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青木香的本草考證及其方藥辨析

金穎慧，齊德英，歷凱，旺建偉

(1．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黑龍江省中醫藥基礎重點實驗室，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2．哈爾濱市食品藥品監督局，黑龍江 哈爾濱 150036)

木香始見于《神農本草經》，與今日所言木香名實相符。青木香始見于《本草經集注》中木香的別名，隨后青木香之名廣為流傳，至明代時，才將青木香作為馬兜鈴根的正名。在明清時期的醫籍文獻中，木香與青木香多有混用。二者皆有行氣之力，但青木香含有馬兜鈴酸，長期使用易引起腎毒性，不宜為常用藥。故對相關本草醫書中的二藥進行考證，以利于臨床應用。

1 本草學考證

木香用藥歷史悠久，始載于《神農本草經》［1］，列為上品，“味辛，溫。主邪氣、辟毒疫溫鬼，強忐，主淋露，久服不夢寤魘寐，生永昌山谷。”《名醫別錄》稱為蜜香［2］，《樂府詩集》稱為五香木。木香最早為舶來品，其色深質優，陶弘景于《本草經集注》中將此種木香稱為青木香，為木香之別名。《雷公炮炙論》［3］亦云:“其蘆頭丁蓋子色青者，是木香神也。”

青木香藥物最早記載于葛洪《肘后備急方》，始稱馬兜鈴根。《新修本草》載有獨行根，即為馬兜鈴根。唐代時，因木香藥物來源不足，將獨行根(馬兜鈴根)作為木香的代用品，故又稱它為土青木香。明代時，陳嘉謨于《本草蒙筌》中將“土”字刪去，始稱青木香。李時珍在木香一藥的釋名中除提及青木香之別名外，又指出:“木香，……昔人謂之青木香。后人因呼馬兜鈴根為青木香，乃呼此為南木香、廣木香以別之。”(《本草綱目》)［4］。自此，青木香作為馬兜鈴根的正名。可見明代以前與之后的青木香是不同的，明代以前所稱的青木香為質優的木香，而之后多指現在所稱的青木香。

2 方書舉證

在唐代兩大方書《備急千金要方》與《外臺秘要》上萬首方劑中，“木香”之名只出現了6次，而“青木香”之名則出現了149次，“馬兜鈴根”僅出現了1次。可見當時木香多以“青木香”之名使用，馬兜鈴根使用甚少。在《備急千金要方》中的木香湯與《外臺秘要》中的木香犀角丸，方名云木香，其方中藥名為青木香，反映當時存在同藥異名的現象，而崔氏療五蠱毒方中用藥為馬兜鈴根，則說明當時的青木香與馬兜鈴根實為兩味藥。可見唐代方書中記載的青木香專指木香，而非后世所說的馬兜鈴根。宋代，許叔微在《普濟本事方》中記載:“木香，氣味辛辣特甚者可用。近世蜀人采云南根以亂真，其性大寒，利大小便，《本草》謂之土青木香，《證類本草》謂之獨行根，又云土青木香，不堪入藥。凡醫書云青木香者，皆當用木香。”指出宋朝方書中的青木香實為木香。

至明代時，本草書中已將木香與青木香區別，但方書中仍存在混用的情況。李中梓在《醫宗必讀》［5］中收錄治療疝氣的多個方中運用木香，木香楝子散治療脾受肝邪，氣逆有積而致的厥疝，然該方中使用藥物為青木香之名，針對病機，方中應用實為行氣較強的木香而非后世所稱的青木香。清朝時期，《醫碥》［6］書中記載的青木香丸，方名云青木香，其方中用藥為木香;治瘴木香丸，方中用藥卻為青木香藥物。故知當時醫者對木香和青木香仍有混用。

至現代，我國中醫藥工作者對民間單方、驗方及古代醫藥書籍大力整理，并且對其進行深入研究，在此基礎上研制開發了許多行之有效的古方新藥。但古往今來，許多藥物存在著名實混用的現象，給方劑的組方原理、配伍意義的相關研究帶來許多困擾。如在蘇合香丸基礎上研制的冠心蘇合丸，方中青木香名實混用，對用藥患者的身體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反應。

3 主方辨析

3．1 蘇合香丸

蘇合香丸始載《外臺秘要》［7］，原名“吃力伽丸”，在《蘇沈良方》中更名為蘇合香丸，治療寒閉證。在宋代的《普濟本事方》［8］中記載的蘇合香丸中配伍木香，而其余古書中配伍的均是青木香。李疇人在《醫方概要》［9］中記載:“蘇合香丸用諸香合成。通竅開閉，犀、腦、麝幽香涼心肺，香附、木香、丁香、沉香，宣氣通竅化痰，以白術一味，坐鎮中宮，朱砂寧心安神。而后諸香徹上徹下，無所不通，亦無所不開，斯氣厥、痰秘、尸厥，一切不正之邪，無所不祛矣。此方專治氣分閉結，不入血分。”因寒邪凝斂，易阻氣機，遏塞清竅，故在治療寒閉證時，多配伍溫里藥，以達溫通開竅之功;此外，寒閉證多因氣機阻滯而加重，理氣藥具有行氣開郁，增強溫通開竅之效，故配伍木香，藉其辛香且溫之性，行氣開郁，調暢氣機，合方中諸香藥開竅啟閉，共奏溫通開竅，行氣止痛之效。此外，根據唐宋時期的用藥慣例，蘇合香丸中應為木香。故1977年版《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將蘇合香丸中的青木香直接改為木香，然而許多方劑學教材中除少數方解中按木香解釋外，其余則均按青木香記載并解釋方義。在修訂方劑學教材時，為保持原方原貌，蘇合香丸的藥物組成仍可寫“青木香”，但須注明:“即廣木香”，并在方解中以木香解釋方義。

