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雅睜開眼睛,聽到父母驚喜地喊:“醒了醒了。”蘇雅覺得全身無力,她疑惑地問:“我這是在哪兒?”
一個男人滿臉喜悅地顫聲說:“這是醫院啊!你昏迷一整天了,可把我嚇死了。”蘇雅困惑地看著男人:“你來干什么?”所有的人臉色一下變得很奇怪。
男人小心翼翼地說:“小雅,你怎么了?”蘇雅搖搖頭:“我沒事啊,我不是已經拒絕你了嗎,你還來干什么?”她奇怪地問父母:“我記得我不過是來醫院補個牙而已,怎么會鬧到住院這么嚴重?”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鐘顯示2012年5月21日22時整,自己是早上8點去的牙醫診所。
父親開口說:“你真的不記得了?你是來補牙的,晚上醫院打來電話通知我們,說你因為怕疼,要求牙醫診所做大劑量麻醉。結果出現了罕見的麻藥過敏,昏過去了……你怎么這么和秦兵說話,你們吵架了?”
蘇雅看著男人:“我和他吵架?你們怎么了,我都一年沒見過他了。”母親聲音發抖:“孩子,你這是怎么了,前天咱們還在家里一起吃飯的啊,他是你未婚夫啊。”
蘇雅大吃一驚:“我什么時候有未婚夫了?我男朋友不是方鋼嗎?”男人臉色慘淡地沖了出去:“醫生,快來看看,這是怎么回事?”醫生檢查后奇怪地說:“按道理她的身體已經沒有異常狀況了,會不會是麻醉劑藥效還沒有完全退去,思維有些混亂?我建議再住一晚觀察一下,我請精神科的專家給診斷一下。”
晚上,秦兵趴在床頭睡著了,蘇雅輕聲問媽媽:“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們說我失憶了,可我什么都記得啊。前天方鋼不是在咱家吃的飯嗎,我一年前不是拒絕了秦兵嗎?我和方鋼去麗江和烏鎮,不是還給爺爺買了拐杖嗎?這些我都記得很清楚啊。”
媽媽欲哭無淚:“孩子,這些事你記得都沒錯,只是,你把人都給記反了啊。”
蘇雅目瞪口呆地看著媽媽。媽媽說:“一年前你拒絕的是方鋼的追求,秦兵和你戀愛一年多了,你們關系一直很好,前天吃飯就是為了商量你倆的婚事啊。”
蘇雅拼命搖頭:“這怎么可能呢?為什么我記得的完全不是這回事?”蘇雅仔細地回憶,方鋼和秦兵都是自己的高中同學。兩人同時追求自己,但自己最后選擇了方鋼。這一切都歷歷在目,可媽媽怎么會說自己記反了呢?
想到這兒,蘇雅問媽媽:“方鋼呢?他怎么沒來看我?”媽媽說:“一年前你拒絕他之后,他不是回老家了嗎?”蘇雅翻出手機撥打通信錄里“老公”的號碼。一陣清脆的鈴聲驚醒了趴在床頭的秦兵,他掏出手機,茫然地看看蘇雅,蘇雅頹然地放下手機。
第二天,醫院的神經科專家在仔細檢查了她的腦CT片子后,一致認為她可能是心理方面的問題。一個醫生分析說:“這種情況,倒像是心理學上的一種認知錯亂。這種病例在自然情況下極其罕見,有個著名的電影《諜影重重》系列,其實演的就是這種情況。有些人能慢慢恢復記憶,有些人可能就不會恢復記憶了……希望你女朋友能早日恢復。”
蘇雅出院了,醫生認為熟悉的環境有助于她恢復自己的正確記憶。回到家后,蘇雅一進門就看到屋里一張著傣族服裝的大照片,這是她和戀人在麗江旅游時拍的。秦兵穿著傣族的民族服裝,兩人十指相扣,深情地對視著。可要命的是,蘇雅印象里照片上的男人應該是方鋼。
回到自己的房間,桌子上擺的小照片也同樣是蘇雅和秦兵的合影。這是在草原上拍的,下面還寫著一行小字“小雅和兵兵,呼倫貝爾”。蘇雅能記起所有的細節,可她印象里陪同自己的是另一個人。蘇雅打開項鏈里的雞心墜,里面的大頭貼是秦兵。蘇雅忽然又拉開自己的衣柜,指著里面的西裝對秦兵說:“你穿上它。”
秦兵身材高大壯實,方鋼身材中等偏瘦,他倆的衣服是不可能一樣的。秦兵忍耐著穿好西裝后,蘇雅一下癱坐在了床上。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這西服一定是秦兵的,太合身了。
蘇雅現在只想找到方鋼。她覺得自己的記憶太真實了,如果像醫生說的慢慢恢復正常還好,可如果這記憶就像《諜影重重》里演的一樣固化在自己腦子里了,自己將來的生活得多痛苦?
