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童女教師扭曲的青春

關切

女兒“犯事兒”了

這幾天，村里人一直沒有看到顏家人，“可能是他們不想看到鄰居，太丟人。”村民說。顏艷紅父母已經快60歲了，都是溫嶺新河鎮橫塘頭村老實巴交的農民。塘頭村顏姓是大戶，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顏家女兒出事了，但沒有人愿意多談，只有零星的敘述。

10月24日，顏父接到了女兒的電話，說自己不干了，打算再找份工作。第二天，他才知道女兒犯事兒了。一名幼童被老師揪著耳朵，硬生生拉離地面，老師一臉微笑，男童張著嘴巴哇哇大哭。電視屏幕上的一張照片讓老人出離憤怒，他要罵娘，張大嘴巴沒有發出聲音，因為畫面中那個神情愉悅，樂在其中的老師正是自己的女兒。

事發后，顏艷紅的身份證號、住址、電話、QQ號等幾乎所有個人信息都被“人肉”出來，她父親手機號也未能幸免。大量電話涌進來，很多人不聽他的道歉和解釋，接通電話便破口大罵，老人只好關掉手機。

父母蒙了，顏艷紅從小就很聽話，很少出去玩，朋友也不多，對家里親戚都很好，怎么會出這樣的事情。村民說，顏艷紅是家里的小女兒，大姐已經出嫁。兩個人比起來，顏艷紅明顯比姐姐愛瘋，愛動。顏艷紅常說工作累，賺得少，但家里祖祖輩輩都是農民，能出來個幼師也是一件驕傲事，父親常勸女兒，找份工作不容易，好好干，家里不要錢，能養活自己就行。

顏艷紅的一位同村中學同學也不相信她能干出這種事來。在她的印象中，顏艷紅愿意幫助同學，性格開朗，愿意同男生在一起玩，但膽子很小，有個毛毛蟲落到她身上，都能把她嚇得半死。她愛看韓劇，喜歡韓劇里的帥哥，甚至一度張羅著要去學韓語，她最愛看的韓劇是《對不起我愛你》，哭得不行，每次都能用掉一包紙巾。

“當幼師不如端盤子”

10月28日，星期日，藍孔雀幼兒園空蕩蕩的，園長已被免職，由市內公辦幼兒園管理干部臨時組建的3人工作小組進駐該幼兒園，以維持正常的教育秩序。

藍孔雀幼兒園租住在王府基村村部大樓，共10個班級，285個孩子，教師16名，是一家辦了十多年的民辦幼兒園，在教育部門也取得了辦學許可證。藍孔雀幼兒園一學期收費不足2000元，在當地屬于收費低的民辦幼兒園。所招收的孩子中，有一半是外來務工者子女。

兩年前，18歲的顏艷紅應聘成這里的一名幼教老師。在溫嶺，民營幼兒園的幼師崗位并不搶手，民營幼師的月薪在1000到2000元之間，公立幼兒園的待遇要好些，月薪在1500元至2500元之間。按照要求，幼兒園老師必須持有專業證書和教師資格證兩個證書才能上崗，但因為待遇低，招不到人，只好放低標準，而在當時的應聘者中，顏艷紅的綜合成績名列前茅。

“有人說她是通過關系進來的，事實不是那么回事。”一位參加了當時面試的老師說，她對顏艷紅的印象是：儀表良好，語言表達、專業知識都很不錯。對于顏艷紅的工作，她評價說，顏艷紅最初工作很努力，做教具做到很晚，后來變得不好不壞，有點混日子的感覺。是什么打消了她的工作積極性？也許是低收入。在同事眼中，顏艷紅人還算漂亮，她喜歡打扮，希望嫁個有錢人。

顏艷紅在幼兒園工作了兩年多，月薪也只有1000多元，父母沒有錢貼補她，日子過得很緊巴，“吃頓肯德基都得算計算計”。她曾多次和同事抱怨“當幼師不如端盤子。”但較起真來，她又不愿意放下身價，顏艷紅最大的夢想是能調入到當地待遇好些的公立幼兒園。

“他對我不好我就要發泄”

顏艷紅是個“豹紋控”，可是因為沒錢，只能到淘寶買便宜貨，不過，每次網購她都給賣家好評，即便她對寄來的商品不是十分滿意，理由是人家開網店不容易。據說，她有好幾張銀行卡，里面都沒錢，有一陣子，每月開工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還錢。

除囊中羞澀，感情問題或許一直困擾著她。有朋友猜測說，顏艷紅的變化可能與感情受挫有關。曾有人看到下班有一輛車來接她，后來，車不見了，她整個人都變得情緒低落，似乎看什么都不順眼。還有人發現她抽煙、喝酒。而顏艷紅的微博和QQ空間的內容似乎佐證了這種猜測，她寫道：“他對我不好，我就要發泄！”“他不愛我，煩死了！”而去年11月4號，她寫下“對某些人的火，全發泄在學生們身上，煩！”

這是一個可怕的信號，沒有人知道這期間有多少孩子成了顏艷紅的出氣筒。就是那陣子，相鄰班級的一位老師路過顏艷紅的班級，發現她讓孩子接吻，她勸說如果讓家長知道了會很麻煩，顏艷紅不以為然，說好玩，又不是體罰，這位老師說讓園長看到會挨批評的，顏艷紅回道：大不了就不干了，姐還不稀罕呢。

