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東的招租要求只有一條:三十歲以內(nèi)的單身女性!
這條要求明顯居心不良,可是我看中那套一樓的房子位置夠清靜,這就足夠了。
從看房到入住,其間房東從未露過面,他只是給了我一個郵箱地址,要求我把生活照發(fā)過去。之后沒幾分鐘,他就回復(fù)我:鑰匙在門口聲控?zé)艉竺妫热タ捶浚?/p>
房子是一室一廳,臥室超大,占了四分之三的面積,四面墻壁都是玻璃的,回去我就發(fā)郵件給他:OK。
沒過五分鐘,一份已經(jīng)簽字的租房合同就發(fā)了過來,我這才知道房東的名字——白桑。
簽完合同的當(dāng)天我就搬了進(jìn)去。我的行李很少,只有兩個旅行包,小的那個裝的是被褥以及衣物,大的則裝了一個毛絨玩偶。我有輕微的神經(jīng)衰弱,每晚必須抱著玩偶才能入睡。
最初一切正常,直到那天半夜,我與男友蘇放在床上纏綿,糾纏到極致處,我被蘇放從床上掀了下去。我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突然撞到了什么,轉(zhuǎn)頭一看,清冷的月光下,一雙黑色的平底寬口布鞋赫然映入眼簾。順著布鞋朝上,是兩條穿著土黃色條絨褲子的人腿。
我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一個人蹲在桌子下,悄悄探出頭觀望床戲的景象,不由打了個激靈,大叫一聲跳起來,扭亮床頭燈。
屋子里頓時一片雪亮,周圍靜悄悄的,人腿消失了。
我想問蘇放有沒有看到,可是叫了兩聲他也沒應(yīng),抬頭一看,床上空蕩蕩的,我這才意識到,剛剛的激情原來只是一場旖旎的春夢罷了。蘇放早已離開我,我不堪忍受一個人的孤寂,才放棄原本熟悉的生活圈子,來到陌生的市區(qū)一個人租房子住。
從那晚之后,我發(fā)現(xiàn)這棟房子怪事兒越來越多。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浴室洗澡,涂香皂的時候無意一瞥,突然看到門口的毛玻璃上伏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那個影子半弓著腰,一張慘白的臉貼在玻璃上,被玻璃擠得變了形。
我驚叫一聲,急忙拉過浴巾裹住身子。等我打開浴室的門,只看到一個黑影佝僂著身子朝臥室跑過去,一眨眼的工夫,那個影子就消失在臥室門口了。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臥室的門,我在屋子里掃了一圈,最后停在墻角的衣柜上,心里頓時一緊。衣柜門虛掩著,露出半個衣袖,藏藍(lán)色的袖子。
我一把拉開衣柜門,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幾件衣服,那個藏藍(lán)色的袖子來自蘇放的一件長袍睡衣!我把臥室?guī)缀醴藗€底朝天,可是最終一無所獲!
最初我以為是因為我太孤獨(dú),才會產(chǎn)生這些幻覺,可是,就在我?guī)缀跻涍@件事的時候,又發(fā)生了一件事。
那天我剛出門就撞見了一個羅鍋兒,他穿著奇怪的黑色長袍,蓋過耳朵的半長碎發(fā),頭好像中風(fēng)那樣不受控制地半歪著,臉色慘白,目光陰霾。我們兩個迎面相遇,我正要打個招呼,他竟像逃跑似的急匆匆地從我身邊繞過去,飛快打開隔壁的房門,長袍一閃就消失在了門后。
時間雖短,我卻看清了他長袍下面露出的一截土黃色條絨褲子,以及平底寬口黑布鞋。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那晚在臥室撞到的人腿!那個突然出現(xiàn)在我房間里,又悄無聲息消失的幽靈,會是這個羅鍋兒嗎?如果是,他又是怎樣進(jìn)入我房間的呢?
我在臥室里裝了個攝像頭。又過了一段時間,見沒什么動靜,我慢慢放松了警惕。這天,我出去逛了一整天的街,回到家里草草洗漱了一下,就一頭扎在床上,很快沉睡過去。
迷迷糊糊地,我感覺有一只涼涼的手撫上我的身子,從胸口慢慢滑到小腹,又一路滑下去……
我呻吟了一聲,嘴里低喃著:“蘇……”
那只手陡然停下了,我一驚,猛地睜開眼睛。天啊,我的眼前是一張慘白而英俊的臉,腦袋像中風(fēng)那樣半歪著,一雙烏黑的眼珠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是隔壁那個羅鍋兒!
看到我睜開眼睛,他好像嚇了一跳,嗖地一下從我被窩里縮回手,同時身子一矮,整個人突然就消失了!
