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為
(華南農業大學珠江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0)
隨著全球環境的不斷惡化,對于可持續設計的理論論述和實踐應用也在建筑設計、景觀規劃設計、室內環境設計等設計專業中越來越受到重視。眾所周知,各種可持續設計的策略,例如“綠色建筑”、“生態設計”、“低沖擊開發”等,都開始呈現在人們的視野里,這當然令人欣喜,但是,當前的可持續設計的實用理念、技術與手段真的就能夠創造一個可持續發展的未來嗎?
步入21 世紀,中國的經濟飛速發展,各個城市的開發熱火朝天,開發項目一個接一個,對于歐美的建筑公司和開發商來說,這是一個不能不占領的市場,而從事可持續規劃設計的公司,也能在環保意識相對比較薄弱的中國找到市場。
幾年前,上海決定在上海崇明島的東灘打造“全球首座生態城市”,在現代化程度如此之高的上海,建造一個生態城市的確能夠吸引不少眼球,但是當仔細看了規劃的資料,就會發現,東灘生態城市規劃至少在目前來看,還是一個徒有虛名的空皮囊。
上海的繁榮離不開城市化,大批量的農村人口為了生存糊口,遷移到城市,人口迅速增長,而政府為了解決大量的住宅需求,把目光轉移到了大部分土地都是農業用地的崇明島上。崇明島地處長江口,是中國第三大島,被譽為“長江門戶、東海瀛洲”,是世界上最大的河口沖積島,世界上最大的沙島,面積相當于紐約的曼哈頓。當地政府一方面趕潮流,一方面為了解決上海居住問題,所以欲把東灘建設為全球首座生態城市。然而,東灘生態城市計劃一直因為各種原因不能付諸實踐,后來又因為個別政府官員的貪污腐敗問題直接導致了計劃的流產。不過在我看來,崇明島“生態”藍圖的流產未必是一件壞事,個人認為這所謂的東灘生態城市還是不建為妙。
根據規劃,生態城市里的居民將是中上產階級,島上原有的農民恐怕根本住不起,東灘的用地主要是農業用地,只要生態城市計劃實施,島上原有的65 萬居民不得不遷移,讓位給徒有虛名的生態產業,然而這種大量迫遷居民的行為對于政府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一樣常見,這就導致忽略了與環境議題同樣重要的社會正義與良知。
建立在人道犧牲之上的絕不是一個真正的生態城市,無論其設計理念是何等的生態,建筑是怎樣的節能環保,畢竟人也是自然生態環境中的一部分,理想生態非常重要的環節肯定也包含了人群和社群的健康與安樂。
崇明島生態城市規劃設計由全球知名的設計顧問公司Arup 所設計,包括了許多可持續設計的策略與方法,從能源、交通、水資源運用、污水以及垃圾處理到生物棲息地等面面俱到。其實在人道問題上,此計劃不符生態之名,在其他問題上,同樣也是如此。
首先,在基地選址上違背了可持續設計和規劃的原則,破壞綠地和農田而進行的生態產業的商業開發,不管這個計劃包括了多少前衛的環保策略,也無法彌補開發帶來的生態環境的損害。其次,崇明島是生態豐富的河中綠洲,也是中國最重要的候鳥棲息地之一,在如此重要的自然之地,開發商打著生態的旗號而行破壞生態之實。對于當前的綠建筑、可持續社區、生態城市等觀念,筆者是非常支持的,但也必須指出極為丑陋的事實,在中國的城市開發項目中,很多都是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如可持續或生態名號,而真正做到尊重當地的生態環境和人文環境,符合可持續發展精神是少之又少,特別是對于那些在綠地和農田上的開發項目而言,對生態環境都是很大的破壞。
在此之前,我們必須明白可持續的含義到底是什么。生態學中相當重要的“非平衡理論”(注:核心—外圍理論,由勞爾?普雷維什于20 世紀40 年代提出,主要是闡明發達國家與落后國家間的核心—外圍不平等體系及其發展模式與政策主張。 20 世紀60 年代,美國城市和區域規劃學家約翰?弗里德曼將核心—外圍理論的概念引入區域經濟學),可以幫助我們理清可持續的意義。
非平衡理論,顧名思義,就是說我們所謂的生態平衡是達不到的,那些受到自然和人為干擾的生態系統不可能恢復到原始的平衡狀態,或者達到一個理想的終極境界。而以人為主的環境系統也不可能不受任何災難的干擾。因此,所謂的“可持續”并非指一個理想的完美的穩定的終極境界,即使我們暫時達到了一個相對滿意的狀態,那也并不意味這可以永遠持續下去,當你了解了“非平衡”的觀點,我們就可以看出目前關于“可持續”的做法中的謬誤。
