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考對于農村的孩子來說,終身大事,魚躍龍門,改變命運。那年頭,中考,家家關注,人人關心。可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全村聞。我的中考,便是在萬家矚目下,完成的。
那時候,城鄉差別大,區域差別大。城鎮戶口,農村戶口,判若云泥。有了城鎮戶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將結束,分配工作,吃商品糧,農民夢寐以求,乃至世代以求。由農村戶口通往城市戶口的通道狹窄,考學這種改變命運的方式,是每家農戶巴結孩子的最佳選擇。
記得我還是懵懵懂懂的孩子,只要有誰夸我一句,這孩子長大一定是大學生,父母樂不可支。供孩子上大學,是父母最榮光最圣神最高尚的事情。有誰家出了大學生,哪怕中專生,會傳遍村子的每一個角落,家喻戶曉,光宗耀祖。我就肩負著父母的厚望,全村人的關注,而動力十足地從一年級到初中,學習中上游。
九年寒窗,終于到了決定我命運的時刻——中考。中考是農村最實惠最經濟,擺脫農民身份的最佳途徑,耗時少,投資少,見效快。所以,農村中考的較量,要比高考還要激烈。
我的學習成績,父母鄰里都看好,我承載著家庭的重托,全力以赴的備考。父母更是不惜家庭的物力財力精力,為我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八九年,端午節前后,天氣炎熱,酷暑難熬,也正是龍口奪麥的關口。我參加中考,壓力很大,小小年紀,就失眠,到了中考的頭一天晚上,母親陪伴在我的身邊。家里的一切活計都擱置在一邊。成捆的麥子堆積如山,準備入機脫粒,用母親的話說,麥秋急,不如考試急。那天晚上,安裝好的打麥機,啞口無聲的為我中考讓路。母親手搖小扇子,為我祛熱趕蚊。在母親的呵護下,那一夜,我睡得甜甜的,絲毫沒有中考的壓力。
第二天,母親派哥哥為我送考,為我備好了吃的食物和水。我信心滿滿的走進考場。
等考下來,也許我的學習底子不夠厚,對答卷心存疑慮。不自信的我,感覺完蛋了,我偷偷的流淚,覺得對不起母親,對不起家庭。我祈求母親在給我一次學習的機會,上普通高中,母親沉默不語,我知道,家庭的經濟,絕對不允許我在上高中考大學,看來,母親把中考,作為我一生的期盼,也是最高的夙愿。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正和母親在地里鋤禾的時候,一張錄取通知書,送到我手中,我激動地熱淚盈眶,雖然成績不太理想,但也沒有名落孫山。母親眼里也熱熱的,中考決定了我的命運,我從此不再土里刨食兒,走上了講臺。
往昔不比今日。現在,農村通往城市的路千萬條,考學也不是農民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命運的唯一方式。但那段緊張而激烈,焦慮而期盼的日子,我終身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