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姑家的男人們

文／尚小迪 圖／黃煜博

香姑家的男人們

文／尚小迪 圖／黃煜博

香姑父

聽說奶奶生三姑時，屋前屋后的槐花開得正濃，希望生兒子的爺爺聽聞第三胎又是個閨女，隨口一叫，“三香”便成了三姑的大名。

三香19歲那年，有了她的夫婿。三香的男人又高又黑，沉默內斂，對待三香和三香的娘家人充滿了溫情。他家每次做了好吃的，他都用搪瓷缸子盛滿，揣在棉襖里，走大半個城端給奶奶；瓜果梨棗，奶奶常年吃頭茬；爺爺奶奶最后的日子，也是三香的男人無微不至地伺候。

男人是個孤兒，三香嫁給他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那會兒，父母雙亡的人不好找媳婦，俊美得出了名的三香是有資本嫁個好人家的，可三香偏偏愛上了他，成了男人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奶奶曾擔心無父無母的孩子野性大。事實上，男人對這個家庭格外珍惜，下班后急急忙忙地往家趕，把三香按在窗前的凳子上，邊吹口哨給三香聽，邊挽起袖子做三香愛吃的飯。三香哭笑不得，說：“我又不殘，一起做吧？”男人不許，他說：“你是我的公主，我是你的仆人，為主子效勞是我的本分。”男人還說：“你要覺得幸福就唱歌吧。”三香就這樣一唱唱了幾十年。奶奶曾說：“小三清唱賊難聽，但用那口哨一伴奏，哎，就有味了！”

大兒子與大孫子

三香，我管她叫香姑。跟奶奶一樣，香姑喜歡生孩子。她接連生了三胎，都是男孩：老大董福，老二董順，老小董強。

俗語道：“人生無捷徑，之前繞過的路途，過后必加倍補上。”香姑39歲那年，開始出演人生新角色—婆婆。這個當年沒修過媳婦學分的女人，自然不曉得婆媳的相處之道，把媳婦當兒子一樣圈養，直到董福的媳婦無法忍受時，矛盾不可避免地爆發了。

接下來的橋段很雷人，董福的媳婦讓董福在老娘和老婆里選一個，不論選了誰，都要跟另一個老死不相往來。

可憐的董福望了望老娘，再看看老婆，那表情堪比QQ表情里的“抓狂”表情。香姑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中的孫子大胖，不等董福張嘴，就咬牙切齒地對董福說：“小兔崽子，你要我，我也不認你這個兒子！快跟你媳婦一起滾吧！”說完就把兒子一家三口趕了出來。

董福能滾到哪里去呢？兩家的房子只隔一層樓板—董福的小家就在香姑的樓下。自此，香姑跟孫子唯一的聯絡方式是一根暖氣管，趴上去聽，便能知道孫子是在哭，還是在笑。

董福的幸福生活從此拉開了帷幕。下夜班回來，有點餓，溜到老娘家的廚房里扒拉吃的；兒子一哭鬧，他“吭哧吭哧”爬上樓來跟香姑討育兒經；媳婦回娘家時，他踩著飯點準時在香姑家報到；逢年過節，董福大家小家兩邊都顧著，也還算和諧。

10多年來，董福像個特務一般過日子。尤為可喜的是，董福把兒子也培育成了地下工作者—背著老娘，大胖跟奶奶極親熱。

二兒子與二胖

三姑的二兒子董順的人生一點都不順。因為人比較木訥，快30歲了才娶上媳婦，可媳婦念念不忘的是她的初戀，懷孕了也沒能攏回她的心。董順寸步不離地把媳婦伺候了大半年，總算讓二胖落了地。二胖剛滿月，董順就發現媳婦不見了。

一氣之下，董順踏上了尋妻之路，照顧二胖自然成了香姑的責任。

只吃了一個月母乳的二胖尚不足10斤，香姑與她男人買來奶粉奶瓶，小心喂養這個孩子，猶如當初喂養我那般。

我出生之前，計劃生育已經開展得如火如荼，我上面有倆哥哥，生二哥已經被罰款1000元。人家為了生兒子超生，可爸媽非要為生閨女冒險。我被寄養在香姑家。

我在香姑家待到3歲，養孩子最受苦受累的時期過去了，當爸媽聽到我喊香姑“娘”時，心頭猛然一緊，趕緊把我抱回了家。

聽說剛把我抱走的那段日子，香姑整夜整夜地哭，嘴上長滿了泡，可是又能怎樣？

好在董順的媳婦再也沒回來，香姑沒再像與我、與大胖分離時那樣心如刀絞地疼一回。二胖一直由香姑撫養著，可是沒娘疼，香姑總覺得虧欠二胖太多。在香姑眼里，二胖是世間最可憐的孩子。

小兒子與三胖

香姑的小兒子董強，確實很強。

董強長相帥氣，性格外向，20歲出頭時，上門提親的人不斷。那時董順還未定親，董強頭都不抬對媒人說：“先給我二哥介紹吧。”

一直拖了六七年，董順成家后，他才考慮自己的婚事。可是晚了，同齡的好姑娘或已結婚，或有婚約在身，有的都抱上了孩子，剩下的或多或少有些不滿意。香姑著了急，催著趕著要董強相親。那一年，從年頭到年尾，董強一直奔走在相親的路上，他跟我說：“哥哪是在相親啊，分明是在瘸子中挑將軍！”

也正是那年，董強認識了后來的小嫂子。姑娘當時年滿18歲，28歲的董強因遲遲未成家，一直被謠傳有隱疾，姑娘的娘家死活不同意。大家以為這事成不了，可是在姑娘的慫恿下，他倆私奔了。

姑娘的娘家上門來跟香姑鬧，把家里能砸的全砸了。香姑與她男人自然是賠盡了笑臉。這事直到現在，董強還怪小嫂子：“都是你，非要帶我私奔，害得我爹娘受那么多罪！”小嫂子拿眼斜睨他：“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誰拐的誰，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啊？！”

直到兩年后，董強和媳婦抱著兒子小胖，去老丈人家行了禮、奉了茶，這件事才算消停。

這時的香姑，與董強的媳婦處得親若母女。二胖也被小嫂子抱到自己家，和小胖一起快樂成長。一家人其樂融融。

香姑生命里的8個男人

今年，適逢香姑七十大壽，香姑家的男人們站滿了她那只有60平方米的小房子。董福的媳婦做了壽面，讓大胖和大胖的媳婦端了上來。

這時的大胖媳婦已懷了身孕。大胖媳婦說：“奶奶照顧孩子最有經驗，等來年寶寶落地，我們呀，把奶奶請過去當顧問！”

香姑笑瞇了眼，樂呵呵地說：“咱把丑話說前頭—要是帶把的，俺可不管哪！俺是打心眼里盼著來個女娃娃呀！”

屋子里，瞬間盈滿了男人們的笑聲。

（葦 草摘自《當代青年·我贏》201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