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捷跟蹤一個男人進了天健小區,看著他走進18棟樓打開郵箱取出郵件上了樓,便記下了郵箱號碼對應的門牌號。把這些信息發給委托人,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李捷哼著小曲往外走,突然聽到了警笛聲。
“不會是18棟吧?”他拔腿往18棟跑去,見警車果然停在那里,幾名警察匆匆進了樓門。李捷緊緊跟在他們身后,心想:“不會是四樓403室吧?”偏巧,警察們去的就是那里。
李捷徑直往里沖,一個警察抬頭見是李捷,把他放了進去。D市的刑警,沒幾個人不認識李捷,一方面因為他曾經是他們的同事,赫赫有名的破案能手;另一方面因為他是實施禁酒令以后,第一個撞到槍口上的人。讓他主動請辭而非開除公職,已經是留了面子。
刑警隊長葉松風見李捷跟了進來,皺了皺眉頭,便指揮現場去了。李捷先后去了另一間臥室、廚房和陽臺,重點檢查那里有沒有人可以進出。見所有窗戶都裝有防護網,陽臺上的柵欄式防盜門也鎖著,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回到客廳,李捷把葉松風叫了出來,問:“兇殺?”
“兇殺。絲襪勒頸,纏了兩圈,打了死結。”
“時間呢?”
“昨晚九點到十一點之間。”
“臥室的窗戶……”
“完好無損,沒有破壞、進出跡象。”
李捷點點頭,說:“一天內鎖定不了兇手,打我電話。”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葉松風一把抓住李捷:“不會吧,這么快就破案了?那還賣什么關子,直接告訴我,我去抓人不就得了?”
李捷擺擺手,說:“不行,現在我還不知道。”說完,揚長而去。
葉松風揮手叫過一個部下來,吩咐道:“去,跟上他,看他又玩什么把戲。當心點,他可是老油條,反偵察有一手。”部下答應一聲追了出去。
李捷剛剛離開天健小區,就發現了身后的尾巴。他回家后給葉松風打了個電話:“葉松風,破案正是用人的時候,別在我身上浪費警力了,把你的人調回去吧。我保證老老實實在家窩著,哪兒都不去。”
葉松風難以置信:“在家窩著就能破案?剛才在現場,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決定性的線索?”
“我只確認了一件事:兇手一定是從房門進出的。你那邊怎么樣?”李捷問。
“死者叫汪小媚,23歲,單身。她沒有被強暴,但有被猥褻跡象。現場提取到不少指紋、毛發,鑒定至少需要三天時間,還不確定是不是兇手留下的。我正在組織警力走訪周邊居民,你知道,這工作量大。不如你直接告訴我兇手是誰,這才是真正為我節省警力。我會好好感激你的,請你喝茅臺,怎么樣?”
“哼!上次我被你用手榴彈放倒,這筆賬還沒算完呢,想要老子重蹈覆轍啊?我說過了,兇手是誰,眼下我還不知道……不過呢,兩個小時以后你打我電話吧。”李捷說完掛了電話。
當年,葉松風跟李捷兩個副隊長競爭隊長職位,差點撕破臉皮。從業績來看,大家都認為李捷更有優勢。哪知關鍵時刻,李捷在一個婚宴上喝得爛醉如泥,又與別人發生口角,最后竟動起手來。對方一怒之下,把李捷告到局里。偏巧省廳派人員明察暗訪抓警紀,李捷不但喪失了升職機會,連做了十幾年的警察工作都丟了。
事后,李捷才慢慢醒悟:故意在酒后挑釁他、逼他動手的那個人,原來是葉松風的表弟!從此他戒了酒,接起了私家偵探的生意。警方資源是他得天獨厚的優勢,作為回報,他也盡其所能為警方提供幫助。
掛了葉松風的電話,李捷立即打開電腦登錄郵箱,開始下載監控錄像。他之所以敢口出狂言,承諾兩個小時后指出兇手,正是因為知道這段錄像的存在。
兩個月前,李捷家里來了一位發福的中年人,戴著眼鏡,白白凈凈的,很斯文。來人自我介紹姓黃,想要委托李捷悄悄監視一個叫汪小媚的年輕女人。汪小媚住在天健小區18棟403室,黃先生想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造訪她。這對李捷來說沒什么難度,只要在附近找個合適的地方裝上攝像頭就行了。“要監視多久呢?”他又問。黃先生說,只要他沒叫停,就一直監視下去。