我急忙打開燈,屋子里連個鬼影都沒有,可是,空氣里卻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陌生味道。我立刻打開電腦,調(diào)出剛剛的監(jiān)控畫面。
畫面的最開始,我抱著玩偶,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周圍一切都靜悄悄的。
這個畫面持續(xù)了有十分鐘,我看得無聊,正要快進(jìn),抓住鼠標(biāo)的手突然停住了。我瞪大了眼睛,看見柜門竟然自己緩緩打開,緊接著,一個黑影佝僂著身子,從柜子里慢慢爬了出來!
他像個幽靈一樣爬到我床前,先是凝望著我的臉,一副癡迷的樣子,足足有五六分鐘,然后,他的手慢慢撫上我的臉、脖子,摸到胸脯的時候,他愣了一下,然后急急地朝下探去。他陡然停住了,張大了嘴巴,一副極度驚愕的樣子。
就在這時,我睜開了眼睛,他立刻低下身子,順著床底爬進(jìn)了衣柜。
我慢慢走到衣柜前,小心翼翼地打開柜子,柜子里面朝向墻壁那面此刻裂開一道縫,像一個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那原來是一個暗門,如果不是一個衣架擠在門縫里,可能我永遠(yuǎn)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個嚴(yán)絲合縫的暗門。
我輕輕推開門,門縫后面閃出一個圓形地道,僅能容一人通過。我悄無聲息地順著地道爬過去,爬了三四米,地道就到頭了。
我輕輕掀開頭頂?shù)哪景澹筋^望過去。這顯然就是羅鍋兒的房間,而洞的出口就在羅鍋兒的床底下!
我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走動,于是小心翼翼地從床下爬了出來。
我開始打量這個一室一廳的房間,挨著我臥室的同樣也是一間臥室,窗前掛著厚重的窗簾。桌子上有一個筆記本電腦,正停留在一個玄學(xué)網(wǎng)站上,桌子上也放了不少類似的書籍,看來網(wǎng)上算命就是羅鍋兒的生存方式。
我又四處翻了翻,在一個抽屜里翻出十幾張身份證,其中一張身份證上有一個熟悉的名字——白桑。
原來羅鍋兒竟然就是那個神秘的房東!難道他是因為殘疾而自卑,才不露面?可是,這些身份證又怎么解釋?到底哪一張才是真的?
我站在房子中間四處觀望,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哪里有些不對勁兒。
很快,我的視線停在床邊的墻上,那面墻上居然掛了一塊巨大的布簾,把整面墻都遮住了。
沒見過墻上掛簾子的,我一把拉開布簾,一道光閃過,眼前又出現(xiàn)一間房。
等看清房內(nèi)情景,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那是我的房間,透過這一整面的單向透視玻璃,我的臥室全景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眼前!
我驚恐地瞪大眼睛,沒來得及驚呼出聲,脖子上突然挨了重重一擊,眼前一陣眩暈,失去知覺前,我隱約見到羅鍋兒的身影!
知覺的恢復(fù)先從味覺開始,我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漂白水味兒。我睜開眼睛,迎上了一張慘白的臉——是羅鍋兒。
不得不承認(rèn),這張臉還是很帥氣的,可是,那帥氣中帶著一股很深的邪惡,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避開他的視線,抬起頭,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陰暗的房間。從簡陋的布局以及潮濕的空氣看,這里應(yīng)該是個地下室,而我則全身赤裸著被綁在屋子中間的一個木頭桌子上,只有頭能活動。
潮濕的空氣中混雜著刺鼻的漂白水味兒,其間摻雜著一絲欲蓋彌彰的血腥氣。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轉(zhuǎn)向羅鍋兒,我的臉上一定布滿了驚恐,因為一直盯著我的羅鍋兒突然笑了:“欺騙我很好玩兒嗎?”
他的笑容很寬厚,可是這句話卻說得咬牙切齒,他邊說邊站起身。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右手竟然拿著一把裁紙刀,而他身旁的桌子上,還放著一把斧頭。
裁紙刀貼著我的臉劃過脖子,停在胸口,羅鍋兒的動作極其溫柔,可是笑容卻越來越猙獰,我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你要干什么?”
在我張口的同時,他突然揚(yáng)起手,裁紙刀在我胸口交叉劃過,他劃了足有十幾下才停手。
最初我只覺得胸口涼涼的,并沒感到疼痛??墒遣灰粫?,或許是空氣中的細(xì)菌與傷口融合發(fā)生了氧化作用,冰涼的感覺漸漸被火辣辣的疼痛所取代,我能感覺到每道傷口里面細(xì)小的肌肉顆粒都在顫抖。
我悶哼起來!
羅鍋兒根本不給我喘息的機(jī)會,他的刀子一路下滑,很快就停在我的胯間……
我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不要……”
就在這時,地下室里突然響起一個尖細(xì)的聲音:“不要,不要傷害她,求求你!”
我努力抬起頭四下張望,可是,房間里顯然只有兩個人:羅鍋兒和我。那么,剛才的聲音出自何人呢?
