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的悲慘世界

文_費博南

好萊塢的悲慘世界

文_費博南

去影院看《悲慘世界》，完全是個意外。

那天晚上吃了飯，路過影城，看見門口立著一幅休·杰克曼的海報，上面寫著：“《金剛狼》……”。我揣摩著這個書名號，想著可能是出《金剛狼前傳》續集了。走到售票窗口，卻被告知：“沒有《金剛狼前傳》，只有金剛狼主演的《悲慘世界》。”我又回頭看了下海報，才發現站在杰克曼旁邊的安妮·海瑟薇，我看過她主演的《一天》，印象不錯，便買了張票。只剩下最前排的座位。

然而當羅素·克勞飾演的沙威一張嘴，我就后悔了。往后面看看，清一色的年輕人，也都小聲議論著。但是他們不走，我也不能走。只好強忍著等待海瑟薇出場。

這漫無止境的音樂劇，讓我開始懷念原著，心里把后面要發生的故事梳理了一遍，卻分不清我想起的到底是《悲慘世界》還是《九三年》。

那個艾米麗在影院里回過頭去看其他觀眾表情的場景迫使我再一次回頭望望和我一起的觀眾，他們注意力比我集中，只是在該“悲慘”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翹起嘴角。后來，當劇中人物經過一陣罕見的長對話再次引吭高歌時，場里終于爆發出哄笑聲——大家都忍不住了，坐在第二排的一位男士問他女朋友：“你知道大家為什么笑嗎？”

我喜歡外國電影，對音樂劇，卻沒有自信。如果是在電腦上看這部片子，我早就放棄了，因為音樂劇對我來說是一種過度抽象的藝術形式，我實在沒法像西方的文明觀眾那樣跟隨演員的歌聲心緒起伏，時而眼含熱淚。我堅持下去，純粹是為了禮貌。

隨著劇情的發展，終于有人按捺不住離場，我得承認，這種坦誠的態度比那些莫衷一是的贊美要好，比我的虛偽更好得多。最后我看著片尾那煞費苦心的革命場景松了口氣，也并不怎么受激勵。

過了幾天，安妮·海瑟薇獲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的消息傳開來，像事先安排好了一樣，只是按此前在微博上熱轉的關于她趣聞的視頻來看，她應該問鼎“影后”才對。

我在一個著名影評網站打開了《悲慘世界》的頁面，看著絡繹不絕的贊賞，有素養的觀眾甚至將30多年來每一部由《悲慘世界》改編的音樂劇演出情況一一羅列出來，讓人驚嘆不已。

我于是忍不住和同事聊起這部電影，像一個陰謀論者一樣推敲著制片人的商業意圖和評獎背后的輿論宣傳，試著不讓我狹隘的文化觀暴露出來。一個同事說：“我倒是想去看一下，聽聽那首《你可曾聽到人民的聲音》。”我想推薦他讀一下本雅明的《波西米亞人》，看看波德萊爾經歷過的職業密謀家和巴黎巷戰，但對這個一切都已經碎片化了的時代來說，那篇文章實在太長了。

許多天來我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我太落伍了，陳舊到這個世界的潮流都不屑于裹挾著我前進？我也困惑于自己在時事與時尚前的立場，為什么我不去迎合那些在別人看來是“好的”的東西？

然而對《悲慘世界》這部電影，我還是心有排斥，由形式，到內容，繼而轉向整個媒體向我呈現出來的文化繁盛景貌。這繁盛背后，是一個人被動地站在宣傳的黑影里，當他面對眾人對一件事物的追捧，選擇意識和質疑精神開始層層消解，變得輕飄，無所適從。沒有比這還可悲的事情了。

不，其實還是有，比如人們對自己國家歷史的反思和再現因不討好而變成陳辭濫調，使這個國家的所有東西看上去再也沒有什么吸引力。

相較之下，真正“古典”的故事卻散發著青春激情。所以對不合時宜如我者來說，剩下的唯一一個不偏不倚的懷疑理由是：在雨果的《悲慘世界》之外，好萊塢還能告訴我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