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泰寧/CHENG Taining
1992年我出差香港途徑深圳,順道去了華森建筑設計公司,正在接待室等候朋友的時候,一位身穿紅色T恤、臉上微微出汗的年輕人推門而入,自報姓名叫崔愷,并說得知是我在“華森”,想見見面。此前,我和崔愷同志沒有接觸,也無印象,但當時我面對一張透著熱情、誠懇的年輕面孔,突然有了一種親近感。自此我記住了崔愷這個名字,而且一直關注他的創作。從西安阿房宮凱悅酒店、到豐澤園飯店、到外研社大樓……,20多年來,我看到他的一件件優秀作品問世,也看到崔愷同志由一位年輕建筑師成長為我國中青年建筑師領軍人物,并在2011年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這個歷程,他是一步步走過來的,是一項項工程實踐積累起來的,腳踏實地,實至名歸。
我欣賞崔愷院士的作品,并認同作品中所蘊含的設計理念。
崔愷院士近年來一直倡導“本土設計”,而“本土設計”的核心,就是對環境——物質環境與精神環境——的理解和尊重。他認為,環境蘊育著自然與人文資源的“代碼”,建筑師需要去思考,去發現,去表達。我們看到,因為有不同的“代碼”,他在北京、河南、杭州和西南地區設計的作品有著明顯的差異。即使在北京,由于具體環境的不同,對作品也有不同的解讀。我很欣賞殷墟博物館,建筑師采用了一種消隱的手法使建筑與環境融為一個整體。由館外至館內的序列空間的組織與殷墟考古遺址的文化身份很吻合,而外部銅飾板的運用,也使這座建筑平添了一種古樸、而又不乏現代感的氣息,與這個博物館的文化定位很貼切。同樣,德勝尚城位于北京老城德勝門箭樓的西北,兩者相距僅200m。但他沒有采用傳統建筑的符號來應對所處的環境,而是引入極富傳統意味的“胡同”意境,使這組建筑自然融入北京老城的城市肌理之中。道路-胡同-院落-建筑,空間層次清晰,轉換自然,斜出的小路“借”了德勝門的景,也使這組交錯的“胡同”空間豐富起來。至于他在北京、涼山、杭州、敦煌等地設計的幾個文化建筑,由于對當地文化脈絡、場地條件有準確的把握,因而都有各自鮮明的特色。對照當前千城一面和建筑文化特色缺失的現狀,崔愷院士的這些作品應該是一種啟示:只有在創作中尊重并深入理解、詮釋環境,表達其場所精神和文化意蘊,建筑才能創新,才能凸顯個性,也才能創作出有本土特色的作品來。他的這種認識和實踐,對于當前中國建筑師來說,是十分重要的。
我們還可以清晰地看到,崔愷院士在創作中,非常注重建筑室內外空間和形象的整體塑造。這種塑造不是純美學的,而是在深入而綜合地考慮功能、建構和文化心理后的自然生成。因此,他的作品有深度,很耐看。例如,北川羌族文化中心,蘇州、拉薩火車站以及前面提到的幾個作品,這些建筑從室外到室內到細節,它的空間語言是連續的、統一的。空間的轉換以及尺度的把握和人的心理、生理需求相互結合,顯得流暢而生動;經過推敲后的細節處理,傳遞并強化了特定的、一以貫之的文脈信息。崔愷院士的這些作品能讓你反復琢磨和體驗,充分顯示了他對建筑的整體把握的功力。這和那些室內外設計脫節、甚至只重視立面表皮的圖像化建筑相比,不僅是水平上的差距,更是理念和思想的不同。針對建筑創作現狀,如何理解建筑的本質?如何在創作中對所有影響因素進行整體思考和把握?如何提高建筑作品的完成度?值得我們思考。
我還發現,崔愷院士的近期作品似乎又有了新的亮點:在四川職業技術學院等項目中,我們看到他對綠色生態的關注;玉樹、北川等地的項目,反映了他對傳統材料和現代技術的結合的深入思考;而從北京谷泉會議中心,我們似乎看到他在形式語言的運用上嘗試新的突破……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創新求變,這是一名優秀建筑師必備的品質,而對于像崔愷這樣已經很有成就的建筑大師來說,這種品質更為可貴。
兩年前,看到崔愷院士寫的文章“在中間”。我想“在中間”至少有兩種含義。一是從年齡段來看,他作為中年(或稱第四代)建筑師,是老一輩(或稱第三代)建筑師和更年輕的第五、第六代建筑師的連系紐帶,發揮著承上啟下的作用,他意識到了他所處位置的重要性。另一方面,這個年齡段也是他創作生涯的中期。此前,他已經有了豐厚的積累,有了一批具備本土特色的優秀作品。在這個基礎上,正值盛年的崔愷院士還有十分廣闊的發展空間。在今后的歲月里,我們完全可以期待他取得更大的成就。中國本土建筑師確實無需向世界證明什么,但中國現代建筑要發展,要為世界建筑的發展做出貢獻,確實需要有突出的建筑師和一批優秀建筑作品作支撐。為此,我衷心祝愿崔愷院士繼續發力,再創佳績;祝愿有更多像崔愷院士這樣的優秀建筑師涌現,讓我們共圓建筑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