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一起醒來

和你一起醒來

“我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清晨和你一起醒來，迎接一個新的世界。”在這鋪天蓋地的情書中，林靜被張偉這樣一句話感動了。

張偉是學生會宣傳部長與游泳隊隊長，文武雙全，英俊健壯。林靜文靜溫柔，運動天賦不高，但為了和張偉多點時間相處，她也參加了游泳隊，在張偉的耐心調教下，居然也學會了游泳。張偉總是笑她的蛙泳游起來不像青蛙，倒像大蝌蚪。

張偉家是農村的，家境貧寒。他對林靜格外在乎，林靜也是格外體貼：“偉，不管發生了什么，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和你在清晨一起醒來。”一個濃情的晚上，兩人在學校附近的小賓館里開了間房。第二天清晨，當陽光射進窗簾縫的時候，兩人真的一起睜開了眼睛，都幸福地笑了。

大三開學，按傳統有一場辯論賽。作為兩屆辯論賽冠軍的張偉代表師兄師姐迎接新生的挑戰。今年新生派出的居然是一個女生。新生代表李欣欣語言犀利，邏輯思維清晰，和張偉碰撞得火花四濺。

在辯論快結束時，主持人提出一個問題：“什么是詩？”張偉說：“詩是用來展現事物的美好，再平常的事物也有美好的一面，比如‘清晨和你一起醒來’，就是一句溫馨的詩。”李欣欣笑了：“詩就是孔雀開屏，在美好背后隱藏著事物的真相，而真相可能會相當丑陋，就像孔雀的屁股一樣。比如剛才你說的那句詩，翻譯過來無非就是‘今天晚上我想和你上床’。”

臺下一片尖叫聲，哄笑聲，張偉臉一下子紅了。辯論結束，他們倆打成了平手。回宿舍的路上，張偉仍然有點氣，林靜卻很開心，笑著說：“我得去跟她討教討教，這樣以后和你拌嘴就不會總是說不過你了。”

張偉說：“你認識她？”林靜說：“她們宿舍在我們對門，昨天我們兩個宿舍還聚餐了。”

張偉搖搖頭：“女孩這么厲害有什么好？”

林靜說：“她爸是當官的，從小就嬌慣，人其實挺好的。”

張偉沒想到自己很快就又見到了李欣欣。新學期游泳隊報名，林靜拉著李欣欣來了。李欣欣看見張偉就笑：“我要參加游泳隊！”張偉問她：“有基礎嗎？”李欣欣說：“我家有游泳池，我經常練。”張偉點點頭：“下池子試試。”李欣欣二話沒說，脫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泳衣，周圍的男生頓時騷動了。李欣欣長得不算很漂亮，卻是魔鬼身材。李欣欣跳下池子游了一個來回，張偉伸手把她拉上來：“你當副隊長吧！”李欣欣和林靜歡呼著擁抱在一起。

愛人的談判

李欣欣性格開朗，活潑可愛，加上和林靜關系很好，張偉心里那點不舒服很快就消除了。李欣欣家境富裕，人也大方，經常請林靜吃飯看電影，后來干脆和林靜宿舍的人換了鋪，成了一個宿舍的舍友。

張偉的父親得了急病，他匆匆趕回家。父親需要馬上開刀，手術費十萬元，卻只籌了兩萬五。林靜電話打來，安慰說：“你別著急，我幫你想辦法。”

第二天，張偉的電話響了，居然是李欣欣打來的：“張偉，我聽林靜說了。我已經將錢打到了你卡上。”張偉又感動又驚訝：“謝謝你，我一定盡快還你。”李欣欣笑了：“我敢借你就沒指望你還，要還也是找林靜還。”

手術及時，張偉的父親轉危為安，張偉放心地回學校了。林靜和李欣欣去車站接他，張偉不停地感謝。李欣欣笑而不語地看著他，那種眼神讓張偉怦然心動。林靜卻很沉默，雖然她平時話也不多，但今天話更少，笑容里也帶著一絲勉強。