目前,普遍的一個狀況就是把可持續化為特定的目標,以為只要抵達目標,就等于進入可持續的理想境界,最好的例子就是關于目前受到高度關注的溫室氣體的排放,很多地方政府將特定的數字作為減排的目標,以為只要達到這個程度,人類就不用擔心日益嚴峻的環境問題,進而,所有的相關的策略都以減碳為唯一目標。當然,以減碳作為目標的相關政策并沒有錯誤,但是當視野只看到單一目標時,在達成目標的過程中就很容易忽略其他方面所衍生的問題。即使我們可以馬上停止任何人為的溫室的其他排放,也不能保證未來的無限美好,正因為可持續的挑戰絕不止于全球暖化的問題。
在當前的許多可持續設計的實例中,充滿了許多的觀念謬誤,其做法都是基于“生態平衡理論”的邏輯,把焦點弱化為幾個特定目標,而綠建筑的設計標準就是其中之一,有很多設計師認為只要設計滿足了許多量化的指標,這就是可持續的綠建筑,而這種認知方法是非常片面的而且是靜態的認知,建筑所屬的環境將會持續動態的影響建筑。
對于“低沖擊開發”理念而言,也存在這樣的認知謬誤(注:低沖擊開發Low-ImpactDevelopment,簡稱LID),低沖擊開發的這種模式主要通過管理雨水徑流從而減輕土地開發對基地和周遭環境的負面沖擊,同時宣稱只需要經過適當的排水設計,就能夠使開發后的基地能維持穩定不變的水文循環模式。其實不然,這種經過人為干擾后的基地是根本不可能達到原本的生態功能,這種低沖擊只是一種表象,可能為綠地和農田的開發提供了借口。
同樣存在這樣的認知謬誤的是在歐美規劃行業中盛行的“緊致都市”理念。緊致都市指的是一個理想的城市形式,主張用提高都市人口密度的方式來避免低密度郊區的蔓延。郊區住宅對農田綠地的鯨吞蠶食固然嚴重,但都市發展對環境的沖擊不在于密度和居住形式,而在于都市的運作模式與市民生活形態,當城市盲目追求某些形式上的統計數字時,這些真正影響環境的機制,很容易被忽略。
對于傳統規劃設計缺失,特別是環境沖擊的檢討導出了可持續設計的論述,可惜的是,當前的實際做法大多數都是過度簡化的邏輯。這并不是說,相關的努力對環境無濟于事,因為許多的環境策略結合起來也許可以改善目前最迫切的環境問題。然而,當我們認為某些環境問題已經解決,卻可能僅僅只是某些特定情況下的暫時假象。如果設計專業者仍然用過時的生態平衡理論看世界,設計環境,那可能在解決了一個問題之時又創造了一個新問題。
什么樣的可持續設計是我們需要的呢?我們需要重新界定“可持續”,可持續是過程,而并非終點;可持續的未來不會是一個恒久穩定的世界,它仍會受到干擾,是變動無常而且難以預測的世界。因此,將時間與精力花在追求一個不切實際的穩定狀態,沒有多大的意義。在不可預測的變動環境中,我們必須設法讓自己具備高度的適應力,碰到什么樣的環境就做什么樣的調適。如果我們視可持續為一個過程,那么可持續設計業應該是以過程為導向的設計,將重心放在所設計的環境動態上,而不是放在量化的數字上。
當前的綠建筑或生態設計太過于強調技術細節。技術當然是解決環境問題的重要手段之一,但是只強調技術是遠遠不夠的,而且僅用技術解決環境問題是掉進了科技陷阱。設計方案采用了什么技術,或者是達到了什么數字目標,不該成為來衡量成敗的標準;綠與不綠的表現取決于:這個設計方案創造了什么環境效果,又促進了什么生態機制,舉例來說,以節能、節水等量化數字來檢視一棟建筑到底綠與不綠之外,我們還要更積極的檢視它的環境過程:建筑物可以可持續的不斷制造清新的空氣嗎?可以維持水的干凈嗎?可以滋養更多的生物嗎?真正的可持續設計方案不是環保技術大集合,而在于是否能對環境產生積極的影響,有正面的意義。
可持續設計的理念和實踐都在發展階段,還有許多改進和發展的空間。過去與現在,許多專業工作者的努力不容置疑,因為其熱情與理想,為可持續設計的實踐帶來了很多的精彩,特別是技術上的突破。然而理論落后于技術是危險的,期望我們在追求技術進步的同時,也能夠回到可持續設計的初衷,重新思考設計與規劃的意義,真正達到可持續設計,邁向可持續發展。
[1]林憲德.綠色建筑[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7.
[2]廖桂賢.遇見好城市[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
[3](美)喬治.湯普森/弗雷德里克.斯坦納.生態規劃設計[M].中國林業出版社,2008.
[4]網站:http://www.arup.com/eastasia/project.cfm?pageid=7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