在與網友聊天中，她多次提到“工作真沒勁。”、“這些孩子太調皮了”、“太吵了”、“煩死了”、“累死了”。最先將事件爆出的微信用戶“將講090080”自稱姓江，在溫嶺城西的購物中心開店，他也證實，在與顏艷紅不多的聊天中，感覺她自卑心態嚴重，虛榮心理明顯、心理壓力大。“她表示不喜歡自己的工作，賺得少，要求又嚴格，不想做一輩子，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嫁個有錢人，就不用在這受氣了。”不過，顏艷紅也有高興的時候，同事反映，一年中，她最盼的應該是教師節，不只是因為有錢可拿，最主要的是可以揚眉吐氣。她在今年9月8號的微博里寫道：“教師節你送花了嗎？”

“這回闖下大禍了”

今年3月，顏艷紅似乎要努力走出情緒泥潭，“重新做人”，她在微博中寫道：“我戒了煙、戒了愛別人、戒了溜冰。”顯然，這個努力以失敗告終。

那天，“將講090080”在微信上通過附近人加“ladygaga，”為好友，這個“ladygaga，”就是顏艷紅。兩個人聊得很投緣，還使用了語音通話功能，但看到發過來的虐童照片那一刻，“將講090080”驚呆了，當確信照片不是技術處理出來的后，他第一感覺是“遇到了神經病”。

此前，顏艷紅在自己的QQ空間里上傳了虐童照片多達702張，其中有兩張將幼童嘴用寬膠帶封住的照片，其中一張圖片說明為“活該”，當有網友評論建議她“刪掉這些照片”時，她回復稱：“沒事”。顏艷紅似乎并不清楚，她的“搞笑”行為造成了什么后果，甚至園長帶著她道歉，她還以為“只是和孩子鬧著玩”，說聲對不起就完了。當天晚些時候，微博開始瘋轉，網友的罵聲像洪水一樣涌來，接下來，電視臺的記者來了，她用手機上網時發現自己照片和手機號碼都被人搜了出來，這時，她才知道害怕。她給好友發去了一條短信：“這回闖下大禍了，可能干不成了。”然后關機。結果比她預想的嚴重得多，接下來，她被派出所傳喚、被退職、第二天被刑拘。

沒有人能夠理解顏艷紅的行為，一位家長說，從來沒有發現她有什么異常，每次接孩子看她都笑呵呵的，今年教師節，還特意給顏艷紅送過一束鮮花，她欣然接受了。當時顏艷紅還表示，不用送花孩子一樣會被照看好，讓家長感動了好一陣。這位家長曾發現孩子腰部青了一塊后找到顏艷紅，顏艷紅解釋說孩子吵鬧時摔倒磕傷的，因為孩子小說不出原因，家長也沒再追究下去。

網友“人肉”出顏艷紅畢業于溫嶺市教師進修學校，因為出了她這個虐童女幼師，被網友們大罵是垃圾學校，該校一名張姓教師在學校工作了七八年，在他的記憶里，顏艷紅肯定不是表現出色或特別調皮搗蛋的學生，不然自己不可能沒有印象，在網上看到了顏艷紅的照片，一點也沒覺得眼熟。

“溫嶺虐童門”的背后是價值觀缺失

溫嶺虐童案曝光后，一些情緒激動的微博用戶把顏某形容為惡魔，理性的評論者則引導人們對快速城鎮化背景下的學前教育現狀進行反思。目前的事態使人們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顏某是不完善的學前教育體系中，一名道德水準低劣的不稱職老師。

記者從溫嶺發回的報道顯示，顏某虐童事件提供給我們的警示可能遠遠超出了上述結論的含義，比如，最新的調查發現，顏某曾主動在自己的QQ空間里上傳了702張虐童照片，在有網友建議她“刪掉這些照片”時，她回復說：“沒事。”再比如，最先流出的虐童照片，是顏某和微信網友聊天時主動提供的，看上去，她把這件事當成了一件輕描淡寫的有趣的談資。

顏某的這些行為說明，她事后“只是和孩子鬧著玩”的說法有可能是心里話，她很可能真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虐童之舉可能會引發公眾的憎惡情緒和道德批判。實際上，事件中的很多細節都在提醒公眾：顏某更像是一個連好壞美丑、是非對錯都分不清的、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要這樣一個年輕人，去幼兒園扮演20多名孩子的“媽媽老師”角色，擔負起照顧孩子們白天生活學習的責任，對于家長而言，簡直就是“系千鈞于一發”，出問題的概率激增。

價值觀缺失、情緒波動劇烈、在工作和生活壓力下倉皇窘迫，顏某在“溫嶺虐童門”爆發之前的這種狀態，在現實生活中并不罕見，不少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這樣的問題，幸運的是，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顏某那樣的機會：服務對象是一群手腳柔弱、蒙昧無知的三尺童子，他們對她充滿敬愛，任由她擺布，除了哭泣之外毫無反抗之力。正如我們所知道的，建立一個良性和值得向往的社會環境，不能靠幸運，而需要把幸運變成公眾的共識和常識，并體現在我們的文化和制度中，也只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防止“溫嶺虐童門”的再現。

（摘自《遼陽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