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之外？！

話題背景

設計是博大精深的，我們在評述其妙義時，對比己身，往往要發出“滄海一粟”之感。在這個后現代主義風行的時代，多元共生、差異性、民族性等關鍵詞影響著創意領域的發展。設計與藝術一樣，向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在中國，室內設計專業及行業的確定雖發軔于上個世紀，起步晚，發展卻異常迅猛。以“室內設計”作為核心主題的討論，將焦點瞄準了設計教育、設計管理、設計風格等方面，但對“設計之外”的探討，似乎少之甚少。

設計之外，探討的不僅僅是設計之技巧，它指向的是藝術、美學、生活熏染反觀于設計的作用。詩翁陸游在勸其子作詩時，吟過“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他從自身入手，分析幼時只在意辭藻、技巧、形式，卻甚少對詩歌意境、內容有所把控。“在詩外”的提出指向了作詩要義——形神兼顧，重在生活積累，而這其實對設計亦是有很大的啟發。目前，學院派的教育培養模式大都依照著這樣的設定之路：教育啟蒙——高校專業系統學習——社會實踐的實際操作，很多名家在回憶時，總會提及，初入行業時，必不可少地要做大量的重復性的繪圖工作。貝聿銘畫圖整整15年，并未在重復性工作中喪失創業斗志，認真對待，舉一反三，最終領悟到了設計的某種真意，并使得事業大放異彩。

在室內設計領域，藝術的審美修養關乎著設計師們的風格形成和確定。到底是哪些因素決定著設計師們的手法、技巧、風格，我想大多設計師都不會否定，改變來自生活，來自自然，來自那些美的事物。因為它們與設計息息相關，與生活緊緊相連，在設計之外，卻又是設計生成的養分來源。換言之，我們想知曉，在設計之余，設計師們有哪些生活，哪些愛好？忙碌的工作之外，又從哪獲取進一步前行的動力？忙碌的生活難道真的是從事設計者人生的全部么？設計與生活是如何交織著一路向前的？本期，我們邀請熱愛生活、熱愛設計的專業設計師們參與討論，談生活，談設計，更談設計與生活的關系。

愛好，發自內心……

現代裝飾雜志社：室內設計是一項高強度的創意設計工作，工作之余，設計師們要么寄情山水，要么筆墨書畫，拍賣收藏，在座的各位都有哪些愛好？

陳志雄：我們做設計的，不單會有一個愛好，都挺“花心”的。因為做設計是去引導生活，如果我們自己都不懂生活，何以去引導業主？所以我們自己也非常投入，投入時才能讓你設計的空間有深度，并能反照給業主。這就譬如一個循環，設計師只有愛生活，才會積極投入、深入研究，這樣業主才有可能更相信你；當你帶著無形的動力再投入，這就會是一個良性循環。

陳淑容：我從臺灣移民到加拿大，在國外生活了二十幾年。一般而言，歐美國家的生活水平都是領先亞洲的。我發現他們熱愛生活，注重家庭和戶外生活的結合，讓我感覺到原來生活不只是一間房子，里面加入設計師的Design，再加上雕塑品、花器等一些配件，也可以如此不同。我雖然不是設計這些東西的，可是我有審美，也很喜歡這一塊。我希望能把這幾十年來對它的研究與他人分享，不僅僅作為我個人的一種收藏喜好。于是，我決定回到臺灣發展，卻發現臺灣經濟起飛后已開始走下坡路，市場反而小了。進而我轉到中國內地，看中這個市場正在起飛，人們賺到了錢該如何花得有意義，又當如何提升生活，在這上面我覺得還可以有施展的空間。所以，我選擇了中國上海，碰巧又認識了有共同興趣的朋友，能把這個理念付諸實踐。

江蘄珈：最近我喜歡上騎自行車，之前也想過買哈雷，不過可能只會放在公司里當靜態模型。選擇自行車，是從健康的角度出發，它能起到運動，避免三高問題。而且，騎自行車就像打高爾夫球一樣，還能到戶外去看看綠的景致，舒展一下。我也倡導公司員工要多運動，公司有購置了運動器材，像跑步機、動感單車等。

