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手
1993年,明城,大雪傾城。
從局里出來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點,他推著自行車沿著民主路慢慢向家里走去。深夜的街頭,風有些刺骨,時不時有雪花落在他嶄新的警帽上。
拐過民主路,他蹬著車子向前騎去。車子騎了沒幾米,旁邊的一個胡同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沒有多想,他放下車子,立刻向胡同里面跑去。
地上躺著一個女人,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血正不斷地涌出,染紅了地上的白雪。前方,一個穿著黑色棉襖的男人正在逃躥。
追出胡同,他看到那個男人滑了一跤,于是他快步追過去將男人按住,戴上手銬,然后開始聯(lián)系同事。
這是他分配到明城公安局三個月以來經(jīng)歷的第一個刑事案。雖然被抓的男人怎么也不承認殺死了那個女人,但是法官根據(jù)男人身上的血跡以及警察的證詞判定了男人的殺人罪名。
從法庭出來的時候,他成了明城百姓眼里的英雄。法院門口,他被記者堵住,面對鏡頭,還沒有等他說話,一個雞蛋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臉上。
“做警察最可憐的便是你這樣。”向他砸雞蛋的是一個老人,衣衫襤褸,走路有點兒跛。
晚上,他在天橋底下又見到了那個老人。他將車子放好,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看了看他,坐了下來,然后說:“磕頭。”
風從橋下吹過,呼呼作響。
他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老K
這是我第一次出現(xiàn)場,雖然在入局之前,我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現(xiàn)場照片,可是當我真正看到尸體的時候,還是感覺渾身發(fā)涼,胃液翻滾。
負責拍照的張寧對我揮了揮手:“陳和,你把警戒線再縮小一點兒范圍吧,免得圍觀的人破壞了現(xiàn)場。”
我點了點頭,快步向旁邊圍觀的人群走去。其實警戒線的范圍已經(jīng)符合標準了,張寧的好意我明白,對于剛入局的新人,大家都會照顧。
“也不能怪你,你第一次出現(xiàn)場就遇見這種變態(tài),說實話我看著都有點兒受不了。”旁邊的宋浩說。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的確是變態(tài)。”
尸體一共被分成了三部分,分別裝在三個行李箱里。一個拾荒老人早上在河道里發(fā)現(xiàn)了行李箱,本以為能找到點兒好東西,沒想到打開一個卻看見一只腐爛的人手。
其他警察開始進行搜證,圍觀的人也被驅趕離開。我和宋浩也開始工作。根據(jù)法醫(yī)的初步斷定,這里是第二現(xiàn)場,再加上最近雨水天氣比較多,所以基本上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坐在回去的車上,我的眼前還是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箱子里的那些腐尸,剛才好不容易壓住的不適感又開始翻涌。
“話說我們刑警隊好久沒有這種案子了,從處理尸體的方法以及拋尸的選擇地來看,兇手不是普通犯罪者啊!”張寧拿出煙,點了一根。
“是啊,是啊,會不會是連環(huán)兇殺案啊?”宋浩問。
“哪兒有那么多的連環(huán)兇殺案啊,不過我看剛才藍法醫(yī)的樣子,似乎不是簡單的案子。”張寧抽了口煙說。
“你說這案子會不會驚動老K?”宋浩又問。
老K,聽到這名字我不禁愣住了。老K這個名字在明城那可是比周杰倫這些明星還要厲害。據(jù)說這個世界上沒有老K破不了的案子,不過他就像武俠小說里那種隱居山林的名醫(yī),不是誰找都去幫忙的。
在明城,關于老K流傳最多的一個案例是一個滅門案。一個大雨傾盆的晚上,住在城東的一戶李姓人家遭到滅門,一家四口全部被殺。警察各方取證,最后鎖定兇手是李家的一名親戚。雖然沒有找到殺人兇器,不過還是將嫌疑人提起訟訴。但是在法院審判的時候,嫌疑人卻提出自己患有暈血癥,根本不可能做出連殺四人的舉動。案子進入僵局。這個時候,老K出現(xiàn)了,他用一晚上時間研究了整個案情,并且在停尸間待了兩個小時。天亮后,他帶著警察敲開了李家鄰居的門,然后在鄰居的床底下搜出了一把帶血的尖刀。經(jīng)過鑒定,那把尖刀正是現(xiàn)場缺失的兇器。
沒有人知道老K是從哪里找出案子的線索的,對于這點老K也緘口不言。不過人們知道的是,老K曾經(jīng)是明城的刑警,在他分配到明城的第三個月,便破獲了一起街頭兇殺案。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他離開了公安局。
