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點》記者 李曉菲 實習生 李羨
下一輪經濟危機,中國憑什么幸免于難
《支點》記者 李曉菲 實習生 李羨
中國經濟的二元性,決定了中國在應對未來的危機時,手中可動用的牌遠比當年的日本和今日的美國要多得多,因為我們還存在大量的改革空間。
編者按:
韓和元被稱之為“中國的克魯格曼”,其新著《下一輪經濟危機2》預言了下一輪經濟危機發生的時間、必然性以及中國的應對策略。能否走出危機,取決于兩種經濟體各自采取的改革措施,對中國來說,是如何避免轉型陷阱,防止社會被既存的二元結構的裂痕撕裂,而對西方來說,則是如何克服創新的停滯。
本文是《下一輪經濟危機2》的摘選章節。

韓和元:
經濟學家,曾擔任美國經濟研究機構首席經濟學家,現為廣東省生產力學會副會長。2006年成功地利用米塞斯—哈耶克貨幣供應與經濟周期模型對本輪危機予以預警,被稱作“中國的克魯格曼”。代表作:《告別恐慌:經濟興衰的秘密與復蘇之路》、《中國經濟將重蹈日本覆轍》、《通脹的真相》、《我們沒有阿凡達:中國軟實力危機》、《全球大趨勢2:被債務挾持的世界經濟》。
精彩書摘
在下一個大選年2016年前后,無限膨脹的債務泡沫將在歐元解體后全面崩潰,世界經濟也將陷入全面的衰退中。即使歐元崩潰,進而引發全球性債務泡沫破滅,但中國在很大程度上還是可以幸免于此次全球性的金融危機。那么,中國憑什么可以在債務泡沫破滅后的再一次全球“去杠桿化”過程中,令衰退對其的影響有限呢?
克魯格曼曾指出美國避免重蹈日本覆轍的四大理由是:美聯儲有足夠的空間來降低利率;即使降息不足以解決問題,還有足夠的空間可以通過財政刺激來應對;美國有優秀的公司管理機制;美國也許存在股市泡沫,但沒有房地產泡沫。
而對于中國,客觀地說,第三項“公司的管理機制”顯然不能構成我們可以抵御衰退的理由。中國的公司管理機制如果不是太糟的話,至少也不會太優秀。在社會科學界,最先試圖描繪華人文化特色的,是費孝通在1948年所提出的“差序格局”。他提到,西方個人主義社會中的個人,像是一根根的木柴,他們的社會組織將他們綁在一起,成為一捆捆的木柴。中國社會的結構好像是一塊石頭丟在水面上所推出一圈圈的波紋。華人文化的一個重大特色就是,以家族主義的概念來區分人際親疏。這一關系影響其他社會關系的運作與內涵,最終形成支配社會組織、制度及文化傾向的主觀意識形態,這自然也包括現代企業制度。
至于第四項的房地產泡沫,美國、日本甚至西班牙的經驗無不表明,單房地產泡沫這一點就是以令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陷入深淵,中國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中國的房地產業有沒有泡沫呢?且讓我們來看一組數據:2009年9月,《中國證券報》報道顯示:中國國內住房總價值已超90萬億元。而到2011年,時任國泰君安首席經濟學家的李迅雷,在《21世紀經濟報》上發表題為《通脹讓窮人受傷富人恐懼》的文章。文章指出,中國的住宅類房地產總市值約為100萬億元。而與之對應的是,國家統計局發布的統計數據顯示,2011年中國經濟增速(GDP)比上年增長9.2%,全年國內生產總值近47.2萬億元。根據野口悠紀雄教授的“泡沫,就是資產價格中與實體經濟無關的部分”這一觀點,我們且來做個小學生的算術題:中國住宅類房產總市值100萬億元-全年國內生產總值47.2萬億元=中國房地產泡沫52.8萬億。這也正是汲取了美國、西班牙等國的一些教訓后,克魯格曼所判斷中國經濟必然會崩潰的一大依據。
但可喜的是,克魯格曼所給出的第一和第二項理由,雖然不足以完全將后兩項的負面效應對沖掉,但至少可以將其負面效應部分抵消。從目前來看,中國人民銀行的確還有相當寬裕的操作空間,譬如降低利率和存款準備金率。即使降息不足以解決問題,我們的長期預算頭寸雖然并不富裕,但也有一定的空間,我們完全可以通過財政刺激來應對哪怕長達4—6年的歐美經濟的停滯。