黃先生預付了一萬元現金,要李捷每周把拍到的訪客鏡頭發到指定的郵箱,所有來訪者一個都不能漏掉。
送走了黃先生,李捷立即去了天健小區,尋找適合安裝攝像頭的地方。他發現,18棟的平面圖像個英文字母X,每個角上有兩戶,如果在404的門鏡位置裝上攝像頭,403門前的一切都可一覽無余,正好拍到來客的側影。更讓李捷喜出望外的是,404的門上貼著一張招租啟示。李捷當即撥打了房東的電話租下了404。
李捷把404室的門鏡換成了攝像頭,把拍攝的錄像通過無線網絡發送到自己的電子郵箱,然后就可坐享其成了。汪小媚的訪客很少,偶爾出現的不外乎抄煤氣表、送外賣之類的上門服務人員,更多的是快遞公司的快遞員,每周都有三四次快遞送過來,估計汪小媚是位網購狂人。
直到一個月之后,李捷才見到一個與汪小媚年齡相仿的女人。她是在將近凌晨一點的時候闖進鏡頭的,披頭散發,睡衣外面罩著件外套,臉上還掛著淚珠。這個人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她是唯一一個在汪小媚家留宿過的人。
電腦發出提示音,錄像下載完成了。李捷把進度拖動到昨天20:00以后,便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錄像行進到20:45,一個穿休閑服的高個子男人出現在403門前,懷里似乎還抱著什么東西。他熟練地按下了403室的門鈴,房門打開了,他說了句什么,還把懷里的東西舉了舉,里面的人就打開防盜門,把他讓了進去。門在他身后關上,過了片刻,門燈熄滅,屏幕上又恢復了灰蒙蒙的狀態。
李捷很懊悔使用的攝像頭功能簡單,沒有音頻只有視頻,聽不到來人說了些什么,不過他感到來人似乎有些面熟。而且這個人對403很熟悉,沒有尋找就直接按準了門鈴,說明他不是第一次來。可為什么以前的錄像沒有拍到呢?
李捷正疑惑呢,403的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門燈亮了起來,那個高個子男人探出頭,左右窺視一番,才從門縫里擠出來,又輕輕地帶上門快步離開了。李捷從他急匆匆的步態一下子認了出來:這個人是乘風快遞公司的快遞員,經常給汪小媚送快遞,只不過這次沒穿工裝!李捷看了看錄像上顯示的時間,此時是21:32。快遞員溜走之后,一切重又恢復了沉寂……
兇手無疑就是這個快遞員!
李捷剛剛得出結論,葉松風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趕快去乘風快遞公司,控制住負責天健小區的快遞員,身高一米七八,偏瘦,三十來歲。要快!”李捷說完就掛了電話。
李捷把最近幾天汪小媚的訪客截圖打成包,用郵件發送給黃先生,告訴他汪小媚被人謀殺了,從錄像可以推斷出兇手。然后,李捷向黃先生請示這個錄像可不可以作為證據提供給警方。
不到一個小時,李捷的郵箱里就收到了黃先生的回復:“錄像來源涉及個人隱私,除非非錄像無以指證兇手,請暫勿使警方知曉錄像之存在。”
這之后,黃先生便失去了聯系,不再回復李捷的郵件,連余款都沒要。
葉松風帶人驅車趕到乘風快遞公司,公司的經理說負責天健小區一線的快遞員叫陳浩,外貌特征與李捷的描述完全相同。此時,陳浩正奔波在投送快遞的路上。葉松風問清陳浩的負責區域和投送路線,決定兵分兩路執行抓捕。
很快,警員們在一座居民樓上堵到陳浩。陳浩自知無法逃脫,竟轉身沖進消防步梯,狂奔到樓頂,徑直跳下樓去。那棟樓有七層高,陳浩直接摔到水泥地面上。葉松風跑下樓大喊著問陳浩:“快說,汪小媚是不是你殺的?”陳浩淌血的嘴角竟然浮現出一抹邪惡的笑,艱難地回答說:“當然是我……”然后就死去了。
經過比對,汪小媚死亡現場發現的指紋都是她自己的,但有幾根毛發屬于陳浩。這些毛發和那句自白,足以證明他就是兇手了。
命案發生僅十幾個小時就成功告破,警方破案的精準神速成為媒體津津樂道的話題,葉松風的名字出現在省市各級電視頻道和報紙版面上。葉松風受到上級的通令嘉獎,并且得到了一萬元獎金。嘉獎他當仁不讓了,但把獎金悄悄轉給了李捷。
