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點》記者 吳玲
GDP50%:“美國不高興”的臨界?
《支點》記者 吳玲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長期以來,美國已形成一種慣性思維,一旦哪個國家的GDP總量接近美國的一半,它便給予打壓,唯恐自己失去世界霸權。繼前蘇聯、日本之后,中美關系向何處去?
3月13日,為期10天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第16輪擴大談判在新加坡結束。在加入TPP談判的11個國家中,不僅有美國的盟友澳大利亞,還有新加坡、文萊和馬來西亞等東盟主要成員國,經濟總量合計達21萬億美元,相當于全球GDP的30%,是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21個成員國GDP總和的一半以上。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日本于3月15日正式宣布加入TPP談判。而中國作為亞太地區發展最快的第一大經濟體,顯然受到了“冷落”。
“事實上,自2009年美國入主TPP之后,這一協定就被廣泛地認為是針對并遏制中國?!泵绹就烈患颐襟w一語道破TPP背后的美國心機。
TPP原本是由智利、新加坡、新西蘭、文萊這四個太平洋國家于2005年達成的一個經貿協定,其最大特點是100%廢除關稅,是一種比較徹底的自由貿易機制。不過,因四個發起國的經濟總量較小,TPP起初并未在亞太地區引起太多關注。
隨著澳大利亞、馬來西亞、秘魯、越南等國紛紛加入TPP談判,美國開始將主導權逐漸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經歷了16輪談判的TPP,聲勢日漸浩大。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甚至在國內分歧未減的情形下,宣布加入TPP談判,算是搭上了此輪談判的末班車。
如果說這是安倍就任后為討好奧巴馬而獻上的一份貼心厚禮,實不為過。亞洲第二大經濟體的積極表態,無疑為TPP的漫漫前路剔除一大障礙。由于美日兩國GDP總量達到了TPP加盟國總規模的90%以上,美國對亞太的影響力將顯著壯大。
2009年,時任美國國務卿的希拉里在亞洲地盤上大聲宣告:“美國回來了!”兩年后,2011年APEC峰會在奧巴馬的出生地——夏威夷檀香山舉行,小布什政府遺留下來的TPP突然喧賓奪主地成為會議主角,美國就此邁出了“重返亞太”戰略的第一步。
此后,包括總統、國務卿、國防部長在內的美國高官頻繁到訪亞洲成為常態,亞洲多邊機制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無論是東盟、亞太經合組織、東亞峰會、還是太平洋島國論壇。
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樊吉社指出,美國并非是簡單地參與到這些地區的安排中,而是要主導地區結構,直言不諱地扮演起領導者的角色。
樊吉社表示,亞太地區是美國增加國內就業、實現出口倍增計劃的關鍵,美國因此推動美韓自貿協定的批準,增加對東盟國家的投資,并熱衷于推動TPP談判進程。
今年2月28日,美國掌管經濟和商業事務的助理國務卿費爾南德斯到訪新加坡,此行還包括菲律賓、緬甸和泰國。在以上所到各站,費爾南德斯均把TPP捧為優先議題,言行中透露出美國希望在2013年完成TPP談判的目標。
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倪峰分析稱,奧巴馬第一任期內,“重返亞太”戰略在外交、軍事和經濟三個方面全方位鋪開,但從效果上看,經濟問題成為一個相對短板。因此,奧巴馬第二任期可能下大氣力爭奪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主導權,而TPP正是殺手锏。
眼下,美國經濟前景十分不妙。3月1日,“自動減支”機制被迫啟動,這意味著美國政府要“勒緊褲帶”,在今年9月截止的2013財年削減財政支出850億美元,在未來九年削減財政支出1.2萬億美元。