晚上，張偉給林靜打電話，手機關機了。他又打了她宿舍的電話，林靜聲音疲憊：“我睡了。”張偉看看表：“才八點半。”林靜說：“我很累，明天再說吧。”說完電話咔嗒一聲。張偉嘆了口氣，正想掛上電話，又傳來李欣欣的聲音：“放下來吧，這樣就沒人打擾我們的談判了。”然后電話里又傳來咔嗒一聲。

張偉明白了，那邊電話掛斷的時候放偏了，現在又被拿下來放在了桌子上。他本來可以直接掛電話，但李欣欣的話里有一個詞阻止了他。談判，她們在談判！張偉捕捉著那邊細微的聲音。

李欣欣：“你想好了沒有？”林靜：“這么說，你當初接近我時就是有目的的，我竟然以為你是個單純的小女孩，我真傻。”李欣欣：“你說得對，我對不起你，我辜負了你的友誼，但我喜歡的，不能讓別人搶走，這是我從小到大的作風和性格。”林靜：“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但我不會去跟張偉說，我做不到。”李欣欣：“你不說，我去說，你認為他會拒絕嗎？他還不起我的錢，而且我還能給他更多錢。他是個有志向的男人，雖然他很優秀，但如果靠他自己，他得奮斗多久？我不相信他能拒絕。”

這時電話里傳來了開門聲，宿舍的另兩個女孩回來了，一個女孩說：“我要打電話，誰也別和我搶。”張偉趕緊掛斷了電話。

那一晚，張偉輾轉反側，一夜沒合眼。他暗自慶幸自己無意中先知道了問題，如果突然面對，他一定想不出答案來。可即使先知道了，他這一夜也仍然沒能做出選擇，他就像分成了兩個人，在自己的腦海里爭斗不休。

第二天早上，張偉接到李欣欣的電話：“張偉，你出來一下，我在圖書館門口等你，有話跟你說。”張偉心里一顫。

圖書館是學校里最高的樓，有十二層。張偉趕到時，李欣欣正在門口等他。對視了一分鐘，李欣欣終于開口了：“今天叫你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她的話還沒說完，有人喊了起來：“那個女孩在樓頂干什么？”

張偉和李欣欣抬起頭，在頂層的天臺上，一個女孩站在樓邊，長發被風吹得四散飛舞，盡管很高，但他們都認出來了，那是林靜！

長眠的愛人

李欣欣的手機響了。李欣欣接通后驚慌地叫道：“林靜，你干什么呀，你趕緊下來！”張偉聽到林靜在電話里威脅李欣欣，如果李欣欣敢說，她就跳下來。李欣欣連連點頭，嘶聲喊著：“我不說，我什么都不說了，你趕緊下來吧，我求你了！我以后都離張偉遠遠的，好不好？”李欣欣邊喊邊跑遠了。十分鐘后，林靜從圖書館走出來，緊緊抱住了張偉。

李欣欣果然再沒找過張偉，也沒催他還錢。張偉試探地問了林靜兩次，林靜總是笑笑不說話。張偉忍不住說：“欠的錢，我會想辦法還給她的。”林靜說：“我幫你還。”張偉說：“不知道李欣欣有沒有什么心愿，如果能幫幫她，我心里也會好受一些。她是不是跟你有矛盾了，要不要我幫你們和解一下？”林靜臉色變了：“你不用操心了，這事你不用管。”張偉不敢再說什么了。

半年過去了，張偉在校園里碰到過李欣欣三次，她明顯情緒不佳，兩人目光在空中對視了幾秒，她眼睛里混合著愛情、無奈和仇恨。每次她都動動嘴唇，卻還是抿著嘴離開了。張偉知道她想說什么，但他也不能說出來。

大四了，張偉和林靜都開始為找工作奔忙。現在城市競爭太激烈了，張偉的簡歷發了無數，卻沒有好的單位青睞。林靜父母也都在幫忙找，但也都不滿意。張偉陷入了痛苦中，林靜極力安慰他：“一切都會好的，別太著急了。”張偉嘆口氣：“你說得對，急也沒用。這段時間我太緊張了，明天我們去清水灣，放松一下。”清水灣是城邊的一個水潭，清水河流到這里拐了個小彎，水流就緩了，沖出個水潭來。校游泳隊經常在這里拉練，環境幽靜，很適合放松心情。

