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對口腔的認識

田媛媛 張鋒 指導:熊大經

口腔包括口、齒、唇、舌等部分,其共同發揮口腔的生理功能,故口腔疾病也包括了口、齒、唇、舌等部分的疾病。

《黃帝內經》作為目前現存最早的中醫學理論著作,在口腔的解剖結構、生理功能、與臟腑經絡的關系以及口腔疾病的病因、病機、診治等方面均有論述,其認為口腔并非孤立的器官,而是與人體臟腑、經絡密切相關的“九竅”之一,體現了中醫的整體觀念,為后世口腔疾病的論治奠定了理論基礎。

1 口腔的解剖結構

《內經》中提出口腔的解剖結構。《靈樞·腸胃》:“唇至齒長九分,口廣二寸半;齒以后至會厭,深三寸半,大容五合;舌重十兩,長七寸,廣二寸半;咽門重十兩,廣一寸半。至胃長一尺六寸。”此處記述了口腔器官的基本解剖結構,包括唇、齒、口、舌等的長度、寬度、重量、容量等方面內容。根據《孔子家語·卷一》記載:“布手知尺、布指知寸,舒肘知尋,斯不遠之則也。”故口腔的各個解剖器官的長度、寬度等存在個人差異性。可見《內經》已經開始重視口腔解剖學,提出口腔在解剖上由唇、口、齒、舌組成。口腔通過咽門與胃相聯。唇、口、齒、舌共同發揮口腔的生理功能,若其中之一功能失常,則口腔功能也會相應失常。故口腔疾病包含了口唇、舌、齒的疾病。

2 口腔的生理功能

《內經》對口腔功能的論述主要包括三個方面。飲食入口,通過口腔的咀嚼等功能,入于胃,經過脾胃的運化和腐熟化為水谷精微,營養全身。亦濡養口、唇、舌、齒。《素問·六節藏象論》:“五味入口,藏于腸胃,味有所藏,以養五氣,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靈樞·脈度》指出:“心氣通于舌,心和則舌能知五味矣……脾氣通于口,脾和則口能知五谷矣。”心開竅于舌,口為脾之官,故心脾之氣上通口,維持其感受味覺的功能。可見口腔的功能之一是攝取食物,感受味道,是水谷入胃的通道。

口腔和鼻一樣,也是氣體出入肺臟的門戶。故《靈樞·口問》有:“口鼻者,氣之門戶也。”

口唇和舌能夠輔助發聲,當其功能失調時,發聲也受到影響。《靈樞·憂恚無言》:“口唇者,聲音之扇也。舌者,聲音之機也。”唇口張合才能發聲,故為聲音之門扇。舌動才能發聲,所以為聲音之樞機。《素問·至真要大論篇》云:“厥陰司天,客勝則耳嗚掉眩,甚則咳,主勝則胸脅痛,舌難以言。”

《素問·評熱病論》謂:“勞風……治之奈何……咳出青黃涕,其狀如膿,大如彈丸,從口中若鼻中出,不出則傷肺,傷肺則死也。”可見口腔也是外邪出入人體的一個門戶,后世溫病學派認為溫邪傷人,從口鼻而入,則進一步完善了口腔作為病邪出入人體之通道的觀點。如《臨證指南醫案·卷五》:“溫邪中自口鼻,始而人肺”。

3 口腔與臟腑關系

3.1 牙齒與腎臟

《素問·上古天真論》:“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發長……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丈夫八歲,腎氣實,發長齒更……三八,腎氣平均,筋骨勁強,故真牙生而長極……八八,則齒發去。”提出牙齒的自然生長規律與腎氣密切相關。女子到了七歲,腎氣充盛,牙齒更換,二十一歲,腎氣平和,所以智齒生長。而男子八歲腎氣充盛,牙齒更換,二十四歲,腎氣平和,智齒生長,六十四歲腎臟虛衰,牙齒和頭發開始脫落。腎臟為藏精作強之官,是元陰元陽之根本,腎主骨,“齒者,骨之所終也(《靈樞·五味》)”,牙齒賴腎氣滋養,故腎氣盛衰與牙齒的榮枯有直接關系。只有腎氣充沛,才能促進牙齒的正常生長。腎氣虛衰,則不能濡養牙齒,牙齒失養,故出現牙齒松動、脫落、枯槁等癥狀,如《素問·痿論篇》也提出“腎熱者色黑而齒槁。”故腎臟與牙齒的生理病理密切相關。

