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過去了,今天只有一個人來征婚,唯一的搭檔婚托蒙欣已經出去約會了。他嘆了口氣,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要下班了嗎?”臧新遠被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抬起頭,才發現桌前站著一個戴墨鏡的女孩,一身米黃色的連衣裙格外顯眼,臧新遠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
“你有事?”他生硬地問。
“我是來征婚的。”女孩聲音甜美。
臧新遠立刻來了興頭:“好,好,請坐!請放心,在這里,你一準能找到滿意的伴侶。”
臧新遠拿出登記表準備做記錄:“你怎么稱呼?”
“莊美玲。”女孩在對面坐下,把墨鏡摘下放到一邊。
臧新遠低頭寫著,從女孩身上飄過來的氣味讓他皺起了眉頭,像是一年沒洗過澡的味道。為了掙錢,臧新遠忍著問:“你有什么要求嗎?”臧新遠等著女孩提出苛刻的要求,只要女孩除去身上的怪味,多見幾個人,也等于給他的婚介所做廣告了。
“隨便,只要對我好就可以。”
臧新遠感到那股怪味更加濃重了,幾乎讓他窒息。難道女孩是因為有這個缺陷才會有這樣低的要求?他很疑惑,抬起頭,借著刺眼的燈光打量著女孩。女孩眉心間一顆紅痣很是醒目,發黃的臉上一雙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臧新遠的嘴巴半張著,拿筆的手抖動起來,額頭瞬間涌出一層豆大的汗珠。
“你怎么啦?”女孩微張嘴唇,牙齒在嘴唇和舌頭的映襯下發出瘆人的白光,“你是不是認識我?”
“不,不,不認識……”臧新遠連忙把目光移開,他可恨的右手還在哆嗦,心臟不規則地狂跳著。
“你很熱嗎?”女孩的身體向前湊了湊,很關切地問道。
女孩往前探身時,一根黃色的絲線從衣領里掉了出來,末端拴著一個紐扣狀的東西,在臧新遠面前晃動著。
“別過來!”臧新遠身體下意識地朝后躲去。女孩見臧新遠這樣,重新坐正:“你要是不方便,我就到別的婚介所看看吧。”
“不,沒事……”臧新遠心里很矛盾,但他還是挽留道,“請問,你……你家住哪里?”他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可舌頭卻不爭氣。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我什么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好像被人蒙住了頭,喘不過氣來,后來又被關進一個狹小的屋子里,身邊好像還躺著一個人。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雜草叢生的地方,周圍還有一些墳頭。沒人知道我來自哪里,我更是什么也想不起來了,所以,我才想成個家,有了自己的家,我就不孤單了。”女孩的表情空洞洞的,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你知道醒來的地方是哪嗎?”臧新遠感覺心臟一陣發緊。
“我也不認識,聽當地人說,那個地方叫五侯村。”
“什么?五侯村?”臧新遠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你知道五侯村?”女孩發直的目光看著臧新遠。
“不,不……我怎么會認得那個地方?我……我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怪怪的。”臧新遠又坐下了,手不自覺地在桌子上摩挲著,“你真的想不起以前的事了?”他試探地問道。
女孩搖搖頭:“暫時沒什么印象了,也許以后能想起一些來。請你費費心,我現在只想成個家。”
臧新遠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請你放心,我會給你找個合適的。”
“那謝謝你啦!”女孩站起身從手包里拿出一張紙放到桌子上,“這是我的手機號,有合適的,請給我來個電話吧。”
臧新遠僵直的目光看著紙上的那個手機號:00000000000,恐怕世界上任何一個電話都無法打通這個號碼。他忘記了起身相送,門口傳來女人“啊”的一聲,他才朝門口看去。
女孩和匆忙進來的一個體態豐韻的女人撞了個滿懷,女孩的手包掉在地上,她彎腰拾起后閃身出了門。
“新遠,我今天太順了。那個家伙真是個雛兒,傻乎乎,給我買東西,請我吃飯,還親自送我回來。”進來的是蒙欣,她順手把門簾拉上了,擰著身子過來摟住了臧新遠的脖子,“我那口子又出差了,你那糟糠妻也管不了你,今晚我們找個地方去……你說怎么樣?”
臧新遠眼睛直直地看著門口,沒反應。
“怎么啦?傻了?”蒙欣嗔怪地在臧新遠臉上輕輕打了一下,“你在屋里干什么了?這什么味呀?”她的右手在鼻子前扇動著。
“尸臭。”臧新遠怔怔地說。
“什么?”蒙欣一時沒聽清。
“尸體的臭味。”臧新遠喃喃地說。
“你瘋了?”蒙欣站起身,猛地推了他一把,“說什么呢?”