囊中羞澀的美國,已被迫從伊戰中走出,將相對有限的資源更加集中地投放到對美國未來發展至關重要的亞太地區,分享這里經濟高速增長的紅利。有數據顯示,TPP未來可以幫助美國打開11%的出口貿易空間。
然而,拋開出于經濟復蘇的貿易“自救”需求,美國在亞太地區似乎還想有更多“作為”。正如多國媒體評述的那樣,中國或許不是美國重返亞太的唯一原因,卻是最重要的原因。
近幾年,中國的迅速崛起成為國際最熱門的話題之一。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到2016年,美國將不再是世界最大的經濟體,中國的經濟總產量將讓美國黯然失色,美國GDP一家獨大的時代將結束。
2012年,中國的GDP總量為8.25萬億美元,已達美國GDP總量的52.7%,中國也首次超越美國成為世界貿易規模最大的國家。此外,中國還坐擁3.3萬億美元外匯儲備,位居世界第一。
正在和平崛起的中國,使美國危機感有增無減。表面上,美國權宜地將中國定義為“友敵”,暗地里早已視中國為“頭號威脅”之一。正如樊吉社所說,美國新時期的亞太政策淡化了中美關系,其各個方面都可能對中國構成約束和牽制。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一次又一次向他國實施打壓行動,似乎暗示出美國恐其失去世界霸權的危機感存在某種臨界點,那就是當一個國家的GDP總量接近美國一半的時候。
20世紀八十年代,為緩解美國巨額財政赤字及對外貿易逆差的壓力,美、日、英、法、德五大工業國的財長及央行行長簽訂了備受爭議的《廣場協議》。五國政府通過聯合干預外匯市場,促使美元對其他貨幣的貶值,特別是對日元的貶值。
協議簽訂后不到三個月的時間,美元兌日元迅速跌幅20%以上,隨后不到三年的光景,美元兌日元持續貶值達到50%,日元升值到了戰后的歷史新高。日本無異于挨了美國一記重重的耳光,親眼目睹了隨之而來的經濟泡沫和“失去的十年”。
值得注意的是,1985年至1990年間,日本GDP總量正處于突破美國的50%階段。
而1978年之前的蘇聯,是世界上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無論蘇聯在中東、非洲、遠東或是中美洲進行任何形式的力量滲透,都會遭到美國的圍追堵截,驚心動魄的“古巴導彈危機”還差點使人類經歷一場核戰。
長期以來,美國已形成一種慣性思維,那就是在全球范圍內主動出擊,將威脅消滅在搖籃之中,而不是坐等潘多拉的盒子打開。
奧巴馬政府上臺以后,采取了很多刺激經濟的措施,但均見效甚微。于是,人民幣匯率問題成了奧巴馬推諉責任的對象。他大聲疾呼中國推行市場化利率,并宣稱“中國完全能夠比現在做得更快”。
但是,與日本人在《廣場協議》中“剖腹自殺”的舉動不同,當美國要求人民幣匯率“大躍進”時,中國選擇了拒絕。這更加使美國看到了重返亞太的緊迫性。
美國重返亞太的同時,也意味著其必須付出更多、承擔更多。參與地區經濟組織,是要把自己的市場打開,給所有參加國優惠。可如今,財政拮據的美國還有這個實力嗎?
中國著名軍事專家尹卓認為,“TPP完全是一個經濟幌子”,美國是想利用TPP推行自己的貿易規則,實現“出口翻番計劃”和增加本國就業。
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經濟存在逐年下降,而相反地,由于中國長期重視對周邊國家經貿領域的“耕耘”,使得一些國家的發展深深依賴于中國這塊“黃油面包”,他們根本不希望在中美兩國之間選邊站隊。
美國的許多盟友已經清醒地意識到“遠水解不了近渴”,尤其是東盟一些國家,形成了“經濟上靠中國,安全上靠美國”的共識。這也為美國重返亞太找到一個所謂的“巧實力”,利用中國與部分國家存在的歷史問題或領土爭議,明里暗里渲染中國威脅,炒作南海話題。這是美國重返亞太的一個便利條件,美國豈有不用之理。
“巧實力”背后的潛臺詞,無非是硬實力不足,美國也只能亮出其軍事強項這張“王牌”。
美國“重返亞太”就是要壓制和包圍中國,這一戰略的首要任務是從海上包抄,到2020年美國六成的海軍軍力將集中部署在亞太地區,中國海軍軍事研究所研究員李杰一針見血地指出。
