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嚴一川來短信的時候我正抱著泡面對著電腦里的韓劇揮淚,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我就再也沒有心情去關心男主角的死活了。
把手里的紙巾揉成一團丟進泡面桶里,我磨著牙打下一行字:“嚴一川,你作為紅旗下生長的新一代,竟然不響應國家晚婚晚育的號召,拉出去槍斃一百遍!”按下發送鍵后我回身拍拍正在游戲里拼殺的室友周晴,等她抬起頭用無辜的大眼看我時,我沖著她的臉大吼:“老娘要相親,給我供上男人來!”
周晴眨巴眨巴大眼讓我滾蛋,然后回頭繼續執起大刀拼殺。
我哀怨地看著被我扔在一旁的手機,屏幕里還閃現著嚴一川的話:“夏旭,我要結婚了。”
第二天,周晴把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孩帶到我面前,笑呵呵地介紹:“這是我表弟李劍,四肢健全心理健康,不抽煙不喝酒無不良嗜好,法律系才子,祖國未來的棟梁之材。”然后就一溜煙消失了。
我尷尬地愣在原地看著她瀟灑離去,有些丟人地手足無措。李劍卻極有禮貌地向我伸出右手說:“你好,夏旭。”聲音清揚,清澈的眼眸里閃著熠熠的流光。
我握住那只白皙溫暖的大手時想,周晴那女人真夠意思!
茶室里寥寥幾人,李劍坐在茶幾對面,手邊一杯普洱茶正冒著熱氣,他對著我的手機嘖嘖搖頭唏噓不已,他說:“夏旭,你既然那么念念不忘,那就把他搶過來啊,就算自己不幸福,也不能讓他好過是不是?”
我在心里大嘆看人不能看表面,能說出這話來的人絕對不是什么好少年。可臉上卻不動聲色,我裝模作樣地舉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正了正身說:“我這人就道德心多得泛濫,自己再想要也不能搶別人手里的。我就想帶個男的為自己掙點面子,你就看著辦吧,幫還是不幫?”
他把手機遞還給我說:“你都那么坦白了我還能不幫嗎?”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好同志!”
可其實,我連自己要干什么都沒想明白。難道我要帶著李劍出現在嚴一川的婚禮上告訴他沒有你我過得也很好?
嚴一川在終于受不了兩地分居的戀愛后說分手了還是朋友,我詛咒著朋友什么的都去死吧,再也提不起興致去談情說愛。就這樣一晃三年過去了,嚴一川在原來的城市換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我在另一個城市捧著一顆熱騰騰的心盼望自己的真愛。然后,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突然意識到,我是真的被甩了。
從那天見了面以后李劍就經常往我寢室跑,看門的大媽見到他就樂呵呵地說:“又來看表姐啊?歡迎歡迎啊。”也不知道她歡迎個什么勁兒。
在看《雛菊》時,我哭得稀里嘩啦不能自已,李劍就在一旁遞著紙巾說:“別哭了,那都是假的,哪有那么多悲劇啊!”
我轉頭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心慌意亂了。
李劍說:“今天我生日,晚上請你喝酒啊。”
之后,我就開始坐立不安了。我從衣櫥底翻出了那件許久沒穿的白色連衣裙,一邊感嘆自己的身材永不變形,一邊手忙腳亂地找出自己所有化妝品往臉上抹。當我終于人模人樣地站在鏡子前滿意地微笑時,打了一整天游戲的周晴啃著餅干問:“你那么緊張干嗎?”
那一瞬間,早已在胸腔來回蕩漾的情愫破繭而出。
我看上李劍了!
這個發現讓我有些興奮,因為我覺得或許他也是喜歡我的,也許他早就喜歡上我了,所以他才會答應我的要求,還一天不落地來我寢室報到。
不是每個黃小仙都能遇到她的王小賤,男女之間的友誼太過脆弱,稍一抬腳,你就越過了那條純潔的三八線。
于是,我轟轟烈烈大義凜然地越過了三八線。
所以,當李劍擁著撲上來的尤佳佳在大庭廣眾之下狂吻時,我著實震驚了一把。
尤佳佳是隔壁寢室的文學系系花,他倆早就勾搭上了,只是后來有點誤會分開了。李劍頻繁地出現在我的寢室就是為了引起尤佳佳的注意。他故意在他倆以前經常約會的酒吧慶祝生日,是為了在尤佳佳面前演一出喜新厭舊的戲碼。終于,尤佳佳醋意大發,哭得稀里嘩啦的,不顧一切地當眾表白,李劍陰謀得逞,心滿意足抱得美人歸。
這真是個感人肺腑的歡樂大結局!
周晴沒心沒肺地說:“知道你倆是互相利用我就放心多了。”
我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笑容,決定打死也不說出真話來。
嚴一川的婚期就在后天,我不再想找個男人充面子了,如果孤單寂寞那就打開胸膛給他們看吧,至少我還是真誠的。
于是,把哭喊著“恩人,我要陪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李劍踹下火車,我獨自一人踏上了“參加前任婚禮”的不歸路。
兩個小時后,我踏上了熟悉的城市。豪華的酒店門口,高中時的班長劉旎穿著白色的婚紗站在衣冠楚楚的嚴一川身邊。我在心里大罵:以前就覺得這倆貨背著我眉目傳情,今天竟敢公然結婚!