但李捷卻不認為案件已經完全結束,因為他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細節:在他監視汪小媚的五十七天里,快遞員總共出現過四十二次,都是給汪小媚送件而非取件;其中只有三次是其他公司,另外三十九次都是乘風公司的陳浩。
李捷去快遞公司向經理打聽陳浩的時候,經理說他對陳浩了解也不多,因為他入職還不到三個月。但他業務很熟練,業績提成拿得最多,一個月能拿六七千。這三個月里,他幾乎沒有休過班,吃住都在公司。陳浩比較內向,心思很重,很少跟別人說話,跟哪個同事都不親近,也沒見社會上有人找過他。
“來乘風快遞之前,他在什么地方工作?”李捷問。
“這個不清楚。不過從他的熟練程度看,應該也是做快遞。”經理推測說。
李捷從乘風公司拿到了陳浩的身份證復印件。他用郵件發給從事私人調查業務的同行們,請他們協助調查此人三個月前的狀況。
離開乘風公司,李捷來到一家超市,找一個名叫劉流的收銀員。葉松風告訴過他,就是她第一個發現汪小媚被害并報了警。那天劉流和汪小媚約好一起逛街,時間到了還不見汪小媚出來,就去家里找她。劉流按了門鈴沒人回應,后來發現門沒上鎖,就開門走進去,結果發現了汪小媚已經死了。
見到劉流,李捷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到汪小媚家借過宿的那個女人。劉流驚魂未定,工作完全不在狀態。李捷等她中午輪流進餐的空當,把她約到附近一家拉面館,邊吃邊聊。李捷佯稱自己是作家,想把汪小媚被害案寫成書,向她打聽汪小媚。劉流說:“那你算找對人了,這個世界上,我是最了解她的。”
原來,劉流和汪小媚都是孤兒,是在同一座孤兒院長大的,情同手足。她們靠好心人的資助上完了高中,都沒考上大學,就急不可耐地打工自立了。也許出于對家庭溫暖的渴望吧,劉流工作不久就結了婚,汪小媚卻一直沒有找到意中人。
“汪小媚做什么工作?”李捷問。
“她長得好,在一家小公司做前臺,工資跟我差不多,但比我輕松得多。她還做過模特呢!”
“這就奇怪了。她一個人住兩房一廳,太奢侈了,有什么必要呢?那房子是不是別人替她租的?”李捷問。
劉流不情愿地點頭證實了李捷的猜想,隨即又急急地替汪小媚爭辯說:“不過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劉流說,汪小媚本來住在四個人一間的員工宿舍,大約三個月前,有個姓田的中年人找到汪小媚,說她的眉眼身段、舉手投足都像他負氣出走、下落不明的女兒。他給她看了女兒的照片,確實有幾分相像,就是比汪小媚胖了一點點。田先生說他母親年事已高,臥病在床,特別思念孫女,希望汪小媚充當女兒的替身,安慰老人。
汪小媚是個孤兒,最容易被親情打動,就問田先生怎么做才能不穿幫。田先生說,她不用直接面對老人。他家附近的天健小區18棟有套房子正好空著,他出錢請她租下來住進去。他會對母親說那是孫女,母親可以透過窗戶遠遠地望著她,望“媚”止渴,讓她知道“孫女”平安就足夠了。
天健小區離她工作的地方遠了點,田先生負擔打車費用。田先生還從網上給汪小媚訂購了不少衣服和飾品,都是他女兒喜歡的,這樣汪小媚穿戴上就更像他女兒了。那以后,田先生還時常從網上訂購女孩子喜歡的小食品作為禮物送給她,多得她都吃不下,多次拿給劉流和同事們分享。汪小媚盡力配合田先生,盡量多地到陽臺上活動,只在晚上休息的時候才拉上窗簾,以便盡可能多地讓病床上的祖母看到“孫女”……
劉流說,這些都是汪小媚悄悄告訴她的,還叮囑過她不要告訴別人,因為田先生擔心人多口雜,會傳到母親耳朵里。
李捷來到天健小區18棟樓下,目測了一番,確認周邊的住宅樓里,能看到汪小媚家陽臺和窗戶的有三棟樓,總共幾十戶人家。他以老人用品推銷員的名義,用了兩天的時間逐門逐戶地去拜訪這些人家。結果如他所料,并不存在孫女離家出走的臥床老人,田先生的故事純屬虛構。
這時,他發給同行們的協查請求有了結果,一家調查所來電告訴他,陳浩曾經在C市神通快遞公司做過快遞員,在那里干了九個月。他是業務骨干,月薪近萬,三個月前主動離職,經理以加薪來挽留都沒能打動他。
掛了電話,李捷自言自語地說:“越來越有意思了。是什么原因讓陳浩放棄上萬的月薪,跑來掙六七千呢?”