臧新遠沮喪地看著蒙欣:“她來尋仇了。”
“誰來尋仇了?我們不就是騙了幾個人嗎?”蒙欣白了臧新遠一眼,“看你膽小的,還不如我這個女人。”
“我是說那個被我們殺了的智障女孩。”臧新遠站起身吼道。
蒙欣上下打量著臧新遠:“你發燒了吧?她已經入土了,還來尋什么仇呀?”
“可是,她已經來過了,剛出去的那個女孩就是。”臧新遠跌坐在椅子上,話語中失去了底氣。
蒙欣臉上立刻失去了血色:“我怎么覺得那個女孩這么眼熟呢?那個智障女孩就是穿著這么一身,也留著這樣的發型。”她突又搖頭道:“不會,是你太神經質了,著裝和發型一樣的人太多了,怎么就是那個女孩?我們親手把她悶死的,又看著她成了那家的陰婚媳婦,和那家病死的男孩一起被放進棺材里。棺材用釘子釘死,又埋了起來,怎么還能再活著出來?”
“穿著和發型相似的人多的是,但臉形相同的會很多嗎?眉間有顆紅痣的會很多嗎?”臧新遠顫聲說,“脖子里有絲線系著紐扣的,這……這也會很多?”
“真的?”蒙欣聲音也跟著發顫了。
“我還會騙你?”臧新遠說。
“那……那她怎么又走了?”蒙欣戰戰兢兢地問。
“她是來征婚的,她說她不記得以前的事了。”臧新遠迷茫地看著蒙欣。
“這會不會是個套?一個人死了那么長時間,又被埋進墳里,還能鉆出來?咱們那天把女孩的尸體送過去的時候,你不是說有一輛出租車總是跟在車后嗎,該不是被人發現了,有人故意裝神弄鬼吧?”蒙欣說。
臧新遠連忙哆嗦著拿過鼠標,在電腦前搜尋著什么。
“你找什么?”蒙欣問。
“我找那則招陰婚的帖子,上面有電話號碼,一問就知道是不是有人搞鬼了。”臧新遠在本地帖吧搜尋著,找到后他拿起了手機。
“別用自己的手機,人家不知道咱們是誰,你用自己的手機打,不就等于告訴人家你是誰了嗎?警察調查起來,一查一個準。”蒙欣忙攔住。
臧新遠立刻醒悟過來,站起身往外走,在門口發現幾把鑰匙,撿起來扔給蒙欣。然后走出婚介所,朝遠處的一個公用電話亭走去。
蒙欣接過鑰匙看了看,那幾把鑰匙上拴著一個圓形的鑰匙墜,并不是她的鑰匙。一股濃重的怪味從鑰匙上散發出來,跟房間里的怪味一樣,她想起臧新遠那句沒頭沒腦的“尸臭”,手一哆嗦,鑰匙掉在桌子上。
似乎過了很久,臧新遠神色驚慌地推門進來,然后把門鎖上了。
“怎么樣?”蒙欣顫聲問道。
“那戶說,那個女孩的尸體不見了,有人看見那個女孩在到處打聽她是哪里人。”臧新遠面色蒼白,“就是她,惡鬼來尋仇了。”
蒙欣臉上毫無血色,傻愣在那里。過了很久,蒙欣說:“她既然來了為什么不動手報仇?她是不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可能她真的是一時想不起以前的事了。”臧新遠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不管她是人是鬼,在她恢復記憶以前,必須把她解決了。”蒙欣猛然來了狠勁。
“我們可從來沒有殺過鬼,鬼能殺死嗎?”臧新遠說。
“一些恐怖電影里不是說過,鬼怕桃木嘛,把桃木削尖了,扎進她的心臟里。是人也好,是鬼也好,都得死。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要是她真的想起來,她不殺我們,警察也不會放過我們的。”蒙欣惡狠狠地說。
臧新遠說:“我死去爺爺的拐棍不就在這里嗎?拐棍就是用桃木做的。”
臧新遠跑進里屋,從床底下把沾滿塵土的拐杖拿了出來。兩人都沒敢回家,連夜把拐棍分成兩截,然后分別削出鋒利的尖兒。他們幾乎一夜沒睡,也沒敢關燈,驚恐的眼睛始終瞪視著屋子里的每個角落。
直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兩人實在撐不下去了,坐在椅子上睡去。過了沒多久,清脆的手機鈴聲把兩人驚醒,蒙欣拿起手機對臧新遠說:“是昨天征婚的那個傻小子打過來的,他約我去逛商場。”
“別去了,死活還不知道,還想著賺錢呢。”臧新遠示意蒙欣拒絕。
蒙欣不以為然,接通了手機,奶聲奶氣地答應了對方。蒙欣拿起手包往外走,臨出門時,把那串鑰匙扔到桌子上:“這可能是她的,她會回來取的。”然后出門上了一輛出租車。
鑰匙上的臭味綿綿不絕地飄進臧新遠的鼻孔里,他沒敢拿,心里暗罵道:“這個臭女人,這哪是赴約,分明是逃跑。”
臧新遠一天沒敢出婚介所的門,手里始終攥著那根桃木。他給蒙欣打電話手機一直是關機,臧新遠明白,她是故意的,想讓他一個人把所有的罪過都攬過去。臧新遠恨得咬牙切齒,蒙欣不但心機很深,而且心狠手辣,當初是蒙欣出的主意,殺死那個找不到家的智障女孩。
女孩沒來,可令臧新遠害怕的黑夜來臨了。他一天沒有吃飯,也沒有休息,緊繃的神經就要崩潰了。突來的手機鈴聲驚醒了迷迷糊糊的臧新遠,他的心臟怦怦地狂跳著,拿起手機,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是蒙欣打來的。“你一天都躲到哪里去了?你想讓我成為替罪羊啊?”臧新遠歇斯底里地吼。
“別嚷。我看到她了。”手機中,蒙欣用喘氣般的聲音說道。
臧新遠差點驚呼出聲,他竭力壓低了聲音:“在哪里?你不會看錯吧?”