第二天，張偉和林靜到清水灣時，已經有幾個游泳的人了。兩人熱了熱身，就下水了。張偉水性好，一個猛子接一個猛子地扎，仿佛要把所有壓力都釋放掉。

突然，張偉“啊”的一聲，拼命揮動手臂，臉上扭曲抽搐。有游泳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的腿抽筋了，而且很嚴重。這對于游泳的人幾乎是致命的，張偉已經沉了下去，林靜嚇得狂叫一聲“救命”，緊跟著扎進水里去救他。附近游泳的人也游了過來，但因離得遠，等他們趕到時，水面上已經沒有人了。

水性最好的兩個人扎猛子下水，因為幾個人沖刺，水已經攪渾了。兩人在水下一陣撲騰，終于看到了人影，他們奮力把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拖上了岸。經過搶救，張偉醒了過來，林靜卻再也沒能睜開眼睛。

張偉沉默寡言地過了一個月，同學們來看他，他也不說話。終于有一天，李欣欣敲開了他的房門，兩人默默對視了良久，李欣欣說：“我知道你很難過，相信我，我比你還難過。”張偉抬起頭：“欠你的錢，我會盡快想辦法還給你。雖然錢是林靜替我借的，但這賬我不賴。”李欣欣看著他：“你覺得我會要那點錢？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張偉說：“我不知道你之前和林靜有過什么樣的爭執，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要求你盡管說。”

李欣欣的眼睛里閃過一抹異樣的光亮，她看著張偉：“林靜沒跟你說過？”張偉搖搖頭，李欣欣看了他很久：“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想讓她離開你。”

同床的愛人

李欣欣和張偉戀愛了，在李欣欣的陪伴下，張偉終于走出了陰影。有了李欣欣的幫助，他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在李欣欣舅舅的公司里當助理。公司主要做房地產開發，眼下最大的項目就是開發清水灣附近的水岸小區。

兩人的關系也進展很快，公司給張偉在項目附近提供了單身宿舍，為了照顧他，李欣欣和他一塊搬了進去。不過李欣欣和他約法三章，兩人婚前要分床睡。張偉很意外，他沒想到還有這樣純潔的女孩。雖然每天看著李欣欣睡在身邊卻不能同床是一種煎熬，但想到畢業后就可以結婚，張偉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中。

這天晚上，張偉睡到半夜忽然驚醒了，他感覺屋里有些奇怪的動靜。他睜開眼睛，發現門開了，而李欣欣卻不見了。他追到門外，遠遠地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在前面走，他急忙追上去。沒錯，是李欣欣，她走得很快，張偉拼命地追，一直到河邊才追上。張偉看到李欣欣站的地方，忍不住頭皮發麻：正是那天他和林靜下水的地方。還沒等張偉反應過來，李欣欣已縱身跳下去，在水里游動著，姿勢看起來十分古怪！張偉驚叫一聲，跟著跳下水。他飛快地游到李欣欣沉下去的地方，把李欣欣拉上水面。李欣欣瞪著張偉：“你怎么也來了？”

張偉愣住了：“我還想問你呢，深更半夜的你跳進水里干什么？”李欣欣笑了笑：“好久沒游泳了，我剛才覺得很熱，想起離這里不遠，就過來游一會兒，你干嗎那么緊張啊！”張偉拉著李欣欣上了岸，一愣：“你穿著睡衣來游泳？”李欣欣看看自己身上，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哦，我本來想脫了睡衣游的，可惜一看見水就激動了，忘了。”張偉沒再說什么，拉著她回到宿舍，兩人沖了個熱水澡，就睡下了。但張偉一直在疑惑——這是深秋的半夜兩點，她怎么會熱到想去游泳？他忽然想起了李欣欣那古怪的游泳姿勢，就像——一只大蝌蚪，還不熟練的大蝌蚪！

