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桿朋友

飛天子

1．青花瓷罐和古錢幣

縣城里的牛金發最近花兩千元在一個鄉下老太那里購得一個青花瓷罐，和幾個朋友研究來研究去，越看越像元代的。如果是元代的，那就值錢了。可是他水平有限，拿不準，就到省城找專家鑒定。

省城里的汪震南是牛金發大學的好同學，關系鐵得沒話講。牛金發坐車到省城時，天已黑了，就到汪震南的家里去。兩人喝著小酒天南海北地聊著聊著，話題就聊到了青花瓷上。汪震南對古董本來是一知半解，但他侃起來像一個專家，專業術語一個接一個從嘴里飄出，唬得牛金發一愣一愣的。趁著酒興，牛金發從皮箱里拿出青花瓷罐，叫汪震南給評價評價。

汪震南戴起近視眼鏡，湊近青花瓷罐翻來覆去看了一遍，說這是一件仿制品。見牛金發不信，他拿出兩件在后街夜市上買的青花瓷罐。牛金發仔細比較了一下，除了他的青花瓷罐繪的是人物外，其他也沒有多大區別，想發財的希望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了，那酒喝得就沒勁了。

汪震南興致卻來了，友好地拍著牛金發的肩說：“老牛，別沒勁，我有一件好寶貝，祖傳的，讓你見識見識。”

汪震南從里間拿出一個小木盒，里面躺著一枚古錢幣，生有綠銹。牛金發知道綠銹代表著年代，綠銹越濃厚，年代越久遠。汪震南得意地介紹，這是北宋神宗元豐年間的元豐重寶，折五光背，篆書旋讀，市價在十萬元以上，世上最貴的古錢幣。一枚小小的古錢幣值十幾萬？牛金發驚得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汪震南又從書架上拿出一本《中國古幣大全》，翻開一頁，指著其中一幅圖叫他看。牛金發看完圖片和文字記載，又拿出放大鏡仔細翻看錢幣，確實是元豐重寶！牛金發滿臉羨慕之情。

第二天早上起來后，汪震南發現牛金發已走了，青花瓷罐放在桌上。汪震南沒有看見古錢幣，問老婆有沒有收起來，老婆回說沒有。汪震南想了想，莫不是牛金發拿走了？他打牛金發的手機，關機。看來真是牛金發拿走了！

汪震南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氣快喘不過來了。這個老牛，我吹牛他卻當真了！那枚古錢幣是花幾十元買來的贗品，騙他好玩而已，他卻當真拿跑了！

笑過之后，汪震南的心卻沉了下來，關系鐵得沒話講的老同學，卻擋不住一枚古錢幣的誘惑，多年的交情在一枚古錢幣的面前黯然失色！

汪震南一連幾天打牛金發的手機，打不通，打他家里的電話也沒人接，后來干脆成了忙音。看來牛金發是有意躲著他，汪震南不再打牛金發的電話了，就當沒有這個朋友。

2．無價之寶

過了幾天，汪震南的遠房表哥到他家來玩，看見牛金發留下的青花瓷罐，驚叫連天。汪震南嚇了一跳，只見表哥輕輕抱起青花瓷罐，小心地擦拭著，戴起老花鏡仔細地看了一遍，用一種輕視摻和著氣憤的眼光看著汪震南說：“這是元代的青花瓷罐，身價上百萬。”

見汪震南不信，表哥細細解釋給他聽。這只青花瓷罐色澤明亮，線條流暢，是由畫藝極其精湛的畫師用上等青料繪制而成，蘊涵著極高的藝術造詣。瓷罐上繪的是人物圖，兩個騎馬的將軍在狩獵，一位將軍張弓待射，一位將軍挺槍在刺，在他們前面是幾只逃竄的猛虎，在他們后面是一群搖旗吶喊的士兵，栩栩如生，從將軍和士兵的裝束來看應是元代蒙古軍裝。瓷罐肩上畫的是極其罕見的纏枝蓮紋，目前繪有人物故事的同類青花古董傳世者只有八件，八件珍寶中只有三件肩上畫有纏枝蓮紋。瓷罐足部蓮瓣內繪有吉祥紋，目前傳世的八件珍寶中只有一件足部蓮瓣內繪有吉祥紋。這只青花瓷罐和倫敦克里斯蒂拍賣行拍賣的“鬼谷下山”青花瓷罐極其相似，除人物故事不同外，其他方面完全一樣。因此推斷，這只青花瓷罐可能是新的第九件繪有人物故事的同類青花珍寶，只是目前被埋沒在汪震南手里，沒有公之于眾。

真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經表哥一講解，汪震南確實覺得這只青花瓷罐與眾不同。表哥原來在文物館工作過，現在自己開了一個古董店，對古董有比較深的研究，汪震南的半罐子古董知識都是從表哥那兒學來的。

表哥又打開電腦，從網上搜索出一張青花瓷罐的圖片，它就是倫敦克里斯蒂拍賣行以一千五百多萬英鎊拍賣的“鬼谷下山”青花瓷罐。汪震南仔細對比了一下，除人物故事不同外，波浪紋、牡丹紋與吉祥紋的紋路絲毫不差，把人物蓋住后，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汪震南量了一下，連體積都是一樣的，高二十七點五厘米，直徑三十三厘米。

汪震南激動得臉都紅了，表哥要一百萬賣給他。汪震南愣了片刻，悻悻地解釋是朋友寄放的，不能賣。

表哥走后，汪震南把青花瓷罐小心地放進大旅行包里。老婆問他干什么？他說要去找牛金發，把東西還給他。老婆生氣，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理他干嗎？汪震南微笑著說：“做人只求問心無愧！他可以負我，我不能負他。”