“在雨花大街,我看到她進了一個出租屋。我和那個傻瓜蛋吃完飯,正想坐出租車離開的時候看到了她,真的是那個女孩。我一直跟著她,她進了那間房子,現在熄燈了,正是我們下手的時候,你趕快來吧!”臧新遠勉強能聽清蒙欣的話。
“可是,我們怎么進去呢?”
“說你是豬腦子。我扔給你的那串鑰匙,可能就是她的,是她和我撞在一起時從手包里掉出來的。拿來試試,不是再想辦法。”蒙欣壓低的聲音已經變了調,“記住,是雨花大街南面的鑫園住宅樓的3號樓302房,我在這里等你。”說完掛了電話。
臧新遠在屋里傻愣了一會兒,最后還是鼓足了勇氣,把桃木匕首用布包好,出門坐上出租車直奔雨花大街。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3號樓下時,并沒看到蒙欣。打手機,蒙欣關機了。也許是蒙欣怕手機聲驚到女孩,臧新遠心里想。
他在樓周圍轉了幾圈也沒看到蒙欣。臧新遠心一橫,我是一個男人,難道還趕不上一個女人心狠?他躡手躡腳來到302室門前,拿出那幾把鑰匙,輕輕地插進鎖孔,很順利,門開了。他慢慢走進去,一股濃重的尸臭味從臥室里飄出來,蒙欣說得沒錯,女孩就在屋里。臧新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攥著桃木匕首的手心滲出汗來。
他輕步來到床前,窗外微弱的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他只能辨清大體的輪廓。一個身材豐腴的女人躺在床上,濃重的尸臭味能證明床上的人就是那個女孩。
臧新遠來不及多想了,他舉起桃木匕首狠命地朝下刺去。床上的人發出一聲悶哼,一股熱熱的東西噴到臧新遠的臉上,他不顧一切再次刺去,一下,兩下……他連刺了六下,直到床上的鬼沒有動靜了。他把桃木匕首留在了鬼的身體里,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房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下樓。
在樓門口,他差點和一個警察撞在一起,不知什么時候,警察已經堵住了那里。幾個警察二話沒說,就把臧新遠摁倒在地拷了起來。
“為什么抓我……”臧新遠想解釋,可當他看到自己身上的鮮血時,便停住了。
過了一會兒,警察抬著一個人走出來。那人的上身已被鮮血染透了,臉如白紙,雙目圓睜,她已經死了,但不是那個女孩,是蒙欣!
臧新遠被帶上警車的時候,看到那個身著米黃色連衣裙的女孩站在遠處冷冷地看著他,她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男孩,是那個與蒙欣約會的傻瓜蛋。
被臧新遠和蒙欣害死的智障女孩是莊美玲的姐姐,正在大學讀書的莊美玲接到母親的電話,才知道智障的姐姐失蹤了。母親因一時著急,一病不起,癱瘓在床。
莊美玲根據姐姐脖子上掛的衛星定位系統,和男友趕到了五侯村,在為死去的兒子招陰婚的人家里看到了姐姐的遺像。她說明來由后,那戶人家嚇壞了,答應一切聽莊美玲的安排。
臧新遠和蒙欣自認為做得很隱秘,可是,給兒子辦陰婚這家的大肆操辦,卻把臧新遠兩人的行跡特征全部記錄下來了。
原來那天不僅有彩車開路,竟然還有活人結婚的婚慶錄像。雖然臧新遠和蒙欣