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站是購買生豬、宰殺生豬、銷售豬肉的地方,它的盛極一時恰恰折射出那個時代物資匱乏。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到80年代中期,食品站紅紅火火,如今,它黯然消失。走過那個歲月的我們,對食品站的記憶總難忘懷。
養 豬
那時,物資緊缺,國家為了解決農副產品供應不足的問題,對家畜、家禽等向農業生產單位和農戶分派交售任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派購”。
我的家在農村,每年都有派購任務,每年要向食品站交售一頭大生豬和一些雞蛋、鴨蛋與鴨子。
“養豬為過年,賣雞賣鴨賣蛋兌換鹽油錢。”這是那時農村生活的寫照。每一年,我家會飼養兩頭生豬:一頭為完成派購任務,一頭自留宰殺。
過了春節之后,父親便會從飼養母豬的農家或者仔豬行,購回一兩頭仔豬,多數情況付不清仔豬錢,分期付清,或年末殺了豬還清,有時按事先的約定,殺豬時以豬肉抵清。
父親盡管是工人,但在購買仔豬方面卻是內行。他挑選仔豬,先看后抓。看仔豬的毛水是否光亮,皮毛干凈不干凈,眼睛有沒有精神,走動是不是活潑,身腰長不長,嘴巴短不短。大凡卷毛、皮垢、腰短、嘴長、精神萎靡的,就不在挑選之列。接下來,父親就會抓仔豬,若仔豬動作靈活、步態矯健、四肢粗壯有力,便會與對方討價還價。
仔豬購回之后,喂養的任務就落到了我們兄弟肩上。每逢課余或休息的日子,附近的山頭地角,便會閃現街坊四鄰孩子們的身影,我們一群半大的人,毫無男女界限,個個背著一個與身高極不相稱的竹簍,拿著鐮刀,采摘豬菜——苦菜、蒲公英、馬芒單、魚腥草、野苦妹、野生細索菜……我們這些農村的孩子,走遍了鄰近的山山嶺嶺,采摘了一簍又一簍的豬菜回家。勞動雖艱辛,但我們從中得到了不少生活體驗與感悟。
賣 豬
人們常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對于生豬,這話千真萬確。
經過半年的精心喂養,豬膘肥體壯起來。當生豬長勢緩慢的時候,家人便會挑個日子,把肥豬趕往食品站。
那時,生豬分幾等:131斤為低標準,151斤是中標準,181斤才算高標準。等級標準不同,重量單價不一樣,收益很懸殊。
街坊四鄰慣常的做法是在賣豬之前,為豬獻上一頓美餐:碎米、細糠、精豬菜,可憐蠢豬竟不知死亡在向它靠近,還是搖頭晃腦,張大嘴巴,毫不客氣地大吃特吃,吃得尾巴搖來擺去,肚子圓滾圓滾。
我曾經與父親一道去食品站賣過生豬。我們倆趕著豬上路,開始,這畜生倒聽話。不久,膽小的豬便“忸怩”起來,死皮賴臉不肯走。我們便使出殺手锏,拿出簸箕和竹竿強趕,一直“送”到食品站。
家中飼養的出欄生豬,有的毫不會意,途中拉下一攤攤屎尿。對此,我與父親既嘆息又搖頭,其感受就如同袋子的錢被人掏走了一樣。更可惡的是食品站的收購人員姍姍來遲,還拿根木棒追趕生豬。從未受過如此禮遇的豬,狂奔嚎叫,再次拉下一坨又一坨豬糞。此時,我們更加失意。
食品站收購生豬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由有經驗的收購員按按豬的脖子,肚子拃幾下,估計出等級、重量。另一種是過磅。一次,父親不滿估計數,提議過磅。收購員臉一橫,把豬趕往另一欄過磅,扣除豬潲,結果事與愿違,還少了十來斤,既降級又少量。
當然,家中賣生豬也遇過快樂之事。那是一頭表現極好的生豬,一路被我們趕過去,直到食品站收購員驗完收過完磅,可愛的生豬竟然沒拉下半點臟東西,重量等級比預想中的還要好。豬賣掉了好幾天,可我卻希望它還活著,甚至于設想哪一天,它飛出那高高的水泥護欄,再次回到我的家里。
殺 豬
食品站其實就是生豬屠宰場。
當天空出現一抹魚肚白時,食品站就忙碌開了。
那些胸前披掛一塊長長的黑色皮革制件的屠夫,把一頭又一頭生豬趕往“刑場”。通往刑場的是一條狹窄的巷道,這巷道成了生豬的黃泉路。刑場是一個跟如今游樂園里的七巧板相像的滑梯,有水泥護欄,一邊較平坦,便利趕生豬上去,另一邊較陡峭,便利屠夫提走已宰殺的生豬。食品站宰殺生豬用電,生豬進入電擊區,撕心裂肺叫了幾聲,便“一命嗚呼”了。不像農村殺豬,要好幾個強勞力,抓尾巴,提耳朵,提上那板凳做的斷頭臺,用尖刀刺進時,殷紅的豬血澎湃洶涌,嚎叫聲驚天動地。
食品站殺豬的屠夫,個個如同“庖丁解牛”,幾下就可完工,而且他們還能把豬皮整塊地割下來。據說,豬皮交售給國家,用于制作皮革用品,支持國家建設。于是,生豬又有了“愛國豬”的雅稱。
買 肉
食品站還是賣豬肉的地方,群眾都必須到食品站購肉,而且并不是想吃就可以買到,要憑票購買。
豬肉的供應有嚴格的管理規定。高溫、井下作業工人,每人每月供應3市斤,干部職工每人每月供應2市斤,城鎮居民、家屬每人每月供應1市斤——一般以這個標準作為基本定量,節日會另作安排。婚喪喜慶用肉,憑證明可購15~20市斤。若有違反,會按“投機倒把”進行處罰。
單位常可以自宰自食。而農村社員必須完成派購任務方可自宰。那時養豬戶交售一頭生豬,會有10市斤的豬肉返銷。
我曾經到食品站排隊購買過豬肉。印象中的食品站人頭攢動。一次,我腳上的鞋子被人踩飛了,購完肉再尋,好久才找回。我們也見過一些吃公家飯的人,不用排隊購買,而且所購的是上等的豬肉,這令我們眼饞不已。
歷史一頁又一頁地翻過去,如今我們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食品站尊貴的地位隨著改革開放迅速瓦解,“食品站”成了一個歷史名詞,食品站里的往事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