而伴隨著這個聲音,奇怪的事發(fā)生了,羅鍋兒的左手突然一把奪過右手的刀子,然后一刀砍斷了麻繩。
似乎連羅鍋兒都被自己的這個舉動弄蒙了,我趁此機(jī)會掙脫麻繩坐了起來。這時羅鍋兒已經(jīng)回過神,右手奪過刀子,又朝我撲過來,我拿起旁邊的斧頭,狠狠地劈過去。
只聽咔嚓一聲,鮮血濺了我一臉,我打了個趔趄,抹了把臉,定睛一看,羅鍋兒的頭已經(jīng)沒了,尸體卻還挺立在我面前,一只手竟然還捂在脖子上,似乎想堵住傷口。
我心膽俱裂,跌跌撞撞地朝門口跑去,途中踢到了什么東西,圓滾滾的,低頭一看,竟是羅鍋兒的頭,剛才被我一踢,一路朝墻腳滾去。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完胸前十幾道傷口,我急著處理羅鍋兒的尸體。盡管傷口還是火辣辣的疼,我還是急匆匆地順著衣柜鉆進(jìn)了暗道里。
要想進(jìn)入地下室必須通過羅鍋兒的客廳,我掀開木蓋,從床底下爬出去。我剛站起身,視線穿過門口,落在客廳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突然打了個哆嗦!
羅鍋兒——確切地說,是羅鍋兒的尸體——浮現(xiàn)在樓梯口,然后,慢慢朝臥室爬過來。
我之所以用“尸體”這個稱呼,是因為人類根本做不出那樣詭異的爬行動作:四肢著地,脖子反轉(zhuǎn)180度,臉朝天!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睜睜看著那個怪物慢慢爬到臥室門口,然后站起了身。他的身體正面對著我,我這才看清站在我面前的,的確是一具無頭尸體,脖子上的血窟窿雖然已經(jīng)用衣服堵住,可是還有鮮血慢慢滲出。而在脖子后方竟然又伸出一段脖子,并且連著一顆頭顱,兩顆頭顱相背而生,所以才會出現(xiàn)剛剛那幅詭異的爬行畫面。
我終于明白了:這是一個雙頭連體人,為了掩飾怪異的長相,朝向后面的頭顱便躲藏在黑袍里,并且低著頭,從正面看上去,就像一個羅鍋兒。
其中前面的那顆頭顱控制右半邊身體,后面的那顆頭顱控制左半邊身體。前面的頭顱喜歡女人,后面的頭顱喜歡男人,所以才會出現(xiàn)右手要傷害我,左手卻救了我的矛盾場面。
眼前的人慢慢轉(zhuǎn)過身,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竟然捧著那顆血淋淋的頭顱。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是一張英俊的臉,因為長期躲藏在黑袍里,臉色蒼白。他吃力地朝我挪過來,可是,沒等爬到我跟前,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看著他瘦弱的身體以一種怪異的姿勢不停地抽搐著,想到他是因為救我才丟了性命,一絲混雜著憐憫的內(nèi)疚油然而生。我蹲下身,湊近他的唇,輕輕地吻了一下。
一絲光彩倏然從他眼中劃過,他吃力地說:“我們做夢都想有一個自己的身體,現(xiàn)在我終于如愿了,可是他……”
他的手指向滾落在床腳的另一顆頭顱,臉上有著深深的不安。我握住他的手,鄭重地告訴他:“放心吧,我可以滿足你的心愿,為他找一個身體!”
他攤開四肢,滿足地嘆了口氣:“終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了!”
一滴淚從眼角滑過,他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
我把羅鍋兒的尸體埋在地下室,而被我砍掉的那顆頭顱則埋在郊外梧桐林的一個坑里。那里有兩具尸體,其中一具正好沒有頭顱,我把頭顱與那個身體拼接起來,看上去竟然很完美,我總算為羅鍋兒做一件事了。
其實我和羅鍋兒都是同樣的人,死守著心底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夢,不敢觸碰,卻又固執(zhí)地不肯放棄。
我又戴著大波浪卷發(fā)發(fā)套,抱著毛絨玩偶走在租房的路上。發(fā)套是用被蘇放愛上的那個女人的頭發(fā)編織成的,我曾以為蘇放跟我一樣,守著彼此一直走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離開我,投奔了別的女人的懷抱。他說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每次見到那個女人,他的身體都會膨脹起來。
我成全了他,把他的身體留給那個女人,而頭顱則留給了我自己。因為那上面有著曾經(jīng)深情凝視過我的眼眸,以及會說甜蜜情話的嘴巴。
我和蘇放,終于又可以日夜相守了。當(dāng)我想他的時候,我只要拉開毛絨玩偶背后的拉鏈,就會看見他的笑臉,有時候午夜夢中,我還會與他重溫那些歡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