“也許還真能,老K喜歡的案子都是重口味的。”張寧說完掐滅了手里的煙。
十字記號
死者名叫王樂樂,女,生前是一家演藝公司的簽約模特。根據(jù)調查,王樂樂在三天前接到一個電話,對方稱需要找一名模特拍攝一組宣傳片,價格不菲,并且在王樂樂去之前給了她一筆預付款。
法醫(yī)對王樂樂的鑒定說明王樂樂的死亡時間是在三天前。在王樂樂的胃部發(fā)現(xiàn)了乙醚成分,對方應該是先將王樂樂迷暈,然后進行分尸,最后是拋尸。整個過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根據(jù)尸體的傷口推測,兇手應該是在分尸以后將尸體上的血水擦拭干凈,然后再裝進行李箱的。
以上幾點說明:兇手心理素質比較高,有一定的醫(yī)學基礎,尤其是外科,并且此人有交通工具,住房隱蔽。根據(jù)對行李箱的調查得知,裝尸體的行李箱是國外知名品牌,每年都會有大批這種牌子的行李箱走私流入國內,所以無法確定行李箱的具體出處。兇手選擇這種價格不菲的行李箱,說明兇手的經(jīng)濟條件不錯,有正當?shù)穆殬I(yè)。
這是我對王樂樂案子的犯罪心理描述。我叫陳和,是明城公安局的犯罪心理指導師,雖然在命案現(xiàn)場我表現(xiàn)得如同一個新人,但是對于我的專業(yè),我游刃有余。
“兇手為什么要把尸體放到三個箱子里呢?”法醫(yī)藍秀秀提出了意見,“我發(fā)現(xiàn)尸體的分尸斷節(jié)處都有一個豎著或者橫著的‘一’,這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一’,分尸處的符號是一個豎著的‘一’和一個橫著的‘一’,兩個排在一起其實是一個十字,十字代表的意思是重生……耶穌被掛在十字架上,虔誠的信徒認為他會在三天后復活。”
“兇手想讓王樂樂復活?”張寧脫口問道。
“不,是重生。重生的意思有很多種,比如鳳凰涅槃,就像重新做人。也許兇手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對于手頭的資料,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些。”我說完坐了下來。
其他人沒有再多說什么,有了法醫(yī)和其他人的調查結果,加上我的犯罪心理推論,剩下的基本上便是排查工作。
從會議室出來,藍秀秀喊住了我。
“你怎么想到那兩個‘一’是個十字的?也許它是其他符號,又或者是兇手分尸時做的切割記號呢?”
“你也說了,是兩個‘一’字的組合,從兇手處理尸體的方法以及犯罪的縝密度來看,他不可能把切割記號留在上面。犯罪心理是根據(jù)細節(jié)以及痕跡進行推論的,不可能百分百正確。”我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藍秀秀笑了笑,向前走去。
“藍法醫(yī)。”看著藍秀秀纖細的身影,我忽然脫口喊道。
“怎么了?”藍秀秀轉過了頭。
“我……我想看看尸體,可以嗎?”我咬了咬嘴唇說。
“可以啊,你晚上十點來法醫(yī)都找我吧。”藍秀秀點點頭。
晚上十點?我愣住了,還想說什么,藍秀秀已經(jīng)走了。雖然我知道法醫(yī)們忙起來沒日沒夜的,可是要我晚上十點去看尸體,我還是有些發(fā)毛,尤其是想起那躺在箱子里的女尸的樣子。
十點就十點吧,我長長嘆了口氣。
深夜之約
門沒鎖,開了一條縫。
房間里是各種各樣的儀器,電腦開著,機箱發(fā)出嗡嗡的響聲。電腦的后面是一張解剖床,上面躺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體。
藍秀秀不在,房間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氣。
我拿出手機撥了她的電話,沒人接。
“唉……”電話掛斷的瞬間,我忽然聽見房間里有人在嘆氣。
我立刻回頭看,除了滿屋子的儀器和運行的電腦,再無其他東西。難道……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具尸體上。尸體顯然已經(jīng)被解剖過,胸前的白布上還有沒來得及處理的血跡。
我慢慢走了過去。
尸體上方的燈有些亮,尸體的一只手垂在外面,灰敗的顏色,鬼魅陰譎。
“唉……”嘆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我聽清了,的確是從眼前的尸體那兒傳來的。
我吸了口氣,伸手慢慢地揭開了那塊蓋尸布。尸體的臉上蒙著一張薄紙,看不清樣子,但是尸體的胸口上有一個解剖的刀口。
呼——
有風吹來,尸體臉上的紙被吹開了。
看到尸體的樣子,我頓時驚呆了——尸體睜著眼,眼睛又圓又大。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藍秀秀和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陳和,你來了啊!”看見我,藍秀秀說話了。
