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促使包括陳獨秀在內的大批政治犯被提前釋放。當年8月,走出監獄的陳獨秀,立即書寫了一份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聲明,希望通過《申報》公之于眾。可不幸的是,這份聲明沒能發表。陳獨秀為何急于發表聲明,這份聲明又何以不能見諸天日?
早在1931年5月,中國托派組織的代表在上海召開統一大會,自定名稱為中國共產黨左派反對派,又稱中國共產黨列寧主義者左翼反對派,因其國際性領袖人物托洛茨基的推崇,陳獨秀當選為中國托派的總書記。他很樂意這個總書記的工作,又是辦刊物,又是發文章。可是,剛剛統一的托派注定是個松散的組織,他的很多主張不能為年輕的托派所接受,在這些狂熱的年輕人眼中,陳獨秀仍然是個右傾機會主義分子。
1932年10月16日,托派中央常委秘書謝少珊在出賣托派中央4個常委后,又出賣了陳獨秀。當天下午7時許,陳獨秀即被捕。1933年4月,江蘇高等法院以所謂危害民國罪,對陳獨秀進行宣判。自此,陳獨秀便移至江蘇第一模范監獄服刑。
隨著抗日戰爭的升級,南京開始遭到日軍飛機的轟炸,囚禁陳獨秀等政治犯的監獄也被炸。
日軍對南京的轟炸,勾起金陵女子大學教授、中文系主任陳鐘凡對老師陳獨秀安危的擔憂。他找到胡適和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等名士,聯名寫了保釋書。
胡適為此還找了汪精衛,汪精衛對此甚為熱心,致胡適信說:“已商蔣先生轉司法院設法開釋陳獨秀先生。”
陳獨秀的安危牽動了很多人的心,國民黨也格外關注,不愿擔當更大的輿論責任。現在既然有人前來擔保,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但是,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陳獨秀必須“本人具悔過書”,方可“立即釋放”。陳獨秀聽后勃然大怒:“我寧愿炸死在獄中,實無過可悔。”
1937年8月21日,司法院長居正向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遞交“呈請將陳獨秀減刑”的請文,其中說:“……查陳獨秀前因危害民國案件,經最高法院于民國二十三年六月三十日終審判決,處有期徒刑八年,在江蘇第一監獄執行。該犯入獄以來,已逾三載,愛國情殷,深自悔悟,據請鈞府依法宣告,將該犯陳獨秀原處刑期,裁為執法有期徒刑三年,以示寬大。”
素來辦事拖沓的國民政府,在釋放陳獨秀這一事上,效率特別地快。居正“請文”剛至,國民政府便下發了陳獨秀的減刑明令。
陳獨秀清楚地知道這是國民黨在耍手段,以造成這樣的錯覺,即陳獨秀是“深自悔悟”后,國民黨是體恤其“愛國情殷”,才寬大為懷地提前釋放其出獄。這個“深自悔悟”的更險惡的用心在于,暗示陳獨秀向國民黨遞交了“悔過書”。
第二天,陳獨秀出獄后便徑奔傅斯年家,在傅家稍事休整后,于8月28日給上海《申報》寫了一封信,對所謂“深自悔悟”做了義正詞嚴的批駁:
“茲讀政府明令,謂我愛國情殷,深自悔悟。愛國誠未敢自夸,悔悟則不知所指。……我本無罪,悔悟失其對象。”
《申報》接到信后,對陳獨秀予以同情,認為國民黨以“危害民國”治罪于陳獨秀,是欲加之罪,這封信完全可以在《申報》發表。可是,他們也清醒地意識到,國民黨的新聞檢查官決然不會同意發表此信,況且,在征詢中共方面在上海的地下人士意見時,他們亦不置可否。這時,《申報》才意識到手中抓了一只燙手的山芋,發不好,不發也不好,只得決定“暫不發表”。這樣一直拖到年底,《申報》因日方刁難而被迫自行停刊,這封信也就永遠失去了發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