第二天晚上，張偉回到家，李欣欣做好了飯菜等著他。張偉記得李欣欣不會做飯，因為以前林靜跟他說過，李欣欣從來都是吃林靜做的飯，要么就去飯店吃。李欣欣看著張偉的表情笑了：“洗洗手，嘗嘗我的手藝。”張偉吃了一口菜就愣住了，李欣欣問：“這是你最愛吃的菜啊，我做得不好嗎？”張偉看著她：“很好，你什么時候學會的做菜？”他沒說謊，確實很好吃，幾乎和林靜做的一樣好吃。李欣欣歪著頭說：“我也是忽然想起林靜以前做菜的樣子，就照著印象中的步驟做的，就像我本來就會似的。”

半夜時分，張偉又醒了。在他睜開眼的一瞬間，看見了一張臉，正對著他。他嚇得驚叫一聲，那是李欣欣的臉，眼睛緊閉著，還在熟睡中。他半天才冷靜下來。李欣欣為什么跑到自己床上了，難道她改變注意了？這丫頭，一定是不好意思明說，才趁自己睡著后爬到自己床上來的。張偉心里一熱，伸手去摟她的肩膀。

就在這時，李欣欣嘴里喃喃地說：“兵哥，我好冷。”張偉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臉色變得慘白。他的小名叫兵兵，除了父母，只有一個人知道，也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叫他，就是林靜。李欣欣不知道這個稱呼，也從來沒這么叫過他。

他愣了一會兒，推了推李欣欣。李欣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他，那眼神張偉從來沒見過，或者說，在李欣欣臉上沒見過。她的目光溫柔，卻讓張偉心里發冷，這眼神他只在林靜臉上看到過。李欣欣伸手抱住了他在空中的胳膊，拉到自己的懷里：“兵哥，我好冷。”張偉的胳膊被一片柔軟包圍著，他卻覺得徹骨的冷，這個動作他太熟悉了，連雙手抱的位置和頭挨著的位置都那么熟悉。

他驚慌地晃著李欣欣：“欣欣，醒醒，快醒醒！”李欣欣的眼睛又閉上了：“兵哥，我要和你一起醒來，迎接這個新的世界。”張偉不敢再動了，他覺得，不管李欣欣是醒還是睡，她閉著眼睛會更好一點。這一夜，張偉一動也不敢動，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他看著李欣欣的臉，越看越覺得恐怖。李欣欣本來是短發，但這段時間好像在留頭發，他沒注意到，原來她的頭發已經很長了。

第二天早上，當第一縷陽光射進窗內時，李欣欣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后她大叫一聲，跳了起來：“色狼！虧我這么信任你，你竟然趁我睡著把我抱到你的床上！”張偉急得滿臉大汗：“欣欣，你別誤會，不是這樣的……”他猛然把話停住了。他該怎么說？說她夢游，還是說她可能被鬼附身？他只能苦笑著說：“是我不好，我想和你一起醒來，就把你抱到我的床上。”

李欣欣瞪著張偉：“我告訴你，下不為例！否則我馬上搬回家去住！”張偉知道她真生氣了，只好賠笑著說：“好好，下不為例。”

深潭下的愛人

晚上，李欣欣臨上床時還瞪了張偉一眼：“記住我的話。”張偉點點頭。李欣欣換上睡衣，關上燈，很快就睡著了。就在張偉迷迷糊糊的時候，李欣欣動了一下。張偉一下精神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

李欣欣坐了起來，左右看了一下，像是很迷惑的樣子，然后她把臉轉到張偉這邊，張偉趕緊瞇起眼睛。李欣欣下了床，走到張偉的床前，輕聲說：“兵哥，太陽下山了。”說完，她露出滿意的微笑，躺在了張偉身邊。

張偉全身劇烈顫抖起來，如果昨天他是懷疑，那么今天他已經確定了。這句話，是他和林靜第一次在賓館開房時說的暗號，絕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看李欣欣沒什么動靜，他下了床，用最輕的動作抱起她，放到她的床上。他不能讓她在自己床上醒來，否則以她的性格，可能真會鬧到分手的地步。

就在張偉放下她的一瞬間，李欣欣猛然睜開眼睛，兩只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緩緩地說：“兵哥，我好冷，你別扔下我一個人。我想和你一起醒來。”