我應了聲,慌忙蓋住了白布。
“你看到了什么?”跟著藍秀秀一起進來的男人突然走到了我面前,直直地盯著我。
“什……什么?”我不知道男人這么問的用意。
“剛才你看到尸體的眼睛了嗎?”男人繼續(xù)問。他的目光有些嚇人,刀子般穿過來,仿佛要看透我的五臟六腑。
“是啊,尸體睜著眼,怎么……怎么會睜眼?”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回頭看了看藍秀秀。
“我稍微處理了下。阿叔,你別嚇到人家。”藍秀秀說著拉開了那個男人。
“膽小鬼,還怎么成大事。”那個男人冷哼一聲,轉過了頭。
聽到男人的話,我頓時有些生氣,尤其是看到藍秀秀強忍著笑的樣子,一些話不禁脫口而出:“膽小怎么了?膽小就不能做警察?我是犯罪心理指導師,不是驗尸的,也不是看尸體的。我的工作是分析兇手的動機和犯罪心理,把罪惡誘因分析出來,制止更多的罪惡發(fā)生。”
男人回過了頭,看著我輕輕一笑:“制止罪惡?罪惡是天生的,你以為你是神?”
“那你又看到了什么?你從尸體的眼里看到了什么?”我反問道。
“真相。”男人說著回過了頭,然后對藍秀秀說,“讓他離開吧,別耽誤我工作。他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喂,我是參與這案子的辦案人員,你憑什么讓我離開?就算是局長也得給我個理由吧。”我的怒火越來越大了。
藍秀秀無奈地看了看我說:“你還是先走吧。老K辦案,就算是局長在這兒,也沒辦法。”
老K?他是老K?我的怒火頓時滅了。
怪音
我沒有想到,那個男人竟然是老K。早知道是他,至少也應該表現(xiàn)得尊敬一點兒,或者好好表現(xiàn)一下,現(xiàn)在弄得這么僵,我除了離開沒有其他選擇。如果要是讓隊里其他人知道我得罪了老K,恐怕大家會把我分尸吧。
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半,街上人很少。我一邊開著車一邊想著剛才老K說的話,他問我從尸體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尸體的眼睛里會有什么呢?從醫(yī)學上講,人死后瞳孔放大,眼睛便失去了作用。所以在很多眼角膜的移植手術中,都是在死者瞳孔還沒有放大的時候進行保存,否則即使移植過來也沒用。
“前面停車。”忽然,我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我一腳踩住了剎車。車后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我望了望外面,外面也是空蕩蕩的,只有二十米外有一個串串香的攤子,幾個下晚班的人正在和老板交談著。
難道我聽錯了?可是剛才的那個聲音很清晰,不可能是幻覺吧。我重新啟動了車子,踩住油門的一瞬間,耳邊又一次清晰地傳來了一個聲音。
“前面巷子里。”
這一次我不再懷疑,可以肯定有人說話,并且還是個女人。
我感覺后背冒起一股冷氣。在前面不到五十米處,有一個路口,路口的左邊有一個巷子,巷口黑漆漆的,仿佛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
我停下車,打開了車門,向那個巷子走去。
巷子里很安靜,兩邊是居民樓,附近的燈光照不進來,看不清里面的情況。我往前走了兩步,剛準備轉身離去,前面忽然傳來一個聲響,似乎是有人在那里翻什么東西。
“誰在那里?”我拿起手電照了過去。
一個人一下子站了起來。那是一個男人,大約三十多歲,皮膚白皙。面對突如其來的強光,他遮住眼睛,有些抗拒。
“這么晚在這兒做什么?”我沒想到巷子里有人。
“你是準?關你什么事?”男人一下子轉過了頭。
“我是警察。”我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哦,我……我和老婆吵架把戒指扔到這兒了……我這就走。”男人說著轉身向前走去。
和老婆吵架把戒指扔了?既然找戒指為什么不拿手電或者用手機照明呢?他在撒謊。想到這里我立刻追了過去,可是那個男人像老鼠一樣很快消失在巷子里,沒了蹤影。
男人在找什么?我回過頭走到男人剛才的位置,舉起手電照了過去,那里有一個黑色的皮包。
莫非是小偷在銷贓?我心里一動,彎腰撿起了皮包,然后走出了巷子。
重新發(fā)動車子,耳邊沒有了聲音,但是我心里的疑惑卻沒有減少一絲一點。那個神秘的怪音為什么一直提示我去巷子里?巷子里的男人又是準?他是要找那個皮包嗎?我盯著副駕駛座上的皮包不禁有些好奇。
鈴鈴鈴——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
“喂,陳和,我是藍秀秀。”電話里傳來了藍秀秀的聲音。
“有事嗎?”我問。
“老K說案子可能不止一起,兇手可能還會作案?”