《素問·宣明五氣》:“五臟化液……腎為唾。”足少陰腎經,循喉嚨,挾舌本,而腎為水臟,主水,故其可通過經絡,使精微物質上承口腔化為唾液,濡潤口腔,使其口腔內各個器官發揮正常功能。

3.2 口唇與脾胃

《素問·六節藏象論》:“脾,其華在唇四白。”《靈樞·五閱五使》:“口唇者,脾之官也。” 因脾主肌肉,司運化,為后天氣血生化之源,其功能在于運化水谷精微,營養肌肉和全身,脾氣健運,氣血充盈,則口唇顏色紅潤,脾失運化,則口唇失養,發生口唇疾病。而脾開竅于口,脾的運化功能直接反應在飲食口味上,若脾虛,則可能口淡無味。《素問·宣明五氣》:“五臟化液……脾為涎。”涎即口水,在口腔中有幫助消化、潤澤口腔的功能,可見口腔有幫助脾運化水谷的作用。又因脾主肌肉,口唇為脾之外候,故脾氣健旺,運化水谷精微,津液上注口腔,潤澤口腔,營養口唇,才能保證口腔的正常生理功能。

《靈樞·陰陽清濁》:“胃之清氣,上出于口。” 《靈樞·邪氣臟腑病形》:“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血氣皆上于面而走空竅,其精陽氣上走于目而為精,其別氣上走于耳而為聽,其宗氣上出于鼻而為臭,其濁氣出于胃,走唇舌而為味。”口腔與胃通過食道相連,胃主受納,而口腔是受納之門戶,其賴胃氣的滋養,故口腔與胃在生理上有密切的關系。后世名醫李東垣在《脾胃論·脾胃虛實傳》中更是明確指出:“胃氣一虛,耳目口鼻,具為之病。”

3.3 舌與心、小腸

《素問·熱論》:“心開竅于舌”,《靈樞·脈度》“心氣通于舌,心和則舌能知五味矣”,《靈樞·五閱五使》“舌者,心之官也”。因心的經絡上行系于舌,心的氣血和舌相通,故舌的正常功能賴心的濡養。《素問·八正神明論》:“心開而志先,慧然獨悟,口弗能言,俱視獨見,適若昏,昭然獨明,若風吹云,故曰神。”心主神,神即整個人體生命活動的外在表現,如整個人體的形象以及面色、眼神、言語、應答、肢體活動姿態等,無不包含于神的范圍。故心主神的生理功能正常,言語功能才能正常,反之亦然。

《靈樞·師傳》:“唇厚、人中長,以候小腸”。《素問·氣厥論》:“膀胱移熱于小腸,隔腸不便,上為口糜”。故口腔的疾病與小腸密切相關。現代也有報道從心、小腸論治口腔白斑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1]。

3.4 口腔和肝膽

肝主筋膜:《素問·痹論》:“肝主身之筋膜。”《靈樞·經脈》曰:“筋者,聚于陰氣,而脈絡于舌本也。”故肝與舌有密切的關系。

肝膽與口腔在病理上密切相關。《素問·五藏生成》“多食酸,則肉胝而唇揭。”味過于酸,則肝氣津淫,木盛土虧,故口唇無津液濡養而干燥,可見肝與唇存在病理聯系。《素問·痿論》:“肝氣熱,則膽泄口苦。”肝有熱,致膽氣上逆,發為口苦。《素問·氣交變大論》:“厥陰司天,風氣下臨,脾氣上從,……體重,肌肉萎,食減口爽。”肝木克土,致脾氣虛弱,故可導致口不辨味。可見肝可間接導致口腔疾病的發生。

3.5 口腔與肺

口腔作為氣體出入肺的門戶之一,通過咽喉與肺、鼻相通,其生理病理可相互影響。《素問·刺熱論》曰:“肺熱病者,先淅然厥起毫毛,惡風寒,舌上黃身熱。”當邪熱壅肺,肺氣郁閉,衛氣不能外達肌膚時,則出現舌苔發黃等癥狀。可見肺的疾病可反映在舌苔上。有現代研究[2]表明從肺氣虛論治萎縮型口腔扁平苔蘚有較好的短期臨床效果。