在C市神通快遞公司,李捷再次使用作家身份,調查陳浩的離職原因。神通公司經理對陳浩記憶猶新,至今都在惋惜他的離職。在他眼里,陳浩是工作狂,幾乎沒什么社交和娛樂。李捷拿到了陳浩的工作記錄,反復研究,終于發現陳浩離職前一個月,他負責的區域里多出了一個以收件為主的重點客戶,每周都有三四件快遞。這與汪小媚的情況很類似,這引起了他的警覺。這個客戶名叫楊策,住在花園小區。
李捷來到花園小區找楊策,發現那是套出租房,已經換了租客。李捷注意到,這套房與鄰居也呈“丁”字布局,如果需要監視,鄰居家的門鏡是安裝攝像頭的絕佳位置。
李捷問新租客在這里住了多久,對方回答說兩個多月。這說明陳浩離職不久,楊策就搬走了。如果這也是巧合的話,這個案子里的巧合就太多了。李捷找到這套房子的房東,得知楊策是附近一家餐館的服務員。李捷去了這家餐館,見其中一個很漂亮的服務員有似曾相識之感。
“你是楊策小姐吧?”李捷開門見山地問。
對方吃了一驚,警惕地問:“你認識我?”
“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熟人。”李捷說。
楊策笑了:“用這種說辭搭訕女孩子,太老套了。”
“那好吧,其實我是相面大師,我是從你的面相上看出了你的名字的。”李捷說。
楊策撇了撇嘴。
“別不信,我還能看出你身上發生過的故事。如果你不是孤兒,也一定在C市舉目無親;大約四五個月之前吧,有個中年男人找到你,說你長得像他走失的女兒,還把女兒的照片拿給你看。他請你扮演女兒的替身住進花園小區的一套房子里,好讓他臥病在床的老母親看到,讓她以為孫女安好,以慰藉她對孫女的思念。三個月前,這個故事突然中斷,你也就搬出了花園小區……”
楊策好看的眼睛越瞪越圓,忍不住說:“咦,你咋知道的?田先生要求保密,我對誰都沒說起過……”
“田先生是不是告訴你,他母親病故了,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楊策點點頭,平靜下來:“我明白了。你不是相面先生,你是偵探。”
李捷由衷地贊嘆道:“好聰明的小姑娘。知道嗎,你應該慶幸你還活著。”
“李捷,案子已經結了,兇手也死了,你再盯著它不放又有什么意義?你要是閑得無聊,我可以幫你找點活干。”刑警隊長葉松風用他習慣性冷嘲熱諷的口吻挖苦登門拜訪的李捷。
“這次讓你立了功,你欠了我一個大人情。作為補償,幫我查下陳浩的資料,不算過分吧?”李捷一邊悠然地剪著指甲,一邊說。
葉松風輸入密碼,登錄公安內部網絡,從警方數據庫里檢索陳浩的名字,看他有沒有案底。同名同姓的有很多,但都不是這個陳浩。
“試試擴大范圍,看看其他數據庫里有沒有?”陳捷還是不死心。
葉松風只好耐著性子繼續搜索,否則不好打發李捷這個滾刀肉。
“有了,只有一次涉及他。不過你恐怕還是要失望——他不是罪犯,而是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的證人。”葉松風說著,把相關資料打印出來,交給李捷。
那起入室搶劫殺人案發生在數百里外的B市,已經破獲。資料上說,陳浩在送快遞時,發現一位獨居的年輕女士被人捆綁在椅子上,嘴巴被膠帶封得緊緊的,家里被翻得亂七八糟。陳浩急忙把膠帶扯了下來,卻發現女士已經沒了氣息。他隨即報了警。警方在十幾分鐘之后趕到,勘察認定,受害人是窒息死亡,原因可能是歹徒的膠帶封得太緊,連鼻孔都堵住了。
嫌犯在第二天落網,經過審訊,他承認他是走投無路的賭徒,從丟棄在垃圾桶里的快遞包裝上鎖定了目標,認定她是個有油水的小富婆,準備鋌而走險撈一票。他伺機撬開房門,沒想到里面居然有個女人正在睡大覺,被他驚醒后,驚恐地大叫起來。他倉皇失措,揮拳打昏了女人,然后用膠帶把她綁在椅子上,還封住了嘴巴,把家里洗劫一空,然后逃走了。他哭天搶地地發誓說,他只想謀財沒想害命,把女人憋死絕對是意外,可能當時太慌亂了,膠帶纏得太多太緊了……
看完資料,李捷眉頭緊鎖,心里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要是陳浩不只是目擊者呢?”