“連環(huán)兇殺案?他是怎么知道的?”話剛一說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準都知道老K從來不說自己破案的經(jīng)過。
“具體的他也沒說,就說還會有人被殺,讓我們抓緊破案。對了,你現(xiàn)在回家了嗎?”
我沒有再理會藍秀秀的話,因為我的目光被副駕駛座上的皮包吸引了。可能是車子的震蕩把皮包里的東西晃出來了,雖然沒有完全晃出來,但是露出來的東西已經(jīng)確定那是一條污血凝結的舌頭……
三苦
人生有三苦,苦苦、壞苦、行苦。
眾苦源自眾生。
警校畢業(yè)的那個晚上,我和老師在操場上喝酒。老師問我:“陳和,你覺得警察和犯罪心理師的區(qū)別是什么?”
我望著滿天繁星回答:“警察利用證據(jù)尋找真相,犯罪心理師用真相挽救真相。”
老師搖頭:“不,誰都挽救不了真相,如同誰也無法避免罪惡。我們每個人都有罪,那是原罪,與生俱來的罪惡。”
老師的話很對,上帝都說過,愛與罪惡同在。
皮包里的舌頭屬于一個女孩,她叫黃梅,和王樂樂是同行,在被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失蹤了兩天,但是因為職業(yè)的緣故,并沒有人報案。
漆黑的巷子此刻燈火通明,住在附近的人都被吸引過來,和之前的死寂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黃梅的尸體被塞在垃圾道里,距離皮包一米左右。如此想來,我在巷子里遇見的男人可能正在處理尸體。讓人費解的是,他為什么要把舌頭放在皮包里?
在給罪犯進行模擬畫像的時候,我見到了老K,他也在給罪犯畫像,給殺死王樂樂的兇手畫像。
那個男人的樣子,我并沒有看清,不過按照當時的印象,我還是把他的五官在電腦上勾勒出來了。當最終效果出現(xiàn)在電腦屏幕上的時候,旁邊負責打印的警察手里的打印紙一下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我問。
“這個……這個。”警察指著前面的電腦,說不出話。
我站起來看了一下,前面的電腦上,老K剛剛畫好的畫像和我眼前的畫像幾乎一模一樣。
老K也注意到了我這邊的情況,看到我電腦上的畫像,他也愣住了。
“看來……看來是同一個人所為啊!”旁邊的警察說話了。
可是他們不知道,憑模糊印象畫出的模擬畫像怎么會和老K畫出的一樣?難道是巧合?沒有人會相信。
“我想我們應該談談。”老K說話了。
我點了點頭。
老K點了根煙,問:“你看到了什么?”
“怎么又是這個問題?”我愣住了。
“你怎么找到尸體的?”老K繼續(xù)問。
“我路過,然后無意中看到一個男人在那兒,應該是巧合吧。”我敘述著昨晚的經(jīng)過。
“那里沒有路燈,你怎么會看見?你開著車吧?那里也不是十字路口,怎么會注意到?”老K連珠炮似的一下子問了好幾個問題。
“說實話你能信嗎?”我猶豫了一下看著他。
“說。”老K咬住了煙嘴。
“我聽到了一個怪音,就像是有人故意帶我去那兒,但是又沒有人,可能是幻覺吧,但是又太巧。”我說道。
“女人的聲音?”老K的眼睛亮了。
“你怎么知道?”