3．歸還寶物

汪震南到了縣城，找到牛金發的家，出來的卻是陌生人，稱牛金發的房子已賣給他了，搬到別處去了。汪震南折身到步行街去，他記得牛金發在步行街開了一家服裝店。可是到了服裝店，店里一個女人說牛金發已把店轉給她了。

汪震南走出步行街時，忽然看見前面一個人很像牛金發，就叫了一聲名字。那人扭頭看了一下，撒腿就跑。汪震南已看清楚那人就是牛金發，就在后面追。追了兩條街，終于追上了牛金發。牛金發喘著粗氣，作揖打躬地說：“對不起，老汪，不是我不講交情，那枚古錢幣我弄丟了，我賠不起十萬，只有躲著你了。”咳，難怪牛金發看見汪震南就跑，他以為汪震南是來找他要古錢幣的！汪震南搖搖頭喘勻了氣說：“老牛啊，憑咱哥倆的交情，莫說那枚古錢幣是假的，就是真的，弄丟了，我也不會找你賠。”“什么？假的？”牛金發擦把汗水，盯著汪震南，那眼神分明是不相信。汪震南把實情講了，牛金發的臉上滿是失望之色。

兩人到了牛金發的新家，汪震南取出青花瓷罐，把這只青花瓷罐的特點細細地分析給他聽，又打開電腦搜出“鬼谷下山”的青花瓷罐和它細細比較。這家伙真是元代的青花瓷！

牛金發聽著看著，臉上漸漸泛起了紅光。牛金發收起青花瓷罐說：“說吧，你要多少錢？”汪震南愣了，說：“老牛啊，不是所有人都鉆進錢眼里了。我如是沖著錢，就不還給你了，直接賣給我表哥，一百萬就到手了，干嗎大老遠跑來？我老汪是重感情的人。”牛金發沒理會汪震南說什么，拿出兩萬元錢遞給他，說是給他辛苦費。汪震南氣呆了，死活不要。牛金發生氣地問：“你是不是還想著這只青花瓷罐？說不定它的身價上千萬。你拿了這兩萬元錢，這只青花瓷罐從此與你不相干了。”汪震南聽出來了，牛金發是擔心這只青花瓷罐賣出千萬的高價，到時自己會找他分錢，這兩萬元錢算是買斷他與這只青花瓷罐的關系。也就是說，無論這只青花瓷罐以后命運如何，都與他無關。

汪震南拿了兩萬元錢，走出牛金發的家時，心里像打翻了調味罐，各種滋味都有。

4．到底該怨誰

汪震南前腳剛走，牛金發后腳就趕到了北京。他認識北京的一位有名的收藏家，想把青花瓷罐賣給他。

收藏家反復看了看青花瓷罐，問牛金發開價多少？牛金發開價兩千萬。收藏家驚得眼鏡差點兒掉在地上，繼而哈哈大笑。收藏家把他帶進收藏室，那里一溜擺了十幾個青花瓷罐，全是元代的人物故事青花瓷罐，其中有一只和牛金發的那只一模一樣。收藏家說：“你那只和我這些應該是同一個模版制作的，在罐頸里面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留有胎記，是一個小疙瘩，你摸摸看。”牛金發伸手進去果然摸到一個小疙瘩，一連摸了十幾只都有，再摸自己的那只，也有。

收藏家主要是賣給外國游客，最多出價兩千元人民幣買牛金發的青花瓷罐。

兩千元？當初牛金發買來時就花了兩千元，后來給了汪震南兩萬元錢，加上來回的車費差旅費，他不是虧大了嗎？他有點不相信收藏家，現在有很多人把真品講成仿品，壓低價錢收購，自己卻大賺一筆。

牛金發跑了好幾個地方，甚至花錢請了某知名文物鑒賞家專門鑒定，得到的答案一致，這只青花瓷罐是高仿品。牛金發順帶請文物鑒賞家鑒定古錢幣，確定是贗品。

牛金發抱著最后的希望來到汪震南的家，他聽汪震南講過，他的表哥想一百萬購買這只青花瓷罐，趁他的表哥還不知情，賣給他賺一筆。誰知牛金發一講明來意，汪震南就說他表哥已打過電話給他，說上次他看走了眼，把仿品看成真品，差點兒花一百萬買了一只贗品。

牛金發見最后的希望破滅，臉紅一陣白一陣，開口向汪震南要回兩萬元錢。其實汪震南并不稀罕這兩萬元錢，當他聽表哥說這只青花瓷罐是贗品時，心里已打算找機會還給他。現在牛金發開口向他要，他打心底看不起牛金發這種反反復復的個性，故意不給，說當初是牛金發硬塞給他的辛苦費，哪有又要回去的道理？

牛金發忽然滿臉氣憤之色，大發牢騷地說：“我真是看走了眼，當初怎么交了你這么個朋友！你明明知道這只青花瓷罐是贗品，假情假意地送回，騙我兩萬元錢。我算看清楚了，這前前后后都是你設計好的騙局。你連多年的老朋友也騙，真是卑鄙無恥！”

聽聽，這是什么話？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還倒打一耙！汪震南差點兒氣得背過氣去。他沖進里屋拿出兩萬元錢扔給牛金發，連推帶搡把他弄出門口，指著他的鼻子大聲說：“牛金發，你聽著，從今后我們誰也不欠誰，誰也不認識誰！”砰地關上了門。

汪震南靠著門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怎么也想不通，一只青花瓷罐，把好好的朋友怎么弄成仇人一樣？交情在金錢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門外的牛金發也在仰天感嘆，怎么這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古錢幣是假的，青花瓷罐是假的，連交情也是假的！這個汪震南，從古錢幣開始就一直在忽悠我，好好的老朋友，愣是被他忽悠沒了！

選自《民間故事》2012.9

（趙雷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