“什么意思?”葉松風不解地問。
“一個人呼吸被完全阻斷,只消幾分鐘就會因缺氧而死亡。假設陳浩進入室內時,受害人還活著,是他用膠帶封住了受害人的鼻孔,悶死受害人,再把膠帶扯下,然后報警,那會如何?警方在十幾分鐘之后趕到現場,很容易聽信他的說辭,就算從膠帶上發現了指紋,也只會認為那是他搶救受害人留下的。搶劫犯是初犯,一連串的意外失手讓他徹底亂了方寸,連成了別人的替罪羊都渾然不知……”
“陳浩跟女受害人和劫匪都沒什么瓜葛,無緣無故的,他為什么殺人?瘋了嗎?”
“你說得對,他是瘋了。如果不是變態,他干嗎要殺汪小媚?他與她也無冤無仇。”李捷說。
這個問題讓葉松風無言以對,低頭沉思起來。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種可能確實存在,你也無法證實。就算證實了,他已經死了,還能把他怎么樣?繼續調查意義何在?”葉松風抬頭問,卻發現李捷已經不見了。
李捷沒有離開公安局。他去了技術中隊,找到素描專家,向他描述了他的委托人黃先生的相貌,請他為黃先生畫了張像,再拍進手機里,用彩信發送給楊策,問她是否見過這個人。楊策很快就回復說,他就是請她充當女兒替身的田先生。李捷心中大喜,感覺真相已經近在咫尺了。
接著,李捷又把畫像發給比B市更遙遠的A市幾家同行,請他們協查此人身份,說他應該是位心理學方面的專家,可能受過重大創傷。
接到同行的反饋后,李捷給葉松風打了通電話,問他能不能隨他到A市走一趟。
“為什么是A市?”葉松風問。
“在去B市之前,陳浩就在A市工作,也是做快遞。”李捷說。
“靠,你還在追蹤陳浩的案子?那恕難奉陪,我沒那么多時間浪費。”葉松風一口回絕了。
朱應明心理診所位于A市一座豪華寫字樓內,裝修很氣派,看樣子業務很成功。李捷徑直走進去,前臺的接待小姐笑容可掬地迎接他。
“我找朱應明。”
“對不起,朱醫生正在接診病人。他很忙,您需要提前預約。”
“你告訴他有個叫李捷的人找他,要立即見他。”李捷堅決地說。
接待小姐稍稍愣了一下,還是推開一道厚重的門進去了。過了片刻,她重又打開門,笑吟吟地對李捷說:“李捷先生,您請進,朱先生可以破例見您。”
李捷走進內室,見他曾經的委托人“黃先生”臉上掛著掩飾不住的驚奇。
“想不到,李捷先生找到了這里。”
“我是沿著陳浩的軌跡倒追著從D市到C市再到B市,最后找到A市找到你的。我了解到,三年前,你不滿二十歲的女兒因病猝死,死前跟陳浩關系很密切。那以后,你一路追蹤著陳浩,從B市到C市又到D市,給他布置下一個個陷阱……”
“這么說,你什么都知道了?”朱應明拉了把椅子,很坦然地坐到李捷的對面。
李捷警覺地往后躲了躲:“你不是企圖把我催眠,然后對我不利吧?我聽說你是催眠大師,但也知道催眠需要對方配合,你無法讓對方做他意識里反對的事。”
朱應明又笑了:“需要別人配合才能把人催眠的,只是低級催眠師。李先生,我承認你的調查很深入,我好像已經無法對你隱瞞什么了。”
朱應明坦白說,他的女兒其實不是病死的,而是窒息而死。他第一個趕到現場,發現了她的尸體。當時的她赤身裸體,姿態很不雅,身上還戴著不堪入目的成人用具……她玩過火了,那個跟她一起玩的家伙見出了事,就把她丟在那里跑掉了,然后給她的父親打了匿名電話,讓他來收拾殘局。這讓一個父親情何以堪?何況他還是位很有威望的心理咨詢師。如果人們知道他連自己女兒的變態心理都無法矯正疏導,他豈不是要威信掃地?