砰——
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了,張寧沖了進來,一臉興奮地說:“抓住兇手了。”
遺失的親子
兇手鄧志成,男,三十八歲,漢族,明城第三人民醫(yī)院外科醫(yī)生,五年前認識了一個叫蔡佳佳的女孩,兩人準備結婚,但是婚禮上,蔡佳佳借故離開,沒有再出現(xiàn),騙走了他所有的彩禮和積蓄。鄧志成的父親氣得當場心臟病復發(fā),送到醫(yī)院便沒有醒過來。半年后,他的母親也離開了人世。
鄧志成是在一次表演會上看到王樂樂的。王樂樂和蔡佳佳很像,當時鄧志成甚至以為那就是蔡佳佳。他跟著王樂樂走了三天,了解了她所有的行程。壓抑在內心里的對蔡佳佳的仇恨轉移到了王樂樂身上,他開始策劃謀殺。
黃梅的死,純屬偶然。鄧志成在給王樂樂打預付款的時候留下的帳號被黃梅找到,黃梅以為鄧志成是大款,想約鄧志成出來吃飯。鄧志成則怕黃梅把自己和王樂樂交易的事情泄漏出去,于是便將計就計殺死了黃梅。
鄧志成交待了一切,所有殺人的手法和兇器都已經(jīng)找到,案子成功告破。
“還有一點,鄧志成的那幾刀,的確和陳和說的一樣。他其實更希望殺死蔡佳佳,當然他把王樂樂當成了蔡佳佳,是想讓她重生,能讓自己遇見一個自己滿意的愛人。”張寧最后說道。
老K沒有參加我們的結案會。
散會后,我找到了藍秀秀,希望能見一下老K。
“老K讓我問問你,案子還有什么疑點嗎?”藍秀秀說。
“疑點當然有,比如為什么鄧志成要拔掉黃梅的舌頭?”
“你沒看法醫(yī)報告嗎?我寫的是舌頭應該是黃梅自己拔下來的。如果是鄧志成拔的,撕裂的傷口會比較直;相反因為是黃梅自己拔的,所以傷口曲折。”
“黃梅拔下了自己的舌頭?為什么呢?”我驚呆了。
“這應該是你們的工作,或者你分析一下。要找老K,想好了給我電話。”藍秀秀說著轉身離開了。
案子找到兇手了,并且證據(jù)齊全,兇手招供,其他疑點大家也不愿浪費時間去揣摩。但是藍秀秀說的的確讓人意外,黃梅為什么會拔掉自己的舌頭?是在鄧志成的威脅下嗎?
我又一次來到了審訊室,見到了鄧志成。
“我只是和你談談。”我關掉了桌子上的錄音筆。
鄧志成低著頭,一動不動。
“你喜歡聽女人叫嗎?”我盯著他,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節(jié)奏分明。
鄧志成的臉抽搐了一下,我的話鉆進了他的耳朵里。
“可是偏偏那些叫聲讓你不滿足,于是你還想拿回舌頭,重溫那些畫面。”我停住了動作。
鄧志成抬起了頭,眼睛直直地看著我,像一灘死水。
“蔡佳佳不會回來了,你應該接受現(xiàn)實。”我說。
“不,她會回來,并且會在死亡之夜回來。哈哈哈……”鄧志成發(fā)出了陰森的笑聲。
窄小的審訊室突然涌出一股鬼魅的氣息,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陰風耳
每個人都有世界觀,世界觀造就你的生活。
鄧志成的世界觀被蔡佳佳摧毀,于是心理扭曲,有了另一套世界觀,并且他堅持認為那個才是他的世界觀。
我不知道鄧志成是怎么逼迫黃梅拔掉自己舌頭的,但是那個場面一定很殘忍,正是那份殘忍帶給了鄧志成報復的快感。
這是對鄧志成最好的解答。
我拿起電話撥出了藍秀秀的號碼,電話很快通了,還沒有等我說話,里面?zhèn)鞒隽艘粋€聲音。
“我會回來。”
這個聲音絕對不是藍秀秀的聲音,而是那天晚上我發(fā)現(xiàn)黃梅尸體的時候的那個怪音。
我一下子愣住了。通話斷了,只有嘟嘟的忙音。
怪音,又一次出現(xiàn)了。
鈴鈴鈴——
電話又響了起來,是藍秀秀的電話。
我愣了幾秒,接通了電話。
“陳和,想好了?”這次的聲音是藍秀秀的。
“我……我想我必須見見老K了。”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好,一個小時后,花園街咖啡廳見。”藍秀秀答應了。
醫(yī)學上將幻聽定性為精神分裂癥的癥狀之一。幻聽是一種歪曲或奇特的聽覺,并沒有相應的外部聲場刺激作用于聽覺器官。病人有時會聽到有人在喊救命,但這種聲音在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
我能確定自己不是幻聽,但是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幾次的怪音事件。那天老K的話似乎有什么隱瞞,我期待快點兒見到他。
推開咖啡廳的門,我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前面角落里的老K。
