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淚

潔凈又安靜的“陸康診所”病房內，空氣里全是藥水的味道，裝修慘白得讓人恐慌。林甜坐在陸康對面，偷瞄著這個英俊的男人。

陸康把著林甜的脈，很專注：“你的胃有問題，應該還比較嚴重，我這個小診所大概治不了你的病。”陸康放開林甜的手，不小心輕觸到了她的手指。兩個人同時顫抖了一下，陸康的臉有些紅了。

林甜微微一笑，她閃動著好看的眼睛，很老辣的語氣和眼神：“陸醫生，我偏偏最信得過你，看到你就有踏實的感覺，給我開個方子吧。”

陸康很窘，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些藥名。一個三十歲的男人面對性感美麗女人的挑逗，難免心猿意馬。林甜眼珠很亮，亮得陸康不敢抬頭。

陸康的外形真的很棒，健康的麥白色皮膚，鼻子很挺、嘴角有棱，不自然時會舔下舌頭。林甜在想，他真的很像吳應飛，雖然說不出到底是哪里像，但她的第六感覺就認定了他們很像。

吳應飛，你到底在哪里？林甜收斂了輕佻的眼神，一股酸楚涌了上來。她決定引誘陸康，要找到陸康和吳應飛之間的聯系。其實她也不確定，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聯系。

引誘陸康不成問題，林甜美貌、風騷，還有大把的時間來“看病”。

一連半個月，林甜一有時間便陪著陸康看診。她看著陸康穿著白大褂跑前跑后，扎針、輸液、開藥、問切。他忙碌的樣子也像極了吳應飛，很沒風度地上躥下跳，好像火要燒眉毛。林甜看著陸康，就和回憶中吳應飛的鏡頭交錯了。

吳應飛也是學醫的，他喜歡從后面抱住她，然后從她的耳根開始，一點點地向下吻。回到自己的小租屋，林甜翻開相冊，上面有很多吳應飛的照片。他們從十七歲開始就認識，一起畢業于醫科大學。相冊里記錄著吳應飛的成長史，從稚氣的男孩變得越來越瀟灑迷人。

看這些照片時，林甜不得不面對上面另外一張面孔：喬彤。

林甜合上影集，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美麗得不真實的臉，眉頭緊鎖。她忘不掉吳應飛，也忘不掉喬彤，那是她的噩夢。

胃部又痛了起來，林甜沒撥打陸康的電話，吃了幾片藥，她苦笑一聲：“吳應飛，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下午四點，診所會有片刻的寧靜，陸康也有看照片的習慣。他翻開抽屜，拿出了一撂照片。照片上，全是些表情夸張、面容青澀的少男少女。他輕撫著其中一個女孩青春洋溢的面孔想：“趙朵朵，你到底在哪里？”

陸康的目光落到照片上另一個女孩臉上，他嘆息一聲：“喬彤，你又在哪兒呢？”

陸康看的照片，和林甜看的照片場景、人物驚人地相似，他們還共同認識一個女孩：喬彤。但是，陸康第一次見到林甜，是在半個月前。他不認識她，就像林甜不認識他一樣，似曾相識的，只是那種感覺。

背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怎么，在懷念舊情嗎？”陸康一激靈，那是關海媚的聲音，一如往常般凌厲。陸康心一緊，這個女人是他的財東兼情人。他才開張兩個月的診所就是由她出資，并且在他唯一一次美容手術失敗后，是她幫他振作起來的。

金錢能讓男人成為愛情的奴隸，陸康誠惶誠恐地說：“不，不，只是上大學時的一些留影。”

關海媚搶過其中一張說：“你們那時真的很土。”她的眼睛留在其中一個女孩臉上，那個女孩就是喬彤。看著這個嬌艷得要滲出水來的女孩，關海媚忍不住嘆了口氣，悶聲丟下一句：“我要出差一個月，要去購買醫院的醫療器材，我是專程來向你告別的。”

陸康內心一陣狂喜，好像緊扣身上的枷鎖被解開了，但他不動聲色地說：“那你走好。”

“你會想我嗎？”關海媚盯著他問。

會想嗎？陸康每時每刻都不會忘記關海媚的強悍，但他卻無法不依附她的財富，情感高壓下的男人沒有真正的愛情。

關海媚終于走了，陸康迫不及待地撥通了林甜的電話，放縱的種子一瞬間破土而出。

林甜其實也在思念著陸康，誰讓他那么像吳應飛呢？輾轉來到這個城市，不就是為了找到他嗎？

深夜，林甜和陸康像噴發的火山口燃燒了起來，擰到了一起。林甜在陸康脖子上咬出很多紫色的痕跡，陸康的呼吸急促了，體內也有只雄獅在勃發。

陸康脫掉了全部上衣后，結實的胸肌裸露了出來，林甜突然驚叫一聲，眼神古怪詭異。

“你怎么了？”

“你的身材真好。”林甜變成一只勇猛的雌獅撲了上去，令陸康嚇了一跳。林甜撕咬著陸康的肉體，羞澀的偽裝全部被撕了下來。陸康沒有留意，黑暗中，林甜流下了兩行熱淚。是喜悅的眼淚，也是仇恨的眼淚。

夜靜得嚇人，連一點風聲都聽不到。霧氣騰騰的浴盆里，陸康的意識漸漸模糊，在他迷離恍惚的視線里，林甜已淚流滿面：“我終于找到你了，吳應飛！天上人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你答應過我的，現在要履行承諾。”

