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是全國勞務流通大省,如何使在川農民工“住有所居”、“居有所安”關系著整個社會的和諧穩定,檢驗著“兩化”互動、統籌城鄉的實施效果,也牽制著四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步幅與速度。“農民工住房保障行動”綱要甫一出臺,即引發熱議。有人說,這是政府給予農民工的一份實實在在的新春大禮。那么,如何確保福祉能夠落到人頭?政策執行過程中又可能引發哪些新問題須加以警惕?為此,本刊記者專訪了長期致力于經濟社會學研究工作的四川省社會科學院教授胡光偉。
民生要務,考驗決策智慧
記者:胡教授,您好。省住建廳最近下發的《2013年全省住房保障工作要點》(以下簡稱“要點”)中提到,我省今年將啟動實施“農民工住房保障行動”,把農民工等外來務工人員逐步納入城鎮住房保障體系。您是否獲知此事?對此有何看法?
胡光偉:我從網上看到了這則新聞,很關注,但截至目前,各地的實施細則還沒有出臺。對于農民工來說,這是一大喜訊,長期困擾他們的老大難問題有望得到解決。對決策制訂者,應該說,相關部門終于開始“盯上”農民工這個特殊群體了,很不容易!
記者:“不容易”表現在哪些方面?
胡光偉:作為與每個人息息相關的問題,住房保障一向是從中央到地方首抓的民生要務之一。十八大報告中也將“住房保障體系基本形成”列入國家發展的新任務。經過多年的探索,住房保障已形成了一張初具規模的網絡,但它主要還只是針對在城市生活且有城市戶口的群體。從經濟適用房到廉租房再到公租房、兩限房,這些不斷翻新的“名堂”,保障對象只是不同階層的“城市人”,至于農村住房保障問題、在城市生活的外來務工人員等群體的住房問題一直處于無解狀態。一些地方這兩年開始探索保障外來務工人員的住房,尤其是十八大后,一些地方出臺的新政中,這部分內容逐漸被納入民生工程范圍。讓外來務工人員享受公租房保障,是多地解決這個群體住房問題的普遍辦法。但公租房畢竟不是廉租房,成本高、租金也相對較高,收入高的外來務工人員能承受,收入低的還是住不起。我注意到,去年以來,就不斷有媒體報道,鄭州、上海、武漢、昆明等大城市公租房遇冷,甚至陷入“退房潮”,原因大多在于:租金不便宜、位置又偏遠。克服這個困難,是相當考驗決策智慧的。四川這次把“農民工住房保障行動”明確為政府接下來的重點工作,力度很大,至于成效,要拭目以待了。
別讓“20%”空置
記者:“要點”首次提到考慮將20%的公租房向農民工等外來務工人員供應。我們了解到,四川今年計劃建設32萬套公租房,其中的20%,也就是6萬余套,將用于保障農民工。這個硬性指標如何落實到人頭,讓有居住需求的農民工能真正享有?
胡光偉:我最關心的不是20%這個數據,而是這部分公租房建在哪里,是否能給農民工提供就近上班的便利;生活配套如何,租金多少等等。這些具體的、現實的問題,在制度設計之初就應考慮周全,以免后患。按常規,公租房一般不會建在城市中心區,而會選在相對靠近城市邊緣的地段,以成都市為例,公租房基本都位于三環地段或三環以外,如果上班和住宿地相距太遠,必然借助交通工具。農民工會選擇什么呢?“電馬兒”(電瓶車),這又給城市交通擁堵、道路交通安全埋下了禍根。再有,農民工特別是建筑工人,流動性強,可能一年之中換幾個上班地點,公租房建在固定點位,對這部分人其實并沒有實際作用,這20%到底對應多少實際需求有待查實。另外,公租房周圍的配套設施是否完善,是否有充足的、健康的文化娛樂項目供農民工業余休閑放松甚至充電進修,也非常重要。農民工的受教育程度和文明修養較城市人口相對低下,給他們融入城市、變身市民造了一道無形的“墻”,要突破身份屏障,必須繼續加強學習和鍛造,用“文明”武裝自身,提高適應力。而單靠農民工自己,這項浩大的“育人工程”難以完成,需要政府在文化引導方面下大力氣、做實事。
記者:據悉,成都及其他地市一級4月就將開放申請,縣一級要求6月底前開放申請。具體的準入門檻、申報程序等執行細則都將由各市州自行制定。這種自主性會否引發新的社會矛盾和問題?如何規避?
胡光偉:各地的經濟社會發展狀況不同,但省上的規定和指標是統一的、固定的,這中間一定存在差距。有地域差距,地方官就會有壓力,要“完成任務”就可能出現“交差了事”的現象,這是老百姓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況。畢竟“農民工住房保障計劃”是一項旨在造福于民的民生工程,要確保實現初衷,需要從人、財、物、智力方方面面來統籌兼顧,從政策制定到具體操作環環相扣,哪一個環節出了岔子都難保結果的滿意。說到底,還是責任承擔和落實的問題。我建議,由政府制定“游戲規則”,交由企業來實施,政府相應承擔監督、指導、服務等職能,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放手讓市場經濟唱主角。只有這樣,才能避免20%的硬指標“化”成政績工程。
根本出路在城鎮化
記者:當前有一種呼聲:將農民工也納入公積金繳存范疇,您如何解讀?
胡光偉:我認為這種辦法可行性不強。據我了解,很多農民工的工資薪酬還是計件制,薪資體系不固定,公積金的繳存就很難實現。再者,公積金制度在實際運行中已經暴露出一些新情況、新問題,還需進一步修正和完善,在它尚無能力惠及更多人群的前提下,還是謹慎為好。
記者:這樣看來,至少現階段,公積金也不能真正留住農民工。那么,什么才能讓他們“進得來”又“留得住”呢?
胡光偉:“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事我們做得太多,之所以“藥方”都沒見效,是因為一開始就沒抓準病根。要徹底解決中國農民工的社會問題,我認為最根本的是抓兩點:一是中國的戶籍制度改革。讓那些來城市打工的農民工工作一定的年限、滿足一定的條件之后,就在當地落戶,享受與城市人同等的待遇,在城市里安居樂業,讓他們感覺自己真正被城市所接納,這樣,其實很多問題也不需要政府再為他們考慮,比如就業、比如買房……都跟城里人一樣了。第二,還有賴于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為什么會出現農民工這個特殊群體?因為傳統農村已經留不住農民了,他們被迫向外討生活。如果農業能掙錢,農村的居住環境和條件像城里一樣美好便利,誰還會背井離鄉?所以我說,中國的城市化更確切的表述是“城鎮化”,不是將所有農民都“趕”進城,也不是標榜我們“大城市”規模多大,而是讓進了城、有能力留下的農民獲得城市人的身份;讓另外大多數的農民以農業為職業,做現代農民,靠土地掙錢,靠土地發展,過上跟城里人差別不大的生活。這才是“治本良方”,需要從長計議、勵精圖治。■
(責任編輯:陳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