老K要了一壺花茶,看到我坐下,他給我倒了一杯。
“我覺得……”我剛想說話,老K卻擺了擺手。
“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老K說道,“二十年前的冬天,我和你一樣,剛剛分配到明城公安局。那年的雪很大,我剛做警察,熱血沸騰,每天都忙到晚上十一二點。也許是老天安排,有一天晚上,讓我遇到了一個命案,我還抓住了那個殺人的兇手。”
老K的這個案子我知道,正是因為這個案子他才在明城成了英雄。
“可是法院審理的時候,律師提交了一份嫌疑人暈血的分析報告,這讓整個案子陷入了僵局,并且我被很多人懷疑造假案。尤其是一個老人,他在法院門口拿著雞蛋砸我。晚上下班的時候,我路過天橋,又看到了那個老人。”老K喝了口茶,繼續(xù)說,“老人讓我給他磕頭,我想都沒想,便跪下了。然后老人遞給了我一個小瓶子,讓我將瓶子里的東西滴進眼里。”
“那是什么東西?”我脫口問道。
“瞳液,死人的瞳液。當然,還有其他東西。從那以后,我便可以從死人的眼里看到真相。”
我驚呆了,這就是老K的秘密。
“這并不是什么好事,雖然我能從死人眼里看到真相,但是我的眼睛在每天晚上都會瘋狂刺痛半個小時。我去找那個老人,老人說,如果有一天遇到一個擁有陰風耳的人,我的眼睛便會恢復。”
“陰風耳?”我愣住了。
“不錯,不同的是,我能看到真相,陰風耳聽到真相。”老K點點頭。
“莫非……莫非我就是陰風耳?”我忽然想起了那個怪音
“不錯。”老K說道。
死亡回放
這個世界有很多離奇的事情,這些事情有的可以用科學解釋,有的只能作為怪談玄說。
老K的話讓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面。老K說只要我和他一起走近一個真相,他的眼疾才能治好。所以我決定和他去看一下黃梅的尸體。
和老K的交談讓我知道他和藍秀秀的關系——藍秀秀的父親在十年前被人謀殺,當時藍秀秀還是一個學生。那個案子一直找不到兇手,后來老K出面才破案。所以藍秀秀一直很感謝老K,并且后來學了法醫(yī),進了公安局法醫(yī)科。當然,藍秀秀也在后來知道了老K的秘密,她也在一直幫忙尋找可以治療老K眼疾的方法。
深夜的法醫(yī)科靜悄悄的,藍秀秀早已經(jīng)等待許久。她帶著我和老K走進停尸房,然后找到黃梅的尸體。一切準備就緒后,她走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老K。停尸床上躺著已經(jīng)死去的黃梅。雖然她的尸體已被做了處理,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嘴巴里的異常。
“黃梅的舌頭被拔了下來。所以她無法發(fā)出聲音。我斷定你聽到的那個聲音不是她的。”老K說著翻開了黃梅的眼皮,看了一眼。
“那會是誰呢?”我問。
“現(xiàn)在我看一下瞳像,也許能幫你解答。”老K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細小的針管,然后將針頭刺進黃梅的瞳孔里面,抽出一點兒黃色的液體,接著老K將針頭刺進了他的眼里。
我看呆了,剛準備說什么,老K卻一下子癱到了地上,連連擺手:“別動。”
幾分鐘后,老K睜開了眼,站了起來。
“怎么樣?”我問。
“鄧志成在殺死黃梅的時候還殺了一個女人,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女人就是蔡佳佳。”老K說道。
“蔡佳佳死了?可是我們在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啊!”我有些不明白。
“蔡佳佳的尸體被鄧志成藏在了一個冷凍柜里。你明天找個理由以調查的名義到他家找到她的尸體,案子就破了。”老K說道。
到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老K的秘密,他是通過這種辦法尋找到線索,然后再以犯罪心理畫像或者其他方式來尋找真相、捉拿兇手的。
老K走出了停尸房,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我想問他關于我耳朵的問題,但是他已經(jīng)離開了。不過不管怎樣,鄧志成的案子應該可以徹底結束了。
離開法醫(yī)科的時候,藍秀秀忽然拉住了我。
“陳和,我問你,如果你以后利用特殊手段破案,會怎么選擇自己的前途?”