4 口腔與經絡的關系

口腔與經絡有密切的關系,根據《靈樞·經脈》、《靈樞·經別》,手陽明大腸經入下齒齦中;足陽明胃經入上齒齦內,回出環繞口唇。足厥陰肝經其支者入唇內。足太陰脾經挾咽旁系舌根,散舌下;手少陰之別系舌根;足少陰腎經系舌根;又因《靈樞·根結》:“少陰根于涌泉,結于廉泉。”“舌下兩脈者,廉泉也。”(《素問·刺瘧》)足太陽膀胱經其直者系舌根;足太陽之筋其支者系舌根;手少陽之筋,其支者系舌根。足少陽膽經過面頰;手太陽小腸經上面頰。可見齒齦通過經脈與胃、大腸相連,口唇通過經脈與脾胃、肝、心、腎相連,舌通過經脈與脾、腎相連。故口腔通過經絡與臟腑密切相聯系,臟腑精氣上濡口腔,口腔才能發揮正常的生理功能。故而口腔疾病的發生,是臟腑失常的外在表現,在臨床治療上,我們應該注重病變的口腔器官和臟腑間的聯系。

《素問·骨空》:“督脈者,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屬腎,……上貫心,入喉上頤,環唇上系兩目之下中央。”督脈將腎、心、口唇聯系起來,使其生理病理密切相關。《靈樞·五音五味》:“沖脈任脈皆起于胞中,上循背里,為經絡之海,其浮而外者,循腹右上行,會于咽喉,別而絡唇口”。可見口唇與沖任督脈密切相關。又因沖為血海,任主胞胎,沖任二脈與女性生理機能休戚相關。故一些與女性經期及妊娠期相關的口腔疾病可以由沖任論治。而肝為血海,沖任二脈與足厥陰肝經相通,而隸屬肝。肝腎可調節沖任二脈的生理活動。故一些與女性經期及絕經期相關的口腔疾病也可以由肝腎論治。現代也有人從肝論治經期口腔潰瘍[3][4]、經行齒衄[5]及圍絕經期灼口綜合癥[6]取得了很好的臨床效果。

總之,口腔不單單是一個單一的器官,而是通過經絡與臟腑相連。口腔的疾病可以通過經絡內傳臟腑,而臟腑的疾病可以通過經絡表現在口腔。故口腔疾病的治療上,應該注意臟腑經絡的傳變。故后世醫家薛己在《口齒類要·舌癥》提出“口瘡,上焦實熱,中焦虛寒,下焦陰火,各經傳遍所致,當分別而治之。”

5 口腔疾病

5.1 記載了口腔疾病的名稱和癥狀

《內經》論述了多種口腔疾病的名稱和癥狀,如:口糜、口瘡、口苦、口甘、口喎、齒齲、齒痛、齒寒、齒長而垢、唇胗、唇槁、重舌、舌本強等。其中很多病名被后世沿用。如《圣濟總錄·口齒門》:“重舌者,以心脾二經,蘊伏熱氣,循緣經絡,上沖舌本,遂令舌下血脈脹起,如小舌狀,故謂之重舌。齒齲之病,由風熱邪氣,客于手足陽明二經,其狀齦腫,或膿出而臭,久則侵蝕,齒齦宣露。”

5.2 口腔疾病的病因病機

外邪入侵:風寒暑濕燥火,常則為六氣,能生萬物,異則為六淫,能生百病。《素問·氣交變大論》:“歲金不及,炎火乃行…復則寒雨暴至乃零,冰雹霜雪殺物,陰厥且格,陽反上行,頭腦戶痛,延及窗頂,發熱,上應辰星,丹谷不成,民病口瘡,甚則心痛。”歲金之氣不及,火熱之氣流行,當其水氣來復,寒氣來復,則陽氣上逆,致頭痛,口舌生瘡等。可見熱邪外襲,侵襲臟腑或經絡,則與其密切相連的口腔中的器官發生疾病。《素問·至真要大論》:“風淫所勝…舌本強。”風邪外襲,客于肝臟,肝主筋,而筋絡于舌,故舌活動不利。《素問·奇病》:“當有所犯大寒,內至骨髓,髓者,以腦為主,腦逆,故令頭痛,齒亦痛,病名厥逆。”此為寒邪致病。可見因口腔在人體頭面,外邪入侵,口鼻首當其沖,故外感邪氣可引起各種口腔疾病。而頭面為諸陽之匯,故風、熱之邪致病更為常見。