于是,他沒有報警,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他給女兒穿好衣服,整理好遺容,這才通知親友說她得了急病猝死了。沒人懷疑一位傷心欲絕的父親,他輕而易舉地隱瞞了真相,埋葬了女兒。
但是,朱應明不甘心就此罷休,發誓要替女兒討還公道,讓害死她的那個家伙受到應有的懲罰。他查到那個家伙叫陳浩,是位快遞員,女兒死后,他就離開A市,下落不明了。后來,朱應明偶然從報紙上看到陳浩成了B市一起入室搶劫案的目擊證人。他仔細研究了案件的細節,留意到女受害人外觀上與死去的女兒竟有幾分相似。經過反復揣摩,他發現案情可以重新解釋:快遞員陳浩發現了被捆綁起來的女受害人,他的變態心理被誘發起來,竟喪心病狂地把女受害人的鼻孔也貼上了膠帶。近距離眼看著她痛苦地窒息而死,他病態地獲得了極大的生理滿足!
朱應明準確把握住了陳浩的變態心理,決定以此將他送上黃泉路。他用女兒的形象精心包裝楊策、汪小媚作為誘餌,給陳浩制造滿足變態情欲的機會。陳浩很掙扎,他從楊策那里落荒而逃,奮力掙脫了,第二次他就沒這么幸運了。
“李先生,我應該感謝你,你是整個計劃里的一道重要防線,是你堵死了他逃脫法網的最后可能!”
說到這里,朱應明微笑著又往前湊了湊,幾乎把自己的臉貼到李捷的臉上。
“你這個變態!”李捷想罵,但嘴巴張了張,發不出聲。李捷試圖躲開逼過來的朱應明,但他渾身一點氣力都沒有。他試圖掙起身子站起來,但沒能成功。
“李先生,你應該奇怪為什么我會把處心積慮、不惜用幾條生命來保守的秘密向你和盤托出。我來告訴你吧:因為你就要死了,而死人是不會泄露任何秘密的。在一個出神入化的催眠大師面前,你健壯的體魄和聰明的大腦都不堪一擊。你不該多管閑事,你知道得太多了。”
李捷殘存的意識知道自己的處境極其兇險,他拼盡氣力掙扎,唯一做到的只是使眼皮輕微地眨動了幾下,然后就覺得眼皮有千斤重……
李捷從醫院的病床上蘇醒過來,見葉松風站在床前望著他。
“他是怎么做到的?”李捷問出這個百思不解的問題。
葉松風說:“說穿了很簡單,朱應明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催眠大師,他催眠的法寶其實是安眠藥。接待小姐已經交代了,是她借給客人倒水的機會下的藥,朱應明以眨眼次數為暗號指定藥量。客人喝了藥,自然昏昏欲睡,他再裝腔作勢故弄玄虛,騙取了催眠大師的名聲。”
“你不是不肯來嗎?”李捷換了話題。
“你的屁股后面總會有金元寶,我又不是傻子,會讓別人去撿?我抓了個現行,破了一起案中案,媒體把我捧成了神,嘿嘿……不過,這次未必有獎金可以分給你哦!”
“呸!”李捷打斷了葉松風,“沒有一萬塊,休想堵住我的嘴!”
“看看,我就知道你是這種見利忘義的小人!”葉松風一邊恨恨地說著,一邊把一個厚厚的信封摔到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