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的“舶來”精神

荷蘭一直很好地保存著幾種重要的傳統工藝，然而它終究是一個貿易國家，且面積如此之小的土地上也終歸不能出產很多的特殊原材料，因此我們目前所保存的手工藝也許并沒有其他國家那么種類繁多。荷蘭一項重要的工藝便是造船業，且由此涌現了大量木材工場和木匠。而荷蘭人就是乘坐自己制造的船只走向海外去發現新大陸和新產品，其中VOC和東印度公司就是開始這一探險歷程的代表。他們去到印尼、巴達維亞和中國等地，將各種產品、技術和香料的信息引入國內。可以說，現今荷蘭人廚房里常用的所有異國香料，如：胡椒、姜和肉豆蔻等，均與這些旅行有關。我們將這些香料混在一起，加入我們的傳統食譜中，常見的如：我們將煮熟的花椰菜和牛奶奶酪醬和肉豆蔻混在一起。他們從中國帶來的自然是那些白底藍畫的瓷器，這也是現今聞名歐洲的荷蘭代爾夫特藍瓷的最初由來。此外，荷蘭的郁金香也是來自土耳其。

你可能會說：荷蘭人過去憑借著他們的商業頭腦一直在竊取。我想，竊取實物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多地應該是信息的引入。荷蘭人在獲取知識和技術方面，一直是十分強大的；而這也和它國土面積小、原材料匱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這里的人們必須變得聰明起來，憑借自己的能力推行新舉措、新發明。現在我們通曉這些原本來自他國的傳統工藝并給它們重新注入生命，使之變為己有。最重要的是，我們依舊在不斷找尋更新它們的方式方法，使之更加現代化和荷蘭化。這也是扎根于荷蘭人思想中的創新觀念使然。

你或許會疑慮“為什么要告訴我們這些？所有這些又和設計有什么關系？”，其實上面所說的一切恰好詮釋了我們的歷史、文化傳承以及荷蘭人的大眾心理。因為國土和資源的貧乏，我們必須采取主動，而不是坐等奇跡的降臨，因此我們和世界上許多不同國家進行貿易往來。這也是荷蘭人為何擅長和各種人談判，總能找到某種方式和每個人相處的原因，我們將其稱之為波德模式（共識協商機制被稱為波德模式，也是荷蘭人為了求生存必須團結起來的精神基礎。）。這也是今天你所見的荷蘭設計。荷蘭設計師們渴望和他人合作，也渴望了解和學習更多的海外文化和工藝。他們總是以創新的眼光看待某種技術或工藝。而關于荷蘭設計師們在荷蘭或海外創新傳統工藝的案例也比比皆是。

若干年前，許多荷蘭產品和時裝設計師就曾與位于恩克赫伊曾的須德海博物館有過合作。須德海博物館為民俗博物館，展區分為戶外區和室內區。室內區位于一棟老舊的VOC大樓內。戶外區包含各種真實的荷蘭傳統民宅、店鋪和工場車間。在這里，你能看到諸如編繩、花邊制作、編籃工藝以及木材加工等諸多荷蘭傳統工藝。你還能在傳統的糖果店品嘗到舊時學校售賣的糖果，參觀藥房和奶酪作坊。受博物館委托，設計師們如：studio Job、VictorRolf、ScholtenBaijings、Christien Meindertsma和loost van Bleiswijk都曾賦予這些傳統工藝現代詮釋。其中一些設計師還和博物館里的手工藝人合作，另一些則對這些傳統工藝進行創新。

我也曾受委托為該博物館做過一個名為“須德海背景”的項目。我制作了和傳統工藝、日常習慣以及各種職業相關的七個裝置，且隨之創作了一系列用郁金香木打造的家具、紡織物以及代爾夫特瓷器。其中木制家具是我和一位名叫Blokmeubel的優秀木匠共同完成的。這些木匠均在荷蘭最好的木工藝學校接受過傳統工藝方面的學習和訓練。他們一方面擁有良好的傳統手工技藝，同時還能采用現代化數控電腦操作路由器進行操作和創新。我的紡織品則是和享有盛名的荷蘭紡織博物館研究室合作完成。這里擁有有關荷蘭傳統工藝的所有信息，而整個制作過程卻是在計算機控制的提花編織機上操作完成。有了技術人員的協助，你所需的每件物品都可以定制。你可以運用各種技術和紗線盡可能地進行各種嘗試。我想這才是今天真正意義上的工藝：現今所有的創新和現代工藝都應該建立在我們對傳統的深刻了解上。皇家MakkumTichelaar是一家在瓷器和陶器方面有著豐富傳統的老公司，他們擅長在錫釉上運用傳統工藝手工繪制代爾夫特藍，而我的代爾夫特瓷器就是和這家公司合作完成的。