另外，我還喜歡收藏西洋古董。在多年前整個市場還沒有流行Art Deco時，我就開始玩，并從中了解到上世紀30年代上海灘的一些文化，真的蠻有趣的。我做的一些古典類型的項目，都會運用到這個風格。像北京很有名的一個酒吧蘇茜黃，做的是中式風格，業主在做另外一個酒吧項目時，尋求我的建議，我跟他提供了Art Deco的方案，后來出來的效果真的不錯。上海家具本就是在中西式混搭、融合的過程中產生的。到現在，我在做會所項目的時候還會去運用，因為我覺得它的精神是不滅的。就我目前的情況，我覺得喜好跟設計，甚至與業務推廣都是可以融合在一起的。

陳淑容：我個人的興趣也包括了旅游，有機會就去歐洲看看，不管是建筑物或者是家具，只要是美的東西我都會特別偏愛。因為我的工作一年有兩季到歐美跟亞洲，它們所呈現的美是幾世紀以來情感的用心積淀，讓你眼睛能夠看到，享受到，這是精神層面的提升，讓我得到比原來更多更廣的享受；我還特別喜歡音樂，音樂是陶冶性情的很好精神劑，有音樂相伴，就會感覺非常輕松。最近覺得運動少了，所以我開始學高爾夫，通常要有伴，若沒有伴你玩起來心情也不是很好。打高爾夫球，起碼三四個人組成一個圈子，大家一面聊天一面去曠野，這樣身心愉悅地玩，就能達到休閑放松的境界。

陳志雄：很多人認識我是因為高爾夫，我幫中國一些大型的賽事做新聞主持人。前段時間才結束的匯豐冠軍賽，我已經連續四年幫這個賽事做新聞主持人。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第一喜歡音樂。我個人買的第一張黑膠唱片是在我14歲的時候。因為家庭反對，我不斷去打工做兼職，每個月買一點，現在有三千到四千張。每逢大家趁著節假日出去玩的時候，我會留在家里聽音樂，聽黑膠，特別開心，因為我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姚心疇：我認識陳志雄一年，他真的是良師益友。他是設計以外，最終可以回歸到這個行業內的典型，他涉及了很多領域，但每個領域都很精，比如說高爾夫、音樂等，而這些領域又反過來支撐著他做設計，可能做起來還會覺得更輕松。

陳志雄：我喜歡做一名開心的設計師，我第一份工作不是設計，而是因為對音樂的喜愛跑去應聘丹麥的BO。在BO工作的幾年啟發了我設計的理念，它們的設計感真的很強，而且我的工作可以接觸到很多設計師、明星、大老板，能為我補充很多的設計能量。后來我認識了一位建筑師，他邀請我回香港管理一家軟裝家具店，其實也是一家畫廊，除了售賣1900年代起的歐式畫，還有上世紀20年代的很多知名藝術品、最頂尖的家具。工作的十年間，我也幫很多名人做過個人作品，很幸運有這樣與最高端家具接觸的經歷，讓我在離開這家店后能立即擔任梁景華公司的董事一職，幫助公司開拓中國市場。

我會喜歡上高爾夫，源于我的一次設計項目。為了更到位地設計一家高爾夫球會所，我深入了解會所運作，也是從那個時候起，開始了打球經歷。一拿起球桿，就永遠放不下了。有段時間，我停了設計工作，到處打球，寫文章，拍照片，做新聞。直到近年回到上海，我才覺得玩夠了，應該開始干活了。

第三個喜好是做飯。做設計的朋友都知道，如果出了一個好作品，客人認可，那種內心獲得的滿足感甚至比兌付支票還要喜悅。做一個項目往往要三個月、半年，而做飯三個小時就足夠了，看到吃的人滿足的表情，就會很開心。像我煮的番茄面條就是用番茄做出來的，調味就是鹽、胡椒粉，再加一點香草，提供香味。我希望等我閑一點時，開一個微博，寫一本書，讓很多朋友用最簡單的辦法就可以為家人做一頓好飯。

