又有著多么久遠的歷史。

納木錯圣湖、念青唐古拉山、布達拉宮、大昭寺……這一處處演繹著神奇傳說故事的自然景觀和西藏宗教建筑藝術的杰作，常常在心頭夢中縈繞，撩撥著走進她的欲望。

終于踏上這片神秘的土地，真正站在她面前，置身于她寬廣的懷抱里，沉醉于屬于她的藏藍清漱的陽光中，才發現，她比我想象的更為美麗——美得令人恍惚，令人震撼，美得甚至讓人感覺不真實。

目之所及，是連綿無際的山的海洋。山頂上籠罩的，是皚皚的白雪，無言地展示著所處的高度。是的，這里是平均海拔4500米的高原，是世界屋脊，是地球上除北極、南極之外的第三極，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雪山腳下，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成群的牛羊悠閑地吃草，牧人的帳篷星星落落地散布著，就像綻放在綠色高原上的花朵。帳篷邊輕煙繚繞，彌漫成人間的淡淡煙火滋味，營造出許多家的溫暖。

茫茫草地之間，靜靜地，鑲嵌著處處碧藍的湖泊，似隨意地灑落，又似刻意地點綴，如顆顆晶瑩的寶石，如片片炫目的明鏡，映著高原纖塵不染的朗朗天空。

湖水的藍和天空的藍連在了一起，是天空落入了湖水，還是湖水流向了天空？

西藏的山山水水幾乎都有神奇的傳說，很多高山湖泊被譽為“神山”、“圣湖”。也許是敬畏于所生存的大自然環境的神秘莫測千變萬化，藏族人世世代代認為，日月星辰、風雨雷電、地震雪崩、冰雹天火等等，這些自然現象，都是高山大湖的神靈所顯示的神奇力量，這種敬畏乃至崇拜，久而久之便逐漸衍化成為一種古老的原始宗教信仰。

二

當地的藏族朋友說，來西藏，不可不去念青唐古拉山和圣湖納木錯，因為那里不僅有仙境般的美麗景色，而且是西藏最引人注目的神山圣湖，有著傳頌已久的神奇傳說。

為了西藏之行，我是做了許多功課的。我知道，藏語中，“錯”是“湖”的意思。“納木錯”意為天湖、靈湖或神湖。不錯，納木錯是西藏最大的湖泊，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湖面海拔4718米，湖面面積為1940平方千米，無論是所處的高度還是面積的浩瀚，都無愧于“天湖”的稱謂。

其實，這個稱謂還顯示了納木錯在藏族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位置。

納木錯和阿里神山下的瑪旁雍錯、日喀則崗巴拉山下的羊卓雍錯并稱為西藏三大圣湖，是藏傳佛教的著名圣地。

在西藏古老的神話里，納木錯緊緊偎依著的念青唐古拉山是她生死相依的情人，西藏牧人和狩獵者口口相傳的民歌和傳說里，念青唐古拉山和納木錯的故事有多種版本，其中一個唯美而凄涼的流傳甚廣——

很久很久以前，茫茫無邊的藏北草原上，生活著一對情深意篤的情侶，念青唐古拉和納木錯。一天，女巫告訴納木錯，如果她敢于在日落之時獨自走進魔法森林，并能在天亮之前走出來，就可以和念青唐古拉永遠相伴，成為天上人間最美滿的情侶。

納木錯相信了女巫的話，為了贏得天長日久的愛情，她走進了魔法森林。但是可惜的是，當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時，她沒能走出森林，而是被魔法化身為一片晶瑩的湖泊。

當悲痛的念青唐古拉趕到時，已經再也找不到心愛的姑娘，面對他的，只剩這片傷心的湖水。

悲痛之余，他發誓，要永遠守在自己心愛的姑娘身邊，于是便化做雄偉連綿的念青唐古拉山脈，環繞在納木錯湖的周圍，從此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因此，納木錯又被稱為“地球表面上的一顆淚珠”。

三

和同伴商定，去探訪這顆愛情的淚珠。

從拉薩出發，沿著青藏線前行，路的一邊是巍峨挺立的座座山巒，另一邊，則是緩緩流淌的拉薩河。

拉薩河的水很清澈，透過河水，能清楚地看到河底的卵石。水靜靜地淌著，滋潤著這片土地和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生靈，也維系了沿岸世代相傳的文明。

路邊，不時可見處處五顏六色的經幡隨風飄蕩搖曳。隨行的藏族朋友介紹說，經幡由一塊單色鑲邊的主幡方塊布和圍繞其周圍的藍白紅綠黃各色星火幡條組成，上面印著佛陀教言和鳥獸圖案。經幡的顏色和圖案是固定的，顏色的排列順序有著嚴格的規定，不能隨意而為。經幡是藏族福運升騰的象征，是祈求福運昌隆、消災滅殃的靈物，每年都要換新的。更換經幡時要舉行隆重的祭神祈福儀式，藏語里稱為“托隨”。