然而，不幸的是，目前只有少數個體手工藝人在家從事手工藝活，而能夠從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存活下來的工藝企業也為數不多。這主要歸因為那些廉價勞動力國家正在使荷蘭人變得太過昂貴。然而如果我們繼續漠視這一現象，之前我們所獲得的與工藝相關的所有知識將很快消失殆盡。但同時，我也相信今天獨立的荷蘭設計師們正發展為新一批的手工藝人。他們擁有自己的工場，用自己的雙手或機器創造著各種事物，創新和發現新的解決方案，甚或用它們服務于工業企業的項目。而由此進行的諸多有趣的實驗肯定能給未來帶來無限希望，因為長久以來扎根于荷蘭設計師腦海中的觀念是：他們從不等待奇跡，他們總是擅于采取主動和創新！而這也正是荷蘭設計如今依然如此強大的原因。

對話錄（以下《現代裝飾·家居》簡稱《現》；Kiki van Eijk簡稱K）《現》：你17歲之前的生活或學習經歷對你后來愛上并從事設計有什么樣的影響？

K：其實在17歲前，我壓根沒有想過要當設計師，也完全不懂設計；而且由于父母都是體育老師，家里也沒人有設計基因。因此，在這之前的經歷對我后來的職業選擇并沒有太大影響。但由于我高中讀的是藝術歷史，而唯一一件有影響的事就是我從小就對一些藝術家們有所了解，這激發了我無限的創意。

《現》：能否說說你的成名作“Kiki地毯”？

K：在設計之初，我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標題：成人玩具，將其作為我的畢業設計。更確切地說，我的本意不是制造玩具，而是本著為我們的日常生活增添趣味的目的進行設計的。通過搜尋研究，我開始完全著迷于19世紀維多利亞風格的玩偶之家所具有的奇怪比例，尤其是它的紡織紋理，而這也成為“Kiki地毯”設計的靈感來源。它獨具特色之處還在于我自己發明的一種針織技巧，即用十字形針法在地毯上繡大朵的花。

《現》：你的設計靈感通常從何而來？

K：我是一個挺念舊的人，從祖母留下來的屏風到家里常用的碗盤，我的設計靈感來自于家中的老家具或是生活中的小物品，還有大自然。

《現》：對你影響最深的產品設計師或設計作品是什么？

K：這個很難說。我喜歡那些飽含設計師強烈情感的設計作品，還有那些大膽創新，而不是太過于拘謹、規矩的設計。

《現》：你的產品的主要銷售渠道是什么？從網上得知，你的產品的主要銷售網點分布于歐美等國，是否有意將你的產品市場擴充至亞洲或中國市場？

K：我的產品主要通過世界各地的商店以及展會的方式銷售。我暫時沒有計劃進軍亞洲市場，但如果有機會，還是很有意愿。也許這篇報道能給我帶來全新的機會。

《現》：無論是在愛馬仕的櫥窗設計中還是在柔軟系列的單品設計中，都能找到童年和懷舊的影子。我們很好奇，在這兩個系列的設計過程中，你是怎么聯想到童年這一主題的？你自己的童年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現在回憶起來，當中有哪些人和事令你記憶猶新？

K：設計這兩個系列時，我并沒有刻意去思考它們的主題。也許是我的性格使然，這些童年的影子自然而然就融入到我的設計中。在童年的記憶中，那是一種時刻充滿驚喜的生活，你總在期待著未來的到來：每天都能發現許多令人興奮的新事物。這也是現在我為什么喜歡回顧過去的原因，但當時作為孩子的我并沒有這種感覺。當時的我十分害羞，喜歡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現今記憶中依然儲存的是那片清新的大自然以及那些懂得關愛別人、內心柔軟的人們。

