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出想念夏天的日落

陳旭

1

沒有人可以真正創造日不落的神話，天空每分每秒都由負無窮向正無窮無限推進，一切都將寫進歷史，而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你寫進我的心里。

我多想每天早晨睜開眼睛的第一秒，就能看見太陽的笑臉掛在窗前，因為它會像孩子一樣告訴我：“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今晨，太陽終于打敗了深冬時節的風和云，和我同時從溫暖的被子里探出了小腦袋。闊別多日的好天氣裝飾了我的心情，我搬來一把靠椅，捧著小熊寄給我的日記，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曬起了太陽。

冰冷的大地在冬日暖陽的撫摸下漸漸升溫，陽光的味道里混合著梧桐葉枯萎的氣息，那是生命里最有顏色的味道。

我輕輕打開小熊的日記本，只見扉頁上清晰地寫著：“有一天，我會站在北極點上，然后我的世界就只有南方。”

2

在《挪威的森林》里，渡邊君對綠子說道：“春天的原野里，你一個人正走著，對面走來一只可愛的小熊，眼睛圓鼓鼓的。它對你說：‘你好，和我一起打滾玩好嗎？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玩了整整一天……”

小時候，我們就是這樣貪玩的兩個熊孩子。我們在夏天的原野里，整整玩了一天。

夏天的午后，蟬鳴不絕，熱得慌。我和小熊趁大人們午睡正濃，偷偷溜出家門，相邀來到山腳下的溪水邊。那片稻香四溢人跡罕至的原野，成了我們自由自在的天空。在那里，我們是自己的王。我和小熊棄寬敞的大路不走，只愿意在阡陌縱橫的田野開辟我們自己的小路。雖然我們走了不少彎路，但是臉上始終掛著最幸福的笑容。

我們走到橋下，卷起褲腳，脫掉涼鞋，光著腳丫，踏入清涼的溪水里，開始放肆地踩起水花來，濺起的水打濕了上半身的衣服。我一會兒用手捧上溪水，洗一把臉；一會兒又上岸采上一束野花，然后故意撕成碎片，偷偷往小熊頭上一撒，淘氣地喊著：“小熊，你今天好香啊！”小熊也不甘示弱地朝我澆水。鬧騰一番后，我們又翻開溪水里的石頭捉螃蟹……

當太陽西斜，金色夕陽開出紅色的晚霞時，我們玩累了，也還要挑一條新路走回家。我們多么留戀夏天的落日，那是天邊最美的時刻，我們卻不得不背朝夕陽遺憾而歸，也許我們害怕天黑。

這就是我和小熊最幸福的小時候。

3

小熊大我一歲，那一年，我們被父母同時送進了小學的大門。當時，媽媽把我倆叫到身邊，指著我，問小熊：“如果學校里有人欺負弟弟，你怎么辦？”

“我……我就……我就幫忙找老師！”小熊結結巴巴地說著。從那時起，我就真正把他當成了好兄弟。

學校里，常被高年級學生欺負的反而是小熊。有一天，我看見小熊一個人蹲在樓梯口哭，是我帶著他一起去找老師。可那幾個高年級的孩子并未罷休，把我和小熊攔在了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壯著膽子和小熊一起朝他們扔石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們趕走了。

大人們總是樂此不疲地比較我們的考試成績。貪玩的我總是表面上對小熊的高分和獎狀不屑一顧，暗地里卻羨慕得口水直流。當我發現大人們總是三口不離“你學學人家小熊”、“你看看人家小熊成績又好又聽話”、“你要是能有人家小熊一半就好了”時，我的心里就泛濫著不知名的滋味。

小熊天生就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而我直到初中才開始懂得向他看齊。每天放學后，小熊都會陪我一起在教室里寫作業。那時候，我除了數學成績還勉強能拿得出手，其他科目的成績簡直不堪入目。而小熊只有數學不拔尖，其他科目都名列前茅。

有一次放學后，我厚著臉皮拍拍小熊的肩膀，眨著眼睛對他說：“喂，小熊，以后我給你補習數學，你給我補習其他科，可好？”

“我早就這樣想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真開心，原來你也這么想。”

我和小熊開始了默契的合作，不出兩個月，我由差生蛻變成了班上的佼佼者，就連老師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和小熊共同進步，每次考試都包攬班上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我們每天放學后一起學習，一起回家，夕陽為我們滿是汗漬的白色球衣披上了一件金色的披風。

我們的故事在那條鋪滿金色的小路上上演。

4

當我捧著高中錄取通知書去找小熊分享喜悅的時候，卻在小熊家門口無意中聽到小熊在和他爸爸打電話：“爸，我已經決定去北方找你……不……我不上高中。您在外打拼了這么多年，醫生說再做重活身體會垮掉的。知識在哪兒都能學到……我只要你好好的。”

門外的我，不知所措地站著，好奇、失望、驚訝、遺憾、感動、敬畏、心疼，千般滋味涌上心頭。

我知道小熊的家境一直不好，但沒想到，在所有同齡人都進入叛逆期的時候，小熊居然就懂得了決定人生。到底是生活所迫還是本性使然，小熊，我能為你做點什么嗎？也許只有讓我成為你，我才會好受一點。

小熊走的那天，太陽很大，我在小鎮的車站緊緊抱住小熊痛哭不已，而小熊卻輕輕地為我抹眼淚。

“你一定要替我圓大學夢，知道嗎？”

“小熊，你放心，我一定會的。北方氣候寒冷，你要多保重，想我了就給我寫信吧。”

汽車發動了，緩緩地向前方駛去，我在后面追趕著，小熊從窗戶里探出頭向我大喊：“弟弟，再見！”

5

從此，世界用一道隱形的墻無情地把我們隔開，但我們的手足之情卻從未淡化，就像今天，我一個人趁著冬日里難得的好天氣，坐在空曠的院子里，默默地讀著小熊寫的北漂日記，努力向他的世界靠近。我偷偷樂著：如果小熊有一天真的找到了北極點，應該會變成一只可愛的北極熊吧。

我念高中的時候，小熊一直寫信鼓勵我。后來，我如愿以償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算是替小熊圓了大學夢。如今的小熊也在社會這所大學中努力著，當然我可以想象他成功的背后一定有太多的艱苦。

小熊在日記里說，夏天來了，他就來南方看我。

我從一個冬天的日出開始曬太陽，曬到一個夏天的日落。我身邊的冬天是溫暖，心中的夏天是清涼。

（作者系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