“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我一定不會像老K一樣不當警察,我喜歡警察這個職業(yè)。”我說。
“其實老K骨子里也是喜歡當警察的,只是當他用瞳像破案的時候總是被人質疑,那種壓力讓他無法承受。”藍秀秀嘆了口氣。
我笑了笑,燈光下的藍秀秀很漂亮,皮膚白皙,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這種味道讓我沉醉。
“我們走吧。”藍秀秀轉身拉開了門。
我跟著走了出去。
真相
老K說得沒錯,我和張寧在鄧志成家的地下室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冷凍柜,里面藏著一個女人的尸體,經(jīng)過證實她正是蔡佳佳。
在冷凍柜的外面,還有一個香爐,上面有幾支燃燒過的香燭,地上還鋪了一張畫像,畫像是一個邪氣十足的道士。
經(jīng)過調查,很快得出了結論一一那個道士是一個陰邪之流的惡道,他認為以命換命便可以讓惡人從善重生。
鄧志成的犯罪心理也浮出了水面。他深愛著蔡佳佳,但是卻不愿意面對蔡佳佳的欺騙。為了讓蔡佳佳回心轉意,他用了各種辦法,但都沒有用。后來他在網(wǎng)上看到了一個帖子,那個帖子說只要信奉惡道就能讓愛的人重生。于是他開始瘋狂地迷戀這個方式,最終沉淪,墮入了地獄。
張寧在結案會上說了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些不科學的東西?簡直是笑話。”
大家都笑了,只有我和藍秀秀沒有笑。也許他們不知道,老K這個讓他們信奉為福爾摩斯的神探,其實也是靠不科學的東西進行破案的。
散會后,我和藍秀秀走在最后。
“老K走了。”藍秀秀忽然說話了。
我呆住了。
“這是他給你的。”藍秀秀遞給我一個小包。
我打開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個細小的針管,還有一個日記本。
回到辦公室,我打開了那個日記本,日記本里夾著一張紙條。
“陳和,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騙了你。這個世界上根本沒什么陰風耳,你聽到的也不是幻覺,而是藍秀秀在你車子里放的一個外放音頻器,你在電話里聽到的聲音也是藍秀秀做的手腳。你不要怪她,她之所以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幫我。我和你講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知道你想做一個好警察,所以我把瞳像這個特殊本事教給你,相信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警察。日記本里是我這二十年來破獲的案子,你可以參考一下。當然,要想超越常人,就一定要有所付出,當你用瞳像回放死亡現(xiàn)場的時候,死者的瞳液會侵蝕你的眼球,不過你放心,這并不是致命的。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的人,你就可以像我一樣離開了。”
看到這里,我不禁驚呆了。我立刻收起筆記本沖向了法醫(yī)部。
藍秀秀似乎早就知道我會來,她輕輕把門關上。
“你們?yōu)槭裁匆@樣設計我?”我有些生氣地看著她。
“我問過你,你說你喜歡當警察,并且希望一輩子做警察。當警察就要有所犧牲,你說就算犧牲也是值得的。現(xiàn)在你可以做一個好警察,一個幫助無數(shù)受害人找出真相的警察。你覺得你是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是,我怕我不會像老K這樣一個人堅持這么多年,并且還要做到隱瞞世人,包括自己的家人。”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知道我為什么沒跟老K一起走嗎?”藍秀秀看著我說。
“為什么?”
“因為我想留下來幫你,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一輩子做這件事情。”藍秀秀的眼里透出了柔和的光。
我的心跳頓時加快了,臉有些發(fā)燙。
這個時候,外面?zhèn)鱽砹藦垖幍穆曇簦骸瓣惡停行掳缸印!?/p>
藍秀秀走過來牽住了我的手:“那么,我親愛的陳和,現(xiàn)在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