江蘄珈：年后，我在杭州設計的餐廳會完工，屆時邀請陳總來，可以現場做飯。

設計之外的內涵闡釋

陳志雄：我覺得生活，有生有活就是設計以內。我30多歲回到香港理工大學做研究生，把我以前學習設計的東西全部推翻。設計是什么，一件東西也好，一個想法也好，任何有創意的東西都是設計。這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也很感恩碰到一位好老師。今天的話題是設計以外，其實所有的東西都是設計以內的。人生的閱歷埋藏在腦子里，怎么演繹出來也是一項設計。所以我覺得設計以內和設計以外，就是一個看法而已。

做設計也是一個回饋，把學習的東西回饋給社會。假如今天各位的不做設計，做其他行業也都會很成功。我想做烹飪教學，是因為以我的標準來說，中國人吃的太不好了，過量的油，烹調時間長。鮑魚、魚翅我已經不吃了，做設計師就應該帶領整個社會去減少碳排放，一個鮑魚干煲，最起碼悶六七天。要知道在山區，很多生活原料都沒有，需要采牛糞來燒火。過分奢華，我心里過不去。未來我希望我們吃好一點，最好在家里吃。第一、衛生健康；第二、跟朋友、家人一起吃，能好好交流，這樣胃在吃東西的同時，精神上也能得到滿足。

陳淑容：精神層面不可忽略，它是不可或缺的。陳志雄：“硬”的科學家是發明東西的真正科學家，我覺得我們是“軟”的科學家，提供空間設計，讓業主喜歡上回家吃飯。

江蘄珈：我其實喜歡Open kitchen，因為干凈、看得到。在中國，這些餐飲廚房全在后頭，有時候我過去看到了，真的害怕。以前我們公司的辦公室里，主管級是單間的，后來搬了新辦公室，全都開放了，讓所有員工坐在一起，避免劃地為王。

陳志雄：現在成功的公司，蘋果也好、谷歌也好，他們的Office都是公開的，而且有一些咖啡廳。比如說小組討論，幾個人去咖啡廳。中國的寫字樓文化也確實要慢慢去改，我覺得我們的責任很大。設計如果能改變人的行為的話，那么這個設計是成功的。

姚心疇：設計是要有服務目的的。我來上海讀大學以后根植于上海，屬于本土設計師。古董家具，除了之前提到的上海最經典的Art Deco家具風格，還包括明式的中式家具，我收藏了一些紅花梨、紫檀的家具。另外，我還喜歡收藏東南亞的根雕，因為這些自然形態的實物型家具具有天地之靈，能帶給我一些開放性的思維。陳志雄提到我們可以在家里享受一頓飯，但是就我目前的階段而言，還是比較奢侈的。雖然說設計師不像生意人，需要大量的應酬，但是除了一些必要的應酬外，本身還有工作的壓力。內地現在可能正經歷著“急功近利”的階段。目的不是那么純凈，用心太少，做任何事情如果用心的話結果是不同的。陳志雄：我覺得永遠部是用心來做事才可以達到目標，我非常欣賞臺灣、日本的有些朋友，他一生就是做面，維持一個小店。因為他們的環境可以讓他的生活節奏慢一點，也都能維持一個可以接受的生活，所以他們可以用心去做一些簡單的事。剛才姚心疇也說過內地目前有點太“急功近利”，我覺得不是，因為這是一個發展就是硬道理的市場，做設計是批量在做，價格壓的太可悲了。

姚心疇：這個市場的大環境逼著你成為生意人，因為公司的經營也屬于設計的范疇。作為設計師，我感觸最深的是它所涉及的面很廣，往往跟客戶溝通，只用很小一部分時間在談專業范疇內的事，其他時間已經天馬行空了。一個好的環境和機會，談設計外的東西可能對這個項目反而是有幫助的。但是你還是要用心，不然沒有感受和體會，是不足以支撐你的觀點。設計公司的平臺搭建是非常累的，現在業內人員流動頻密，你怎么搭建平臺，把這些人聚在一起，讓大家一起發展。特別像我們現在開始產業化運作，上下游要整合，壓力就更大了。但我相信，只要用心了，堅守主軸，目的明確，還是能把它整合做好的。