3．2 冠心蘇合丸

自1972年上海華山醫院使用蘇合香丸治療急性心肌梗塞取得良好止痛效果后，上海第一醫學院藥理教研組對蘇合香丸所含藥物(蘇合香脂、麝香、沉香、檀香、公丁香、青木香、香附、蓽茇、乳香、冰片、朱砂、犀角、訶子肉)進行篩選性的藥理研究，制成了冠心蘇合丸(蘇合香脂、冰片、朱砂、青木香、檀香)［10］。其具有開竅行氣之功，用于治療寒凝氣滯，心脈不通所致的胸痹。現臨床多用于治療冠心病、心絞痛，并取得良好效果。

有個案報道在臨床中有病人按常規劑量服用冠心蘇合丸，引起腎臟損害［11－14］。由于冠心蘇合丸方中配伍青木香，青木香中含有馬兜鈴酸，冠心蘇合丸腎臟損害實質為慢性馬兜鈴酸腎病。故在2005年版《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中取消了青木香的藥用標準，將其用土木香替換。通過藥效學以及細胞水平和蛋白質水平的比較研究顯示，冠心蘇合丸原方中的青木香被土木香替換或者去掉青木香，對其藥效以及作用機制均無顯著影響［15－16］，因此有人建議去除冠心蘇合丸中的青木香或土木香。然冠心蘇合丸是在蘇合香丸基礎上研制而來，蘇合香丸中記載的“青木香”指木香，而非馬兜鈴根。故冠心蘇合丸中的“青木香”應為木香。

4 討論

通過木香的歷代本草記載以及對其名稱變遷的考證，明代以前青木香指質優的木香，而今日所言青木香則為馬兜鈴根。始載于唐代《外臺秘要》的蘇合香丸中的青木香為木香，在此基礎上研制的冠心蘇合丸、冠心蘇合膠囊等新藥亦應沿襲蘇合香丸的配伍方義采用木香，但如今見名取義，認為方中“青木香”為現今所用的青木香即馬兜鈴根，造成現今冠心蘇合丸在臨床使用時諸多不良反應的發生。故新藥冠心蘇合丸、冠心蘇合膠囊等應秉承蘇合香丸配伍之旨將木香作為藥用標準，而勿需將青木香替換為土木香。在久遠的中藥發展史中，因存在著同物異名、同名異物的現象，致使某些藥物名實混用。我們應重視古方藥物的考證，明確藥物來源，避免誤用藥物而導致的療效降低甚至毒性反應，確保用藥安全，為古方新藥的開發研究提供充分的科學依據及安全平臺。

［1］ 魏·吳普等述．清·孫星衍，孫馮冀輯．神農本草經［M］．北京: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1996:17．

［2］ 梁·陶弘景．尚志均輯校．名醫別錄(輯校本)［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6:32．

［3］ 南北朝·雷敩撰著．清·張驥補輯．施仲安校注．雷公炮炙論［M］．南京: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9．

［4］ 明·李時珍．本草綱目［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5:854．

［5］ 明·李中梓著．徐榮齋，范永升點校．醫宗必讀［M］．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87:264．

［6］ 清·何夢瑤．醫碥［M］．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82:292．

［7］ 唐·王燾．外臺秘要［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2:367．

［8］ 宋·許叔微著．劉景超注．普濟本事方［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7:4．

［9］ 民國·李疇人編．醫方概要［M］．蘇州:利蘇印書社，1935．

［10］ 江文德．蘇心丸治療心絞痛的療效及藥理作用的初步探討［J］．藥學學報，1979，14(11):611．

［11］ 宋巖，姚風華，張壹言，等．冠心蘇合丸致腎臟損傷11例臨床分析［J］．藥物不良反應雜志，2006，8(4):266－268．

［12］ 徐鵬，宋立群．1例長期服用冠心蘇合丸導致腎衰竭的臨床報道［J］．中醫藥信息，2004，21(6):25－26．

［13］ 牛曉春，牛淑榮．長期服用冠心蘇合丸致腎衰竭2例［J］．中國臨床醫學，2004，11(5):729．

［14］ 史文慧，郭蓉，羅朝利，等．102例冠心蘇合丸相關性腎損害不良反應分析［J］．中國藥物應用與鑒別，2011，10(8):297－299．

［15］ 張金艷，馬堃，李貽奎，等．冠心蘇合丸系列組方對犬心肌梗死影響的比較藥理學研究［J］．中國中藥雜志，2006，31(20):1702－1705．

［16］ 馬堃，張金艷，李貽奎，等．冠心蘇合丸系列組方的比較藥理學研究［J］．中國中藥雜志，2006，31(16):1353－13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