再來看一下家庭資產負債。由清華大學、花旗銀行聯合發布的《2011中國消費金融調研報告》顯示,購房仍是家庭借款的主要目的。在所有受訪者中有18%的家庭使用了銀行購房貸款,15.4%的家庭采用向親友借款購房。受訪家庭2010年的年均稅后收入為8.9萬元,平均資產總額71.6萬元,而平均負債僅為4.6萬元,資產負債率為6.39%。相比之下,同期的美國家庭平均資產負債率在20%左右。
在政府債務方面,根據《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的估算》,2010年國債余額為6.75萬億元,包括華融、東方、長城、信達在內的四大資產管理公司債務為1.3萬億元,兩項加總所得的政府狹義債務為8.05萬億元。若只考慮國債與四大資產管理公司(AMC)債務,政府債務在近幾年非但沒有惡化,反倒表現得極為穩定。
在此基礎上,加入地方政府債務的10.7萬億元與原鐵道部債務的1.9萬億元,2010年政府廣義債務為20.65萬億元。為應對金融危機,政府債務負擔急劇上升,廣義負債率從2008年的41.6%跳高至2010年的51.5%,上升幅度高達10個百分點。但國際公認的安全線是債務占GDP為60%,51.5%與60%相比,相差雖不大,但至少還是有一點點空間的。
上述的種種,并不足以幫助我們克服危機、戰勝衰退,它的意義僅在于為我們克服危機爭取寶貴的時間。也就是說,我們尚能以有限的空間去換時間。但不容忽視的是,克魯格曼所列舉的4大有利要素,美國政府僅用七八年的時間就徹底耗光。而我們的廣義負債率也僅僅只用兩年的時間就跳高了近10個百分點。如果不能認識到這一點,那么,我們將無可避免地重蹈克魯格曼和美國人自負的覆轍,而錯失寶貴的時間。
對話
中國手中還有多張牌
《下一輪經濟危機2》近期引起學界和業界的廣泛關注,“中國優勢”成為熱點話題。本刊記者特此專訪韓和元。
《支點》:您認為,面對危機,正如米塞斯的觀點: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把戲只能收到表面的一時之效,從長遠來看肯定會讓國家陷入更深重的災難?
韓和元:無論是米塞斯于1920年代,還是弗里德曼于1960年代,或是90年代至今日的各國實踐都證實,貨幣與財政刺激的初始階段無不是積極地。就如日本,得“益”于貨幣及財政刺激,它“賴”活了20年。不過,這是一種繁榮的假象,波蘭的馬克思主義學經濟學家卡萊茨基把這種現象定義為“經濟的政治周期”。亨利·戴維·梭羅曾尖銳地指出,政治圈子里的人一直都不能面對事實。在處理問題時,他們只采用折中的辦法,無限期地拖延解決問題,然而同時債務已悄然積累。
《支點》:這本書更多的是對中國經濟的預判,您認為中國經濟目前最需要警惕的是什么?
韓和元:中國的問題比歐美更為復雜,西方國家是一個以內部經濟為主的內循環系統,而中國則是一個出口導向型國家,受到外部經濟影響肯定會更強烈。隨著美國、日本、英國等幾大經濟體進一步量化寬松,人民幣就會升值,接下來升值蕭條,在匯率上不占優勢了,出口就會受挫。一旦受挫,我們沒有認識到這個危機,沒有從內部解決、從根本上解決,還是延續這種出口導向型策略的話,那么可能真的會重蹈日本覆轍。
《支點》:破解二元結構問題一直我國經濟發展的難題,不過在您看來,這卻恰恰是中國應對本輪危機的優勢所在?
韓和元:大家可能對“二元結構”感到奇怪,明明是問題,為什么成為了機會?有“?!辈庞小皺C”。但正是這種矛盾性和二元性,決定了中國在應對未來的危機時,手中可動用的牌遠比當年的日本和今日的美國要多得多,因為我們還存在大量的改革空間,城鄉差異巨大、東西部發展失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