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5月,我回故鄉禹州,從西關禁溝往回走時,見左手路邊有一破敗不堪的磚石大門洞,高約7米,寬約15米;門洞上面碎石、爛磚和泥土堆積達3米厚,長滿了雜樹、葛根和野草,盤根錯節,郁郁蒼蒼。記得小時候每次路過這里時,也曾看見高崖上有一神秘古老的大門洞,但一直不知道它是何物。60多年過去了,不想它竟然還在,更不解它是怎樣落到了平地上。此時看到一老農正在馬路上“曬場”,就走過去問道:“老哥,這是一座什么門洞呀?”長者答道:“你說它呀!那可有些年景了。打我記事起它就在,聽老輩子人說,它就是九山寺的山門。”我在禹州舊志上曾看到過“九山寺”這個名字,但不知其詳,又問:“那九山寺呢?”老人順口答道:“叫老百姓給燒了!”他好像打開了話匣子,接著給我講了下面的故事:
在老輩子的時候,這里是一座很大的寺院,叫“九山寺”。寺里住著許多和尚,有不少是不正經的花和尚。寺院里有一口甜水井,方圓十幾里的老百姓常來挑水飲用。可是寺里的花和尚規定,只允許婦女進寺汲水,他們就趁機糟蹋婦女。時間久了,老百姓忍無可忍,就結伙把寺院燒了,只留下了這座以磚石砌成的大門洞。原先洞前的道路是一條深溝,現在把深溝填平了,它好像落到了平地上。其實,千百年它就沒動窩……
這個故事讓我非常興奮,圍著它轉了許久。我看到,門洞下部多處是用新磚補砌的,門窗顯然也是后開的,甚至在門框上還貼有對聯和門神圖畫,門被鎖著,說明它現今還被人們使用。而在門洞上部和裸露的墻內,崢嶸露出古代的磚頭瓦塊,有的古磚上還有繩紋和圖案痕跡。冥冥之中感到,它很可能是一處很古老的遺跡,我拍攝了幾張照片后才流連而去。
回京后我開始查閱資料,可謂越查越有收獲,越查越讓人興奮。明嘉靖《鈞州志》記日:“九山在州西一里,禁溝之東,舊有佛寺,今廢。”清道光《禹州志》也有“九山寺”條目,稱它位于“州西郊外禁溝東,明末毀,今有九山禪寺碑”。舊志所記九山寺的地望與今尚存的九山寺門洞相一致,“今廢”“明末毀”之說法也與禁溝民間傳說相符,只是何時建立未詳。
為查清九山寺的情況,由禹州市志編纂委整理、2010年出版的明嘉靖《鈞州志》收錄之《潁亭記》一文,引起我的關注。是文作者(系唐時陽翟令)陳寬,在文章開首就說:“潁水之濱,有地可以覽山川之秀者,九山寺在焉。”這里“煙云草樹,濃淡覆露,各盡其態。平視之令人意遠,超超然若萬里之鶴也”。因有此美景,這位縣令就決定在此“可樹亭哉”!完工后遂名之“潁亭”,后又撰了《潁亭記》一文。《潁亭記》僅有三百余言,記述了這位“父母官”修建潁亭的選址、初衷、施工及效果,文筆簡潔,結構嚴謹,意境高雅,一時成為名文,其記述的潁亭也很快聞名天下。《潁亭記》先后被收錄進宋人編的《唐文粹》和清人編的《全唐文》中。陳寬的同僚、時任“陳許節度判官”的韓琮曾作《潁亭》詩一首,曰:“潁上一亭瞰一川,幾重舊址敞幽關。”此詩收入《全唐詩》。宋代范鎮、金代元好問等著名文人都有詩文記頌潁亭。
上述陳寬及其《潁亭記》說明,位于九山寺旁的潁亭確系古禹州一著名景點,但本人在這里最關注的是要以它佐證九山寺的年代。陳寬《潁亭記》文尾署“唐大中庚午歲三月九日丁亥,攝陽翟令陳寬撰”,大中四年即公元850年。這就說明,早在建潁亭之前,就有“可以覽山川之秀”的九山寺了。九山寺應建于唐或唐以前,現存這座破爛不堪的“九山寺大門洞”也應是唐代或唐以前建筑的遺存。
南北朝人酈道元所著《水經注》中也有“九山寺”記載,書中引晉人王隱的著作日:“陽翟,本櫟也。故潁川郡治也。城西有《郭奉孝碑》,側水有《九山祠碑》,叢柏猶茂,北枕川流也。”如此說來,九山寺早在晉朝就有了。
推論至此,真的讓我嚇了一跳!
人們知道,唐代建筑遺存極其稀少,全國才發現南禪寺、佛光寺、天臺庵和廣仁王廟等數處。一處建筑是否唐代建筑要經過文獻、構圖、風格、碳14測定四關,已發現的這幾處還沒有完全過這四關,在學界只稱其為“擬似唐代建筑”。如果禹州禁溝地區這座“九山寺門洞”是唐代或唐以前的建筑遺存,其學術和社會價值可想而知。
當然,就目前而論,它恐怕連“擬似”也難達到,更不要說“過四關”了。但無論如何要首先保護住它,因為它已經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被天災或人禍所毀滅。
“九山寺大門洞”的安危和求證,實在令人牽掛。我建議故鄉有關部門在加強保護的同時,應盡快組織專家進行考證。
禁溝景色確實誘人,有山有水有古跡,其北鄰的潁河段是潁河最美的一段,老禹州史上的“八景”中它占了“禁溝夜泉”“九山暮靄”這兩處,再加上不遠處的“聶政臺”,完全可以形成一個集歷史文化、自然風光為一體的旅游區。不過,我們要接受“破字當頭”“在扒字上狠下功夫”的教訓,應順其自然,修舊如舊,仔細規劃,科學開發。
作者單位:中國石油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