陳志雄：像英國石油公司，是很大的千億跨國集團，他們智囊團的成員都是藝術家，有很另類的想法，有的甚至影響到一個大企業未來五年、十年的發展計劃。如果單純找幾個CEO來談，肯定是談怎么去減成本、開拓。但是找設計師，他們會考慮到，比如說環保、社會責任等，而這些關聯到一個企業的形象；反過來如果將環保交給CEO，他會考慮跟政府談碳排放減免或者免稅。設計師整合產業化，做完策劃，最后交給銷售部去執行，這樣，整個方向、布局、規劃已經是很不一樣了。

姚心疇：做這么多項目，名利當然也很重要，我們希望在這個過程中能把自己的思想、概念推廣出去。當你具有發言權以后，受眾面也就大了。作為設計師，我的最高境界還是精神回歸。最近，我發現道家或者佛教里所謂的閉關真的很重要，一段時間后需要沉淀一下，但往往要花費這份時間就非常奢侈了。

陳志雄：我確實沒有時間去閉關，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淋浴，這其間差不多就是一個冥想，想一些話題，也是作為內部反思的短暫性行為。淋浴十分鐘，但對我很管用，它讓我每天到辦公室，已經考慮妥當該如何安排當天的各項工作。

江蘄珈：業主將我們當作是“生活的設計師”，做娛樂項目的業主會詢問設計師對酒吧業態的看法，你只有經歷過并了解整個酒吧的生態狀況，才能條理清晰地為他分析目前酒吧業態的演變趨勢。當業主對你的經歷及見識產生信任感時，也十有八九會將新的項目交托給你去設計。

融合性發展

現代裝飾雜志社：好多設計師朋友因為設計餐廳、會所或者酒吧，慢慢地有興趣，并開始入股去經營，你們會有這方面的考慮么？

姚心疇：有時候是被迫無奈。設計完一個項目，我們還幫業主做銷售，傭金是收不到的，能收到20%-30%的現金已經很好了，我們是拿這個項目的傭金入股甲方的下一個項目。從長遠角度來看，我覺得這是有利的。因為錢還是要用來花，投資很重要，如果把賺來的錢存在銀行，還不如直接在項目里面再投資，主動性也很強。設計師的出發點跟狀態畢竟不像純粹的生意人，切入點也可能不同。就我個人的經歷，若當時真的很急功近利去獲取某些利益的話，也走不到今天了。

陳志雄：對，若你眼前只有發展開拓，就會錯過生活上的很多東西，結果要遠遠落后于同期一起起步的設計師，也做不到大的工程。我們經常會去跟甲方開會，項目介紹PPT五分鐘，剩下的時間他會看你這個人有沒有這個能力和份量來做項目。若他發現你不懂紅酒，怎么會有信心將紅酒房交給你做？因果永遠都是有因有果，我們在人生的路途上就像海綿一樣不斷的吸收，加千，再重新去吸收。你老是吸收，不加千，新的東西也不能進來。

江蘄珈：我也從業20年了，前10年都很用心的在做，到后10年就像剛才講的，整個社會在推你。你就是一個生意人，到最后你是在經營設計，而不是在創造設計。比如說現在有3000萬的項目交給你，你做不做？你肯定得做，你要說等我先算一算，那是不可能的事。選擇做什么樣的設計師，有時候是礙于現狀的。

姚心疇：我們雖然作為設計師，但是你還是一個經營者，還是要考慮企業的可持續發展。現代裝飾雜志社：陳總愛音樂、愛高爾夫、愛設計，你又是怎么來平衡你的時間跟精力？

陳志雄：我這個人比較隨心，聽音樂講緣份，打高爾夫一個人去打也沒勁，總要有朋友的，所以也是隨心。前幾個禮拜，英國最老牌的唱片公司HMV倒閉了，我一直都是它的粉絲，唱片公司的倒閉跟設計師有什么關系？其實有很大的關系，唱片公司的倒閉，影星、歌星、錄唱片的人經濟就不好過，也推不出新的好的音樂。那消費者又如何去消費呢？我發現現在的人都不去投入了。創意不值錢，使得設計師設計出來的方案很快就被別copy，歌星辛辛苦苦寫好的歌很快就被盜版，被mp3下載。一定要投入，我就以自己的每一次消費來支持行業的發展。

姚心疇：我認為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其實很重要，包括唱片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有因必有果，除了我們這種所謂的游戲規則內的職業操守以外，你還是要有這種致危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