《現》：在與Studio Edelkoort Paris、MOOOI、Royal Leerdam Crystal、Royal VKB和Audax Textile Museum等品牌合作的過程中，其中與哪個品牌的合作令你印象最為深刻？你個人認為，與大品牌合作和自己做設計相比，最受約束的地方是什么？

K：簡單來說，與Studio Edelkoort的合作帶給了我畢業以來最豐富的學習經歷；而與Audax紡織博物館的合作為我的設計創作提供了很好的平臺，極大程度上滿足了我的創作發揮。與大品牌合作，對我而言并沒有很大約束，除了某些技術方面的因素，但這總可以找到解決方法，然后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

《現》：你經常會通過各地旅行以及接觸各種文化的方式，進行材料、技術等方面的探索。對此，你有何領悟和心得？你又是如何將這些知識技巧運用在自己的設計中的？

K：旅行能開闊我們的視野，能讓我們以一種全新的視角看待事物。我在泰國一家傳統的青瓷企業有過短暫的工作經歷。我發現他們對于青瓷的細節處理異常熟練，而且他們熟練掌握青瓷技術。那段經歷后來教會了我如何控制焙燒后陶瓷器皿留下的裂紋，以及如何使裂紋逐漸變小，最終使器皿表面變得精致。

《現》：作為2012年荷蘭設計周（DDW）的大使，以全球產品設計的舞臺為大背景，你是如何看待荷蘭產品設計的優勢和不足的？又是如何預測荷蘭設計在未來幾年中的發展趨勢？

K：荷蘭產品設計的最主要特征便是無拘無束且具有啟發性。我想未來如果我們能更多地與工業企業合作，荷蘭產品設計的未來可能會更好。因此，我預測在未來幾年中，我們將更多地將傳統手工藝與工業結合，這將帶來各種充滿挑戰的設計實驗和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

《現》：能說說你和Joost是如何結識并決定在一起做設計的嗎？在與其合作設計的過程中，雙方是如何實現求同存異的？外界將你們二人合作的設計風格戲稱為“新荷蘭式幽默”，你個人是怎么看待兩種不同的設計理念和風格的相互融合和碰撞的？

K：我和Joost在大學校園里相識，畢業后便選擇結婚。后來又非常自然地開始在同一家工作室工作，但當時我們很難有機會共同設計，只是偶爾而已。

我們一起分享知識、研究歷史，但也不免產生意見分歧。我倆的設計風格太不一樣了，所以爭吵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們希望吵得有趣、有意義。設計不能干坐著討論，我們試著找出一條不用妥協對方的意見之路。例如，我們一個先將木頭架子做出來，另一個則在上面直接加面料。這樣一來一回，設計就變成了一個有趣的游戲，重新糅合成專屬兩人的設計風格。

就我個人而言，我并不喜歡在設計中“開玩笑”，我設計的初衷并不是幽默。但幽默的確是深藏在我性格中的一種特質，就如同我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樂趣。也許人們所說的“荷蘭式幽默”就是這樣潛移默化地走進了我的設計。

《現》：你第一次參加國際性展會是什么時候？能說說你最近正在籌備的展會情況嗎？

K：我第一次參加展會是在畢業后的2001年，在倫敦工藝理事會舉辦的一場關于荷蘭工藝品的展覽。

Joost和我五月份將在北布拉班特省博物館舉辦一場大型個展。屆時博物館也將重新開張，所以這次個展對我們意義非比尋常。我們的展會將以“共同演化”命名，在場的人將會清楚地看到兩條截然不同的生命線，同時他們也能意識到兩條生命線互相影響著彼此的過程。這次展會也將說明：如果我們沒有走到一起，我們不會擁有現在的一切。同時，由Lecturis出版的一本216頁的書將同步發行。

《現》：你認為做設計最好的條件和狀態是什么？

K：創作最佳的起始地點以及最佳的靈感來源就是度假或宅在家，遠離任何人和事的干擾！

《現》：能否描述一下你的業余生活？

K：私底下，我是個喜愛大自然、熱愛生活的人。我在埃因霍溫城中的家有個院子，種滿了蔬菜、水果和香料，能夠自給自足。下班后我會回家做飯，周末盡量不安排工作。平時喜歡在家畫畫，自己DIY些小東西；或是兩個人一起游山玩水，走遍世界各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