內傷七情:《靈樞·奇病》:“有病口甘者……名曰脾痹。夫五味入口,藏于胃,脾為之行其精氣津液在脾,故令人口甘也,此肥美之所發也,此人必數食甘美而多肥也。”口為食之門,胃主受納,脾主運化,而味厚者易氣化為火,則致濕熱內盛,上溢至口。《靈樞·奇病》:“有病口苦……病名曰膽癉。夫肝者,中之將也,取決于膽,咽為之使,此人者數謀慮不決,故膽虛,氣上逆而口為之苦。”可見過慮致肝膽氣虛,氣機疏泄不暢也可引發口苦等疾病。《靈樞·終始》:“少陰終者,面黑,齒長而垢。”此處腎精不足,陰虛內熱,虛火上炎,致牙宣發生。故各種內傷七情引起的臟腑經絡功能失調,均可引起口腔疾病。

外感內傷皆可致口腔疾病的發生,又因口腔和臟腑經絡密切相關,故口腔疾病是臟腑疾病的反應,同時口腔疾病若未及時治療,亦會導致臟腑疾病的發生。故后世《羅氏會約醫鏡》中提出“口者,五臟六腑之所貫通也。臟腑有偏勝之疾,則口有偏勝之癥”。

5.3 口腔疾病的治療

對疾病的治療上,《素問·至真要大論》提出“謹守病機,各司其屬,有者求之,無者求之,盛者責之,虛者責之,必先五勝,疏其血氣,令其調達,而致和平,此之謂也。”的治療原則。故對口腔疾病的治療上也應辨明病機,根據疾病的病因病機來進行辨證施治。

根據《內經》中論述的口腔與臟腑、經絡的關系,可見牙齒和牙齦的疾病多由腎、胃辨證,舌的疾病多由心、脾、腎、肝辨證。唇及口腔粘膜的疾病多由脾、胃、心、肝辨證。口中味覺的疾病多由心、脾、肝辨證。口中津液的疾病多由脾、腎辨證。

《素問·繆刺論》:“齒齲,刺手陽明。不已,刺其脈,入齒中,立已。”《靈樞·終始》:“重舌,刺舌柱以鈹針也”。這里提出牙齦化膿時局部切開排膿法和舌腫脹時局部刺絡放血之法。可見口腔疾病的在治療上,既要重視整體辨證論治的內治之法,又不能忽略局部外治之法的重要性。故口腔疾病在治療應內治法和外治法相結合,既應謹遵辯證施治和整體觀念的思想,又要結合局部治療。

《靈樞·口問》:“凡此十二邪者,皆奇邪之走空竅者也。故邪之所在,皆為不足。”《素問遺篇·刺法論》說:“正氣存內,邪不可干。”故對于口腔疾病的預防,應注意扶正。不光是提高人體自身的正氣,也應注意口腔局部的清潔衛生。

6 結語

口腔包括唇、口、舌、齒等器官,其與臟腑、經絡關系密切,而因此,口腔疾病的發生,既是其本身的陰陽失調,又是臟腑陰陽失調的表現,在論治方面,“見微知著”,既要注重局部癥狀,又不能忽略與人體在臟腑經絡的關系。這充分體現了整體觀念和天人相應的思想,并對后世中醫口腔科的形成產生了深遠影響。

[1] 張雪珠.中醫藥治療口腔白斑的體會[J].醫學理論與實踐,2008,9(21):1063-1064.

[2] 西玉立,丁思,于學剛,等.玉屏風口服液治療萎縮型口腔扁平苔蘚的短期療效觀察[J].微量元素與健康研究,2013,3(30):17-19.

[3] 林如祥.經期口腔潰瘍從肝論治驗案3則[J].國醫論壇,2002,1(13):37.

[4] 劉桂蓮,劉紀明.丹梔逍遙散配合耳穴壓豆治療經期口腔潰瘍16例[J].浙江中醫雜志,1997,1:10.

[5] 殷明華.清胃散合瀉心湯加減治療齒衄3 例[J].中國民間療法,1999,3:29-30.

[6] 馬立新,趙繼鵬.左歸丸合酸棗仁湯治療圍絕經期灼口綜合癥的分析[J].中國美容醫學,2012,7(21):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