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態的演出市場

王小峰　宋詩婷

是誰在不計成本地投錢？

短短三個月時間，“中國好聲音”節目最終走到決賽的選手商業演出的出場費已經升到每場三十萬元左右，即使這個價格，仍然會有不少演出商揮舞著鈔票，“好聲音”經紀公司不得不推掉一部分演出，將每個歌手的每月演出控制在二十場左右。而作為四位導師之一的那英，出道十五年也沒有達到這么高的出場費。

如果粗略算一下，中國歌手每年在商業演出市場上創造的產值大約在十億元左右，這個數字背后還意味著有將近一半的商業演出是虧本的。究竟是誰這么慷慨地不計成本把錢投入進來呢？

在采訪中，所有被采訪者的回答幾乎一致：政府行為、企業行為和純商業行為。至于這類演出究竟能給當地帶來多大的經濟和文化的提升，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因為沒有哪個地方的政府公開過支出與收入的賬單，更多是流于形式，甚至轉變成一種面子工程、政績工程。

“鳳凰傳奇”的經紀人徐明朝說：“我們每年參加各類節的演出大概占四分之一，我也不太清楚主辦方是誰，但是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有一個什么節，像桃花節、西瓜節、牡丹節，大一點的像青島啤酒節、廣西民歌節，這種應該都是政府性的商業演出。”

還有一類是企業行為的演出，比如企業年會年慶、企業發布新產品等，一些實力雄厚的企業，搞一場大型拼盤演唱會，能達到純商業廣告達不到的效果。北京元典星焜文化傳播公司總裁原始認為，一些地方企業冠名商業演出有時候會比純廣告效果好。

總體說，中國的演出市場基本上還沒有擺脫堂會性質，它只是由個人行為變成了公開性商業行為而已。而且這是中國獨有的。事實上，大城市拼盤式的演出已經沒有什么市場了，二三線城市對拼盤演出的興趣也越來越小。但拼盤商演在不計成本的政府和企業行為的羽翼下，依舊是主流，這些質量不高的演出方式養活了中國幾乎所有的歌手。

出場費升高的因素

歌手如何制定商演價格是有講究的，天娛公司的楊柳說：“對于選秀歌手來說，無論是‘超女、‘快男還是‘中國好聲音，面對的第一個問題都是歌手的價格制定。因為突然躥紅，你不知道給這樣的歌手制定一個什么樣的價格是市場能夠接受的。這類歌手不像傳統歌手，他們有一個渠道和過程來定位和把握行業的大體標準。選秀歌手的價位主要依據其在參賽過程中的受歡迎程度，這個受歡迎程度是可以根據歌迷反應和媒體報道量看出來的，我們依據這些定價。接下來會通過一個季度的時間來判斷這樣的定價是不是合理，如果不合理就會馬上調整。”

歌手價格一般參照最多的是商演邀請的頻率，如果在一個價位上演出商的邀請多到忙不過來，會適當提高價位。還有，歌手近期成為新聞事件的焦點，關注度比以前有所提高，也會順便提高商演價格。還有就是歌手近期舉辦過個人演唱會，人氣度提升，接下來的商演價格也會升高。

徐明朝根據自己對這個行業的了解總結出了一些經驗，他說：“我自己歸納了一些商演價格走勢，大部分新人出來都是三萬元，這是個坎兒，三萬元走不走得動，就是看你第一步邁得好不好。三萬元過后就是六萬元或者八萬元，三萬元跳到八萬元，八萬元跳到十五萬元，這是兩個坎兒。十五萬元是最難的，十五萬元過了之后就是一點一點漲了，你可能十五萬元跳到二十一萬元，或者跳到二十五萬元，都是有可能的。再就是過三十萬元，這就更難。我覺得內地藝人出場費能過三十萬元的基本上就順風順水了，就能按照他的想法來做事了。”

比如“中國好聲音”的四個評委，由于他們在今年夏天這場最受關注的娛樂節目中的曝光度和關注度大大提升，這三個月時間商演的出場費提高了二十萬元。

從“中國好聲音”里走出來的歌手也是這樣，最初，在他們還在參加電視節目錄制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演出商開出十萬元的商演出場費。現在，李代沫、吳莫愁、金志文、張瑋這些歌手的商演價格到了每場三十萬元。從今年10月到之后的11月，這些歌手幾乎每天都有演出，人氣高的歌手，最多一個月能有二十多場演出。即便是當初的“超女”，也沒有“中國好聲音”的選手提價快。

沒有底線的惡性競爭

流行音樂的演出市場究竟有什么規律，它與人們的文化娛樂消費之間的關系究竟怎樣，過去沒有人總結過，很多演出立項，演出公司僅僅通過模模糊糊的直覺來判斷。這一點跟中國電影一樣——絕大多數都賠錢。但這種賭博心理總是會讓一些不怕死的演出公司鋌而走險，最直接的結果是擾亂了演出市場。

談到演出市場的種種弊端，做了二十多年演出公司的劉忠奎很無奈地說：“中國的文化產業鏈不行，這是根源問題。你看看百老匯做的《貓》，演了十五年，九千多場。臺灣地區有很多小項目，低成本、高質量、宣傳得好、銷售模式好，可以一直演，仍然賺錢。我們大陸沒有人去學習這種方式，凈學溜須拍馬，想辦法搞到政府的錢。因為我們沒有銷售模式，所以沒法發展，也不能走向世界。張學友的經紀人曾經跟我說：藝人演出費用高的原因是你們自己搞出來的，張學友在香港做演唱會本來只要十萬美元，但是到了內地就把價格翻了五倍到十倍，因為很多家公司會爭搶競價。我們國家的演出市場有商業進入之后就出現了很多惡性競爭。”

一些深諳內地演出市場水深的臺灣經紀團隊，他們的報價幾乎都是頂到天花板上，因為總有接單的人。演出門票的價格不斷破紀錄。王菲在內地演唱會的票價最高到了四千元，但是在香港的演出從來沒有超過五百港幣。

如果整個行業無法創造商業利益，所謂的文化產業不過是歌星個人資產數字的變化而已。

【原載2012年第44期《三聯生活周刊》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