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書看的多了,頭腦有些發脹,于是便去逗孫子玩耍。孫子一歲半,剛會說一些簡單的詞,雖然還連不成句子,但極其的伶俐,大人的不少話都能聽得懂。特別是對大人的動作模仿的惟妙惟肖。你咳嗽她也咳嗽,你跺腳她也跺腳,你扮鬼臉她也扮鬼臉。孫子模仿的很認真,連神情都極像大人,叫人忍俊不禁。我為孫子的聰明高興,心說,這真是個好孫子。
一天,我和孫子玩得正有興致,一個朋友卻哭喪著臉走了進來,朋友的哭相徹底破壞了我們的玩興,孫子看著來人,一臉的莫名其妙,看著看著,笑容消失了,也是一臉的哭相,接著“哇”的一聲真的哭了起來。便迅速地跑到了里屋。我一看,朋友的表情實在是太復雜了,孫子太小,這么復雜的表情實在是模仿不來,只有急得哭著跑了,孫子雖然很不懂事,潛意識里好像還知道自己不行,不行了就躲開。也算孫子聰明。
朋友五十多歲,長得五大三粗,但是天生的樂天派,平時極能講個故事笑話什么的。一次我正在家里看書,他卻破門而入,笑著說,剛才在街上看到了一幕,真把人笑得喘不過氣來,接著便繪聲繪色地講了正來。
原來,朋友有事上街,突然發現東門口有幾個人仰著頭朝遠處的天空看著,來往的行人見那幾個人看得專注,便一個個加入了看的行列。先是五六人,接著增加到十來人,不一會,看得人越來越多,三四十人,五六十人,……大家看得認真莊嚴。有的來回擺動著頭,在尋找著什么,有的死死盯著天空,好像已經看到了什么。時間越長,看的人越多,誰也不和誰說話,只是用心地看著。有實在看不見的,又怕別人笑話自己不行,便偷偷問身邊的人,“你看見了什么?”被問者顯得極其優越,一副不屑的神情,也不說話,只是仰兩下頭,示意問者自己用心去看,接著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有幾分得意,也有幾分輕蔑。問者不敢再問了,也模仿著被問者死死地盯著遠處的天空,盯出了滿臉的微笑,會意地點點頭,也是一副什么都看見了的樣子。大家互相模仿著,表情姿勢幾乎一模一樣,一股神密的氣氛籠罩著所有看天的人。朋友是個好湊熱鬧的人,也急忙擠到人群里,看了半天什么都看不見,便高聲喊了起來:“你們看什么呀,怎么我什么也看不見。”人群一陣騷動,一個個回過頭來盯著他,有生氣的,有不屑的,有鄙視的,有驚訝的。眾人的眼光激怒了朋友,他推開人群,終于找到了那位站在最前面第一個看天的人,朋友問,“你究竟在看什么?”那人回過頭來,揉揉眼說,“我什么都沒看呀,眼里鉆進了灰塵,難受,想借太陽光刺擊讓眼淚把灰塵帶出來,怎么,不行嗎?”聽完這話,專注的不專注了,神秘的不神秘了,大家都沒有了憤怒,都沒有了鄙視,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了,有的還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完,朋友不禁大罵一句,“這些人沒長腦子,真是一群無聊之極的孫子。”
有落魄之情,必有落魄之事,如此樂天之人今天竟如此狼狽,我想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便把朋友讓進書房,又是遞煙,又是泡茶。朋友說,我現在那有什么吃煙喝茶的興趣,我現在連死的心思都有了。
在朋友斷斷續續的訴說中我終于弄清了事情的經過。原來縣城有一煤老板的夫人,出資六百萬買了一家營養品的省級總代理,據說國家級總代理是一位前中央領導的侄女,據說營養品產于日本,據說營養品能美容健體根治疑難雜癥,據說多吃還能延年益壽。煤夫人級別很高,不叫煤夫人了,叫成了×總,×總從京城帶回一位專家,召開演講會招收下線,專家口才極好,說吃營養品極能長壽,日本人長壽大多是吃這種營養品的結果。說賣營養品極能賺錢,日本人有錢不少是賣這種營養品賺的。聽者很激動,紛紛掏錢加盟,都想自己馬上就成為大款。朋友更激動,想快些發財干的大些,苦于自己沒有資金,便回家召開家庭會,女兒侄兒鄰居都參加,朋友口才極好,說得比專家還動聽,女兒侄兒鄰居和他一起激動,他與女兒侄兒鄰居集資八十萬,弄了個市級代理,當起了老總,沒想到八十萬的營養品一點賣不出去,弄得女兒和女婿打架,侄兒和鄰居找他逼著要退貨,他去找上線×總,×總說,我也沒辦法,當初大家都是自愿的,能怨誰呢!×總勸他,賣不了咱就自己吃,弄個健康長壽比賺點錢更劃算。
朋友說,我能吃得起那東西嗎?別人的不說,我那可是兒子結婚用的錢,如果兒子的婚事由此黃了,我不成了千古罪人。你說,我能看得上她煤夫人,六百萬對她來說是個小錢,八十萬那可是我們全家的命,你說我該怎么辦?
我一聽他的訴說便生氣,不禁脫口罵道,“你真沒長腦子,你還不如大街上看天的那幫孫子!”
我也不是有錢的人,朋友的忙我沒法去幫,朋友走了,走得垂頭喪氣,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讀過的一則寓言:一個人進山砍樹,樹砍倒了,要把樹干鋸成木板,他把樹干一頭擱在樹墩上,自己騎在樹干上,并在鋸開的縫隙里打了一楔子,然后再鋸,鋸一會兒又把楔子拔出來再換個地方打進去,猴子坐在樹上看著,心想,原來伐木如此簡單。一會伐木人累了,躺下打起盹來,猴子就從樹上下來,騎在樹干上模仿著人的動作鋸了起來,鋸得很輕松,但是當猴子拔出楔子時,樹干一合攏,夾住了猴子的尾巴,猴子疼的尖聲大叫,極力掙扎,把人給吵醒了,最后被人用繩子捆起來帶回家每天訓練,自此世上便有了耍猴人。
訓練后的猴子每天模仿著人的動作,博得人們的陣陣笑聲,猴子一輩子都不會明白當初自己的尾巴為什么會被夾住,因為它畢竟是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