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慧芳考取了大學。父親說,女孩家讀書浪費錢!
家里弟妹多,這點,慧芳也知道,所以,盡管哭了幾天,卻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誰知,才一月的工夫,父親把她許配給了村長的兒子。
慧芳是村里有名的美人。一頭黑發,鼓鼓的胸脯,渾身透著山野女子的俊俏。用山里人的話說,慧芳就是那月里嫦娥!
月亮胖了。很亮。慧芳的臉頰有些酡紅,那顆痣,也顯得嫵媚;她的眼睛陷得很深,像裝滿了湖水。
出嫁那天,慧芳是哭著上花轎的。
洞房花燭,紅燭一明一暗。紅光將慧芳的影子投得老長老長。
開年,男人包了個建筑隊,要去城里了。走的那晚,男人又折騰了慧芳一宿。
慧芳木然地躺在床上,一任他折騰,但眼前卻總是出現一個人的形象。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坤強他也會這樣么?
有人從城里回來說,瞧見她男人摟著一金絲毛的卷發女孩逛街呢。慧芳回到屋,覺得這屋如牢房般使人喘不過氣來。
村里人傳得越來越多了,慧芳就進了城。
慧芳來到一家熟食店打工。
有一天,她上一家面館吃飯。有個頭發蓬亂、穿灰色上衣、滿身泥灰的人在狼吞虎咽地扒面,發出“吸呼——吸呼”的聲音。啊?是坤強。坤強出了店,她悄悄地跟著。坤強來到了工地附近的一處低矮的房子。
慧芳呆呆地站在門外。她想起小時候,她和他常常上山砍柴、打豬草;想起,夏日在小溪里戲水。有次,他倆躺在溪邊的草地上數天上的星星。她問他,長大了想做么?他說,想上大學。她又問,然后呢?他傻傻地望著她。她就逗他說,不娶老婆嗎?他說,那你嫁給我好嗎?她就咯咯地笑,哪有姐姐嫁弟弟的喲……
慧芳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啊?慧芳。你怎么找到這的?”
“咦,不興我來啊。嫁你來了唄。”撲哧,慧芳笑了,說,逗你玩的。
慧芳問:“你在這打工?干啥活兒?”邊說邊掃視了房間一眼。房間里光線暗淡,蜘蛛網到處掛著;一股淡淡的霉味散發著;只有幾件舊家什雜亂地堆在各處。惠芳看到,床上攤著幾本書——她走過去,哦,是高考復習指南。
“還打算重考?”慧芳輕輕地問。
“嗯。”坤強摸摸頭說,準備再考。試試看。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慧芳說,你蠻有志氣的。
慧芳把打工掙來的錢勻些出來,給坤強,慧芳說,安心讀書。
慧芳每天都要干活到半夜(關了店門,還得殺雞鴨、褪毛,鹵制加工),累點,倒沒啥;到了靜下來的時候,她心里總會想坤強;夜里閑下來,慧芳就拿出毛線,織毛衣,她想這個冬天,要讓心上人穿得暖暖的。慧芳想象著他穿上毛衣時幸福的模樣,想到這,臉紅撲撲的。這期間,她給坤強打過幾次電話,也送一些吃的過去。
那天,慧芳去超市,看到坤強和一個女孩挽著手,說笑著;那個女孩看上去打扮挺入時的。慧芳眼一黑……
慧芳醒來,躺在床上。慧芳哇的一聲哭了。
老板說,妹子,日子每天都是新的,從頭再來好嗎。
那晚,慧芳拿出為坤強織的毛衣,用剪子剪得一段一段的,對著鏡子笑……
慧芳決定自己也開家店。她申請了“一粒痣”的店名。
有天,一位顧客來買鹵菜,說,現在的鹵菜越來越不好吃了。慧芳問,啥原因?顧客說,關鍵是原料不是原生態的呀。
慧芳想,村里養的雞、鴨、兔,還有山溪里的魚,哪個不是原生態的!
惠芳去了趟村里,聯系了貨源。惠芳夜里不斷地摸索鹵菜的制作,試制出好多配方。顧客來買了后,吃了都覺得味道比以前好了許多。消息一下子傳開了。來的顧客越來越多,生意出奇的好。
“一粒痣”火了。
“鈴……鈴……”電話響了。是父親打來的。父親說,鄉親們說明天要進城來,感謝你帶動了村里致富。慧芳說,爹,你也替我謝謝鄉親們。
父親吞吞吐吐:“閨女……你現在……咋樣啊,啊?那狗日的村長兒子……”慧芳眼圈紅了,“嗯”了聲,想想這些年為婚事和爹鬧的別扭,聲音哽咽道:“爹你也保重!”掛了電話,慧芳哭了。
慧芳望著鏡子——臉比以前消瘦了、憔悴了;那顆黑痣像是在閃動;涂著口紅的嘴唇仿佛是受到委屈似的歪斜著。她撩起散在額前的幾絲頭發,嘆口氣,心想,什么時候才會有人愛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