2011年,美國與多個亞太國家舉行聯合軍演,頻率之高令人驚訝。同年11月,美國與菲律賓簽署的《馬尼拉宣言》白紙黑字地寫道:“南海若生事端,美國將與菲律賓一起戰斗?!泵绹慕槿耄瑹o疑讓中國的一些鄰居底氣大增,相對平靜的南海突然間波瀾起伏。
樊吉社指出,美國在不增加軍事存量的基礎之上,通過幫助其他國家或者協調盟友關系來增加軍事總量。2012年奧巴馬訪問澳大利亞期間,就宣布在澳大利亞達爾文港部署200多名海軍陸戰隊士兵,并逐步將這個數量增加到2500名。
據中國一些軍事專家分析,今后美國將努力建立包圍中國的島鏈,它始于日本和韓國,穿過臺灣海峽、南海、菲律賓和新加坡,結束于澳大利亞。
不過受自動減支影響,美國2013財年內的國防開支將削減460億美元,未來10年將削減近5000億美元。美軍太平洋司令洛克利爾認為,這在近期就會波及美軍在太平洋地區的訓練及軍演,長期下去所造成的影響猶如一場逐漸逼近的“雪崩”。
在諸多不利場景下,美國想借亞太不穩定因素坐收漁翁之利的舉動,短期內或許能提升其影響力,但最終將給亞太地區平添緊張因素。
在多數美國學者看來,奧巴馬第二任期的對華政策延續性將大于變化。雖然美國一再重申重返亞太主要是出于政治和經濟考慮,不是為了打壓中國,但從中美兩國學界和輿論界的觀點中不難發現,未來中美關系發展前景的悲觀論調大于樂觀。
從2012年底皮尤全球態度(Pew Global Attitudes)調查的結果來看,66%的美國人認為中國是競爭對手,68%的美國人表示中國不可信,與此同時,只有43%的中國人對美國的看法是正面的。如樊吉社所分析的那樣,美國高調重返亞太已經毒化了中美關系的氣氛,良性互動的民意基礎正在動搖。
美國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認為,雖然崛起中的大國挑戰既有大國的歷史模式,總是引發關系敵對,甚至導致戰爭,但用歷史類比的方式來決定想法是錯誤的。反過來,人們應當問的問題是:中國和美國如何能夠創造一種新的大國關系。

不同時期前蘇聯、日本、中國與美國GDP之比
長遠看去,美國的貨幣霸權終有一天會走到盡頭,這并非靠消滅誰就可以避免。美國的癥結在于其雙赤字經濟本身,在于其對鑄幣權無節制地使用。由美元過剩而導致的世界范圍內的通脹,必然會消磨掉人們對美元的最后一點信心。
因此,僅僅從動機上很難為美國找到必須同中國“交戰”的理由。“相反,中國的發展和崛起對美國來說,更是一個機遇,而不是威脅”,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信息部副部長徐洪才這樣認為。
徐洪才說,目前中國經濟發展仍然處于工業化、城鎮化的過程中,消費結構、投資結構、需求結構均面臨升級,如果把美國的高科技和資本,以及創新能力與中國巨大的市場需求相結合,可能實現雙贏。
不可否認的是,中美建交30多年來,利益交融點越來越多,經貿關系成為全球最大兩個經濟體的“壓艙”之石。因此,美國在新經濟格局之下的打壓戰略呈現出“兩面下注”的特點。
3月19日,適逢中國剛剛完成領導人權力交接,新任財長雅各布·盧作為奧巴馬的特派代表訪華。除雅各布的出訪“首秀”選擇中國外,美國新任國務卿克里和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鄧普西也在“排隊”于4月訪華。
美國高官密集到訪中國,似乎是在對中美關系釋放善意,但也有分析指出,美國的邏輯是想試探中國新一屆政府的考量,雅各布談及的人民幣匯率、網絡安全、知識產權保護和中國市場開放等經濟議題,是在尋求跟中國合作的同時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最終使中國成為一個符合美國規范的超級大國。
這不禁令人想起當年由美國經濟學家弗雷德·伯格斯滕提出的“中美國”(G2)構想,由中、美兩國組成一個集團來代替舊有的八國集團(G8),以攜手合作解決世界經濟問題。但是這種企圖令中國淪為美國“跟班小弟”的構想只能是美國的一廂情愿,公平競爭之下的依賴共存才有可能成為中美關系的“新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