陸康猛然打了個冷戰，思維在瞬間清晰了很多，但可惜體內的神經被一根根地向外抽離，他無能為力牽引回來。

“你是朵朵？”陸康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

霧氣中林甜的臉漸漸恍惚，變成了趙朵朵的臉：“不錯，我就是整容后的趙朵朵。一年前，你和一個姓關的有錢女人私通后，就在給我做臉部皮膚細化保養時，放了讓我皮膚潰爛的藥，然后神秘失蹤。我幾經波折，重新整容，最終還是找到你了。”

看著陸康驚疑又痛苦的臉，林甜繼續補充說：“你給自己也整了容，可當你脫下衣服時，你后背的暗記暴露了你的身份。我這次找你，就是要與你共赴黃泉的，因為我也將不久于人世。”

陸康絕望地說了生命中最后一句話：“這是喬彤讓我遭的報應。”

喬彤！林甜的心被狠狠撞擊了一下。她想起了那個曾經貌美如花，最后臉卻像爛柿子般的女孩，那時她絕望地哭喊：“吳應飛！趙朵朵！你們毀了我的臉，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那年，吳應飛，也就是陸康給喬彤做的一個普通皮膚漂白手術。喬彤本來很美，但她卻要更美。剛畢業的吳應飛卻在這個尋常手術中讓她毀了容，誰都不知道，其實是和吳應飛有一腿的趙朵朵，現在叫林甜的她，悄悄地在藥品里放了異化藥。

從此，喬彤失蹤了，據說她回了重慶老家。而吳應飛被醫院開除，靠開小診所慘淡經營，卻不敢再做美容手術。喬彤手術的失敗，讓他徹底怕了。

吳應飛和趙朵朵同居后，喬彤的陰影折磨了他們整整兩年。趙朵朵決定讓自己變得像喬彤一樣美麗，于是，她上了吳應飛的手術臺。她想用實際行動激勵他：你的手術還行。

可是吳應飛再次失敗，趙朵朵的臉和喬彤一樣被毀滅了。雪上加霜的是，她發現吳應飛居然在給一個叫關海媚的女人當情人。雙重打擊幾乎毀了趙朵朵，她要和吳應飛同歸于盡。可這時，吳應飛卻神秘失蹤了。

趙朵朵在網上公布吳應飛的照片，開始了人肉搜索，終于找到了同樣學醫、有著酷似面容的陸康的線索。他也整容改名，但他逃不掉自己是吳應飛的現實。

彼時的趙朵朵已經在另一家美容中心變成了另外一張臉，她是來尋仇的，因為她被診斷患了胃癌，還是晚期。最后的時刻，她想與自己最恨也最愛的人同葬。

陸康的軀體漸漸僵化，表情一如活著般安詳，罪證就是那條雪白的浴巾。浴巾上涂了氰化鉀，人洗過澡后，毛孔擴張，氰化鉀就能很快進入人的身體。

“這樣的死法并不痛苦，因為我愛你，所以不會讓你痛苦地死去。”林甜慢慢地解開衣服，把腿伸進還有余溫的浴盆。她希望她能和陸康就這樣一絲不掛糾纏著死去，死了也做風流鬼，讓那個姓關的女人氣得吐血。

林甜的意識正在慢慢游離的時候，她聽到了高跟鞋踏出的腳步聲，這是誰？難道是關海媚，她不是去外地了嗎？

腳步越來越近，一張陰沉的臉閃了過來。正是關海媚，可是她并沒有氣得吐血、嚇得驚叫。她只是這樣陰森森地看著他們，嘴角還有冷笑。

“朵朵，最終還是你和吳應飛成了鴛鴦，死了也是。”

林甜驚呆了，這個女人怎么知道自己就是趙朵朵？關海媚從皮包里掏出一張照片來，晃到林甜面前：“看這張我們在醫科大學學習時的照片，那時多純凈幸福啊。吳應飛是我的初戀，可你卻活生生將我們拆散了。”

林甜驚得想要蹦起來，她是喬彤！原來，一開始，喬彤化身的關海媚就是來尋仇的。現在的關海媚就是以前的喬彤，林甜就是趙朵朵，陸康就是吳應飛，他們同是西南醫科大學的同學。

關海媚倚在門邊，繼續說：“我被吳應飛毀容后，傷心地離開了那座城市。后來我回憶細節，吳應飛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來毀滅我，所有一切全是你做的手腳，因為只有你才有這樣的心機和能力。后來我改頭換面，引誘了吳應飛。同樣在他給你的美容藥里下了東西，這就是你的報應。”

林甜的瞳孔一點點擴大，這的確是報應，可對于一個生命不再長久的絕癥患者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我還忘了告訴你，其實，你只是胃炎，并不是胃癌。你學的是外科，所以不懂這個。是我收買了你就醫的醫生，改了你的診斷書；也是我在網上看到你人肉搜索的帖子，把你吸引到了這里。以你的個性，在臨死之前，會完成夙愿的。”

林甜苦澀地一笑，眼淚在生命最后一刻流了下來，她掙扎著抱住了陸康的尸體，深深地吻著他，然后，慢慢閉上了眼睛。

目的終于達到了，關海媚，不，應該是喬彤，這時卻沒有半點成就感，她甚至有些羨慕和感動，林甜能和陸康死在一起。她行尸走肉般地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寬大的鏡子也映出了林甜和陸康的臉，似曾相識又那么陌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