高中同學王麗麗打來電話:“小雅,聽說你住院了,慰問一下。你可真行,補個牙也能昏迷。”蘇雅想了一下,模棱兩可地說:“麗麗,你最近和方鋼聯系過嗎?我打他電話打不通,他是不是換號了啊?”沒想到麗麗驚恐地說:“小雅,你知道的啊,方鋼一年前就死了。你拒絕他之后,他回老家的路上遭遇了車禍,當時你還說覺得對不起他呢。”蘇雅腦袋嗡的一聲,出了一身冷汗。
晚上小雅父母問秦兵是否要留下過夜,秦兵搖搖頭:“讓小雅好好休息吧,她不習慣兩個人睡。”蘇雅心里一暖,的確,她睡覺必須一個人占一張床,即使在記憶中去方鋼的宿舍,也都是方鋼打地鋪,這件事秦兵沒有理由知道的。可是,她忽然想起方鋼住的那租來的小宿舍,而秦兵住的是三室一廳的房子。
第二天一早,蘇雅就打的去了郊區。這是個舊式小區,蘇雅拿著記憶中的門鑰匙,來到記憶中的房子前。鑰匙插進去了,但擰不動,她看到鑰匙上面有個鐫刻的小字——秦!走廊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蘇雅趕緊躲到拐角里。那人來到蘇雅開鎖的門口停住了,并打開了門。
蘇雅走過來,映入她眼里的是一間熟悉的房間和一個不算很熟悉的人。蘇雅瞪大了眼睛,恐懼地說:“怎么會是你?”
那人驚慌地說:“你怎么來了?”蘇雅盯著他:“你住在這里?”那人想了一會兒:“方鋼住這里,我是他老鄉,來拿點東西而已。”蘇雅一把推開他,沖進了屋里。
屋里正是自己記憶中的房間,然而也有很多不同之處。屋子里的書架上沒有記憶中的世界名著,而是有關醫學和心理學的書籍,其中一本厚厚的《高級催眠術》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回過頭,死死地盯著他:“你到底是誰?”
那人聳聳肩:“我是方鋼的發小,后來我輟學學醫。他很喜歡你,一年前,他痛苦地告訴我,你拒絕了他。他那天喝了不少酒,告訴我他要回鄉下老家,后來,他遇到車禍去世了。”
蘇雅覺得天旋地轉:“那為什么我會有那樣的記憶?”牙醫說:“是我干的。我恨你,認為你對方鋼的死負有責任。我暗中調查你的一切,發現你的牙不好,經常去看牙醫,我就故意到你周圍發優惠卡吸引你來看牙。在幾次給你做麻醉的時候,我都在里面混入了一種藥物,類似東莨菪堿,但效力更大,而且一個小時后毫無殘留。在這種藥物起作用后,我會給你看我合成過的照片,包括你和方鋼的合影、你和這間屋子的合影。我一邊給你看一邊給你催眠,讓你相信這些都是真的。我雖然做了牙醫,但一直喜歡催眠術……”他拿出一本影集,里面的照片明顯能看出合成的痕跡。
蘇雅痛苦地說:“你為什么要讓我在記憶中把秦兵和方鋼調過來?這樣不是容易露餡嗎?如果你壓根讓我忘了秦兵,只記得方鋼,可能我就真的沒辦法分辨了。”牙醫苦笑著說:“催眠術不是魔法,不可能創造出那么完整的虛假記憶。我只能借用你的真實記憶,然后在其中最關鍵的部分上做修改,只有這樣的催眠才最容易被接受。”
隨著一聲怒吼,秦兵沖進來揪住了牙醫的衣領:“你這個畜生,你讓小雅和我怎么辦?”蘇雅驚訝地看著秦兵:“你怎么來了?”秦兵說:“是伯父說你出門了,我擔心你,就一路開車跟來了。”然后轉過身對牙醫吼道:“剛才我躲在門口,都聽見了。你說,現在怎么辦?”