張偉不知道自己這一晚是怎么過來的。雖然李欣欣很快睡著了，但她的胳膊摟得很緊，他無法掙脫出來。那種力量簡直不像是一個女人，他想起了在水下時林靜摟著他的時候，就是那種力量。

第二天早上，李欣欣醒來時，發現張偉在自己的床上，她勃然大怒：“你還變本加厲了！我要回家了，不許你再來找我！”說著氣沖沖地收拾東西。張偉百般解釋無效，只好大喊：“你夢游了！”李欣欣愣住了：“你說什么？”張偉腦子急速轉動著：“你夢游了，半夜里你喊我，我就過來看你，結果你一把抱住我，怎么也掰不開你的胳膊。我又怕把你吵醒嚇壞你，只好順著你。第一天也是這樣，所以我們才會在一張床上！”

李欣欣搖搖頭：“你騙人，我從來沒有夢游的毛病。”張偉很誠懇地說：“是真的！你想想，我干嗎非要惹你生氣，就為了和你在一個床上躺著？”

李欣欣的臉一下子白了：“我……我說了什么話沒有？”張偉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沒說什么，只叫了我的名字。”李欣欣顫抖著說：“其實，這兩天，我都做了一個同樣的夢，我……我夢見了林靜，她在水里，濕淋淋的，慢慢向我走過來，然后我就什么都記不清了。”張偉哆嗦了一下：“你對她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李欣欣說：“她對我說，她好冷……”張偉猶豫了一下：“這里離清水灣太近了，水邊陰氣比較重，也許你搬回家去住就好了，我得把公司的項目完成才能離開。”李欣欣點點頭：“好，我會來看你的。”

接下來的兩天，李欣欣不在，張偉睡了兩晚上踏實覺。他給李欣欣打電話，她說一切都好，晚上睡覺也沒發生什么事。第三天夜里，張偉又一次醒了過來，看到李欣欣正坐在他的床邊，溫柔地看著他，那眼神讓他一下子清醒了。他試探著叫了聲：“欣欣？”李欣欣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微笑著說：“兵哥，明天就是第七天了。過了明天，我就不需要再跟她分享這個身體了，我就可以一直陪著你醒來了。”張偉顫抖著問：“你究竟是誰？”李欣欣仍然像聽不見他的話一樣，慢慢閉上眼睛，睡著了。張偉看著她，她的頭發越留越長了，幾乎和林靜的一樣長。

第二天早上，李欣欣醒來發現自己在張偉的宿舍時，嚇得說不出話來。張偉什么也沒有說，讓她在宿舍好好休息，他去找醫生咨詢夢游的事。其實他知道，這不是夢游那么簡單。從那天李欣欣去清水灣游泳開始，她就越來越像林靜了。也許，一切只有在清水灣才能做個了斷。

他白天到河邊去看，很多人在河邊游玩。天黑之后，李欣欣睡著了，張偉鎖上門，帶著強力潛水電筒來到清水灣。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張偉脫下衣服，跳進水里。他在水面上游了一圈，沒看見什么，就在這時，他的強力潛水電筒的光柱似乎照到水里有個黑乎乎的輪廓。他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近了，更近了，潛水電筒的光柱下，他照到了一個人！那個人的兩只腳似乎埋在潭底的沙石間，整個身子隨著水波漂動著，一頭黑色的長發像水草一樣飛舞。然后他看到了臉——那是一張死人的臉，已經蒼白浮腫，但仍能看出來，那是李欣欣的臉！

張偉像被針刺了的章魚一樣，拼命地后退。李欣欣已經死了，而且不是一天兩天，她應該是在七天前死的。在那個晚上，她鬼使神差地跳進了這里，然后她就再也沒能走上去。自己拉出水面并且帶回家的，不是李欣欣。

張偉拼命地浮上水面，向岸邊游去。然而此時他的動作忽然僵住了，岸邊站著一個黑乎乎的人，他把電筒照過去，李欣欣站在岸邊正對著他微笑，那微笑像極了林靜。

張偉眼前一黑，腿上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感，他抽筋了。人在高度緊張和疲勞的時候，都會抽筋，尤其是在冰冷的水里。他號叫起來：“救命啊，救命！”