我們遺憾這次西藏之行沒能趕上一睹“托隨”的盛況，藏族朋友卻說，到了圣湖納木錯，會有更值得一睹的“盛況”。

雖然急切地盼望早一點到達納木錯，但路邊隨處可見的美景仍然讓我們忍不住頻頻駐足。就這樣走走停停，終于，來到了納木錯。

有資料說，西藏高原總面積120萬平方千米，有著世界海拔最高的山峰和最深最長的峽谷；這里不僅江河縱橫，同時還分布著1500多個湖泊。這些大大小小的猶如天上繁星的湖泊，散落在浩瀚的戈壁、草原和荒漠。正是這些星羅棋布的湖泊、水系，使高原有了生命并充滿了生機。

眼前的納木錯的確浩瀚得如同大海，湛藍的湖水無風浪起，湖浪滔滔，臨近岸邊變得稍顯輕柔，一浪浪的湖水吻著湖岸，淡化成抹抹淺藍。透過清澈的湖水，可以清晰地看到群群細鱗魚在穿梭游動。湖面上，翱翔盤旋著成群的鷗鳥，岸邊披了彩色鞍韉的牦牛悠閑地漫步，輕輕搖動著項間古樸的銅鈴，似一個迷離的恬靜的夢。

放眼望去，一座蜿蜒巍峨的雪峰將納木錯緊緊擁抱在懷中，那就是念青唐古拉山。雖是夏季，但主峰處依然白雪皚皚云霧繚繞。這座山頂最高處海拔7117米的雪峰，如同頭纏錦緞，身披鎧甲的英武之神，高高地矗立在雪山、草原和重重峽谷之上，守護著神湖納木錯——那是他的妻子，他的情人。

念青唐古拉山因納木錯的襯托而顯得更加英俊挺拔，納木錯因為念青唐古拉山的倒映而愈加綺麗動人。

四

雪峰腳下，神湖岸邊，散布著大大小小的瑪尼石堆，五彩的經幡在風中起舞，似飄逸悠揚的吟詠，輕輕訴說著——訴說著從遠古傳頌至今的神山圣湖的故事，也訴說著藏族人世世代代對神山圣湖的膜拜。

湖邊，隨處可見虔誠的朝圣者。

這些風塵仆仆的朝圣者有的圍著神山圣湖繞圈行走，有的則雙手高舉過頭，再收于胸前，然后全身撲倒，直伸雙臂，前額觸地，起身后前進一步再雙手高舉過頭……我不知道這種五體投地的頂禮膜拜他們已經做了多少，也不知道今生今世還要再做多少，但是我知道，這虔誠，這信念，承載著朝圣者數不清的夢想和愿望。

在他們的信念中，山山水水都屬于山神的領地，有靈性和神性存在。人類居住其中，就要與山神和諧相處，是山神的仁慈和寬厚，才帶來風調雨順。朝圣，是藏族人為自己的祈福，更是對神靈、對自然的感恩。

想起那首相傳為六世達賴倉央嘉措所作的詩：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也許，這就是藏族人的信仰和浪漫——信仰得簡單而虔誠，浪漫得單純而熱烈。

可以說，所有的民族或群體，都毫無例外地生活在一定的信仰和民俗之中，藏族人的信仰和民俗則更多地表現在對大自然的敬畏和崇拜。

藏族人把各種湖泊都叫做海子，還浪漫地說，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海邊。西藏的海子都有故事，被當地人稱為圣湖的海子故事就更多更神奇。

海子，在藏族同胞心目中都是神圣的，幾近神的化身。千百年來，祖祖輩輩生在這里長在這里的人們借助想象的翅膀，給這片神奇的土地、這些養育了他們的山水和大地萬物創造了豐富多彩的神靈世界，給這些夢縈仙境的雪山湖泊賦予了靈性與生命，為它們編造了浩如煙海的婚喪嫁娶、生兒育女的故事，高原，處處充滿了神奇美麗的傳說。

海子周圍，往往是水草豐美的天然牧場。歡騰喧鬧的夏季，她養育著無數的生靈；風雪肆虐的寒冬，她庇護著休養于此的生命。年復一年，水草豐茂、牛羊成群的畫卷在數不清的海子邊伸展；年復一年，數不清的海子邊展現著高原的勃勃生機。

海子，是高原的生命之湖。

于是，置身于這近乎原始、美得令人心痛的景色之中，聆聽著感受著這同樣原始又美麗的傳說，就不會再驚異于隨處可以看到的磕著長頭一步一伏的信徒，不會再驚異于藏人對于佛的那份無以復加的虔誠。

高原上，海子邊，神山圣湖，超凈絕塵，放飛靈魂，接受大自然純粹的洗禮，心胸可以變得能夠包容下大海。

有時間，就去西藏看海；在離太陽最近的地方，躺在海邊，聆聽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