牙醫冷冷地說:“你們可以去告我,但你們沒有證據,我只會承認自己使用麻醉劑過量,最多罰款而已,醫院那邊可以證明她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秦兵忽然跪下了:“我求你幫幫小雅,如果你不肯把我們在記憶中的位置還回來,就請你把我從她的記憶中抹掉吧。”牙醫冷漠的眼睛里有了一絲復雜的神情,蘇雅抱住秦兵道:“不,我不要忘記你。”
牙醫閉上了眼睛,半天才長嘆一聲:“好吧,我成全你們。”
當蘇雅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的記憶慢慢浮現了出來。一個月后,蘇雅覺得自己已經徹底找回了真實的回憶,秦兵的笑臉在記憶中親切而清晰,方鋼則只剩下了一年前被拒絕時淡淡的背影。
兩個月后,秦兵和蘇雅結婚了。簡單的婚禮之后,兩人直奔機場飛往馬爾代夫。與此同時,牙醫坐在一座孤墳前自斟自飲。
“兄弟,你別恨我。我是拿了錢,可連你同學都能幫秦兵演戲,我就更無所謂了。再說了,人家爹媽也是為女兒好,當初人家就嫌你窮,不過拗不過女兒才接受的你,現在你死了,人家憑什么不給女兒找個好歸宿?秦兵也是真心喜歡小雅,小雅跟了他肯定會幸福的。我不是替自己辯護啊,我接了這活是因為我覺得這算積德的事。你想,她要知道你出車禍死了,還不得肝腸寸斷,沒有一年兩年是恢復不過來的。如果你是個明白人,就該替她高興,你說是不是?”
他身后有人輕聲說:“我承認我是為了錢,但我也覺得這是為小雅好。”牙醫沒轉身,淡淡地說:“坐吧,我知道你肯定也會來這里。沒準過一會兒小雅的父母也會來,這事大家都想解釋解釋吧,誰愿意讓死人怨恨呢?”
麗麗輕聲說:“我只按秦兵說的打了個電話,別的什么都沒干。”牙醫笑了笑:“這事是我幫秦兵策劃的。假照片是我找高手做的,看著像真的一樣;真照片讓我剪開后重新拼到一起,反而像假的了,方鋼房間里的書架是從我家里搬去的……主謀是我,主演也是我,方鋼有靈也是責怪我,你不用害怕。”
麗麗想了想:“你能不能幫我催眠,讓我忘記我做的事?”牙醫搖搖頭:“如果可以,我真想幫你忘掉這一切。可惜我做不到,催眠不是魔法,只有在人心甘情愿接受的時候,效果才會好。”麗麗說:“我心甘情愿啊。”牙醫說:“人的潛意識是記憶有力的防火墻,只要你自己認為自己的記憶是真的,催眠就無能為力。你自己知道你想忘記的記憶是真的,所以你的心甘情愿是假的。小雅以為她想忘記的方鋼的記憶是假的,以為被我灌輸的秦兵的記憶才是真的,因此她的心甘情愿才是真的。你別忘了,我安排這么多事都是為了騙小雅相信自己的記憶是假的,才能對她進行催眠。可你知道全部真相,所以我沒法再為你安排一個騙局。”
麗麗點點頭,放下手里的鮮花,轉身離開了。牙醫點燃一支煙,往土上也插了一支:“兄弟,如果靈魂能催眠,我很愿意幫你安排一個騙局,然后給你灌入最幸福的記憶。不過你說過,只要小雅幸福,你就幸福。所以,安息吧。”
牙醫撫摸著墓碑站了起來,墓碑上的一排小字在夕陽下閃著金黃色的光芒:1981年3月1日—2012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