罪惡的選擇

張偉被附近工地上的人救了，但他在水下缺氧時間太長，大腦受到了不可逆轉的傷害。他變得癡癡呆呆的，公司把他開除了，李欣欣也和他分手了。沒人覺得意外，千金小姐可以看上才華橫溢的窮小子，但不可能看上一個癡呆的窮小子。

李欣欣單獨去病房探望了他一次。

李欣欣只問了一句話：“你殺死林靜的時候，她知不知道你要殺她？”

張偉口齒不清，思維混亂，說得斷斷續續，雜亂無章。他愛林靜，但愛情不能代表一切。尤其是父親生病，讓他更加認識到錢的重要。他無意中了解到李欣欣和林靜的談判內容，知道李欣欣喜歡自己，要橫刀奪愛。實際上，他去圖書館的那天，就已經打算選擇李欣欣了，原因李欣欣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是個胸懷大志的人，他不想讓自己最好的青春年華浪費在為吃飯住房而奮斗上。

沒想到，林靜選擇了用生命捍衛愛情，這份瘋狂嚇退了李欣欣，也毀了張偉改變人生的機會。他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林靜已經跳下來了，一切就都解決了。這個可怕的念頭在他找工作屢屢碰壁時變得格外強烈。于是，他制定了一個計劃。

他選擇了清水灣，故意帶著林靜游到了水最深的地方。然后他對林靜攤牌，告訴她他決定選擇李欣欣，希望她能理解并成全他。他預料林靜可能會傷心或狂怒，但沒想到林靜會憤怒到那樣的程度，她罵他不是人，罵他始亂終棄，她說她只要說一句話，他就會后悔一輩子。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如果林靜這么恨他，那么她一定會成為自己成功路上的絆腳石。于是他假裝抽筋，驚叫一聲沉進水里，并且抱住林靜的腰把她也拖進水里，林靜只來得及喊了一聲救命就被水嗆了。林靜掙扎過，反抗過，但無論是水性還是力量，她都比張偉差太遠了，在人們趕過來營救之前，她已經不行了。在最后的時刻，她忽然不再掙扎了，而是緊緊摟住了張偉的脖子，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一直到死也沒有閉上眼睛。

“現在，她回來了，這是報應。當年她答應過要和我一起醒來，她發過誓，不管發生了任何事，都會陪在我身邊，和我在清晨一起醒來。現在，她來兌現承諾了。”張偉說著呵呵笑了起來，看著李欣欣，嘴角帶著涎水。

李欣欣說：“你變成了癡呆，對你是件好事，因為我不會把一個癡呆送上法庭。林靜死后，我就一直懷疑。我不相信她會因為救你而淹死，你是個游泳高手，即使你的腿抽筋了，你也不可能像那些沒有經驗的人一樣死命抓住來救自己的人，讓兩個人一起沉下去。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是你殺了她，因為我實在想不出理由來。直到那天，你暗示我你會答應我的所有要求時，我才忽然明白了，你一定是聽到了一些我和林靜的話。但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你聽到的一切，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

“我決定給林靜報仇，我在她的遺物里找到了一本她的日記，她用充滿幸福的文筆，把你們倆交往中的每個細節都記了下來。包括你最愛吃的菜的做法，她最喜歡抱你胳膊的姿勢，還有對你的稱呼等等。我知道你一定會到這個潭里來探尋，因此我做了一個仿真塑膠娃娃，埋在了林靜淹死的位置。我想淹死你，不過你命大，被人救了。”

一直癡癡傻笑著的張偉安靜了下來，似乎他的智商在某一瞬間閃現了一下，他含混不清地提出一個疑問，除了李欣欣之外，沒人能聽明白這個疑問。“既然你這么喜歡我，不惜與林靜翻臉，為什么還一定要懲罰我呢？”

李欣欣起身離開，在走到門口回頭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如果林靜不以死阻攔，她應該早就說了。如果真是那樣，也許一切都將不同——

我喜歡林靜，你和她分手吧，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