嚴一川見了我得意揚揚,他輕摟著我說:“祝我幸福。”
我在心里說:“幸福你妹!”一把推開他之后我摟著劉旎的肩膀說:“你們要幸福。”劉旎則湊在我耳邊神秘兮兮地說:“我們要送你一份大禮!”
我苦笑著走進會場,心想,什么禮物都挽回不了我詛咒你們一輩子的雄心!
可是,那份禮物偏偏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叫唐木的男人。
啰唆了一大堆之后,嚴一川站在臺上說:“夏旭,你拖累了我那么多年,今天我終于可以擺脫你了。”然后沖著門口大喊,“唐木,我把她還給你。”
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唐木西裝筆挺地站在門口,他邁著優雅的步子朝我走來,在我面前站定,揚起嘴角說:“夏旭,我回來了。”他的聲音低沉,陌生中有一份刻骨銘心的熟悉感。
我頓時火氣上涌,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嚴一川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他媽自己娶老婆就好好娶,管別人那么多事干嗎?”
不過,這只是我心里的想法,我得給劉旎面子。我跟她說過祝他們幸福,就絕對不能做出破壞他們婚禮的行為。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終于壓制住自己掀桌子的想法,努力擠出微笑說:“歡迎回來,歡迎回來。”
我的冷淡讓場面有些尷尬,嚴一川說:“大家開始吃飯吧。”
我舉起筷子準備扒兩口飯就走人,唐木卻在桌底蠻橫地拉過我的手攥在手心不肯放開。
啊,久違了的蠻橫無理。唐木,嚴一川的死黨,那個曾經我愛得死去活來最后不告而別杳無音信的渾蛋!青春期關于叛逆和瘋狂的行為都和唐木有關,數不清自己到底暗暗哭泣了多少次才把他從心里抹去。那些蝕骨的疼痛以至于后來看到“唐木”這兩個字我就不自覺地顫抖。
嚴一川來到我身邊是出于對朋友的一份責任,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所以他才說得出“分手之后還是朋友”這樣的混賬話。
唐木起身拉著我,他手心的微涼讓我熟悉得忍不住想大哭出來。
看,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輕而易舉地讓我撕心裂肺!
推開會場的門,李劍一臉緊張地站在門外,見我出來,放心地說:“終于出來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來,就坐了另一節車廂過來了。”
我像見到救命稻草似的撲上去,挽住他的手撒嬌:“你怎么現在才來,我差點被人欺負了!”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看了唐木一眼。
唐木深邃的眼瞇成一條縫,看李劍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李劍先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在收到我的求救信號后便理直氣壯地回視唐木的眼睛。
唐木看了他一眼冷笑出聲,他說:“夏旭,我不在的這幾年你先是勾搭上我的好朋友,現在又看上了這個小白臉,你說過喜歡我一輩子的話是開玩笑嗎?”
李劍剛想反駁卻被我甩到身后,我瞪著唐木的眼睛說:“唐木,你不告而別一走就是四年,這四年里你杳無音信,現在一回來就要求我對你忠誠,你憑什么?”
唐木一把拉起我的手捏得咯咯作響,他豎起眉毛咬牙切齒道:“憑什么?夏旭你問憑什么?”
他似乎氣極了卻仍不想傷害我,吐出一口氣說:“夏旭,是你說的一輩子只喜歡我,是你莽撞地闖進了我的世界,而爸媽擔心我早戀影響學習,強行將我帶到美國,不準我和你聯系,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難道我不傷心嗎?難道我不心痛嗎?我一個人在美國茶不思飯不想,天天對著你的照片激勵自己趕快完成學業,趕快長大。而你呢?夏旭!你跟嚴一川快活地談著戀愛,理直氣壯地忘了我重新開始,你憑什么!”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眼,無言以對。
他說:“夏旭,現在我回來了,就站在你面前,如果你還敢拉起其他男人的手,那么,你將永遠都見不到我,你想試試嗎?”
我抹了一把滿臉的淚水,哽咽著說:“你太自負了。”
他把我拉進懷里,用力抱著我說:“但是,如果你選擇信守諾言,我發誓一輩子留在你身邊。你愿意嗎?”
我在他懷里泣不成聲,迫不及待地點頭。
李劍愣愣地站在一邊默不作聲,估計他仍然沒看明白現在演的是哪一出。
唐木的三言兩語讓我過去瘋瘋癲癲的疼啊痛啊變得有些可笑,可結局還是不錯的。
寢室大媽看到唐木就笑呵呵地說:“唐教授上去幫學生補習啊?歡迎歡迎啊。”
我對她的歡迎表示認可,可當唐木第N次從我的衣櫥里翻出一套內衣說“我喜歡這套……”后,我終于投降,決定搬出去和他同居。同居,多么不純潔的字眼啊。
唐教授得意揚揚地看著我往他家的衣櫥里掛上自己的外套,在一旁漫不經心地說:“要不我們結婚吧?”
我對著衣柜莫名其妙地熱淚盈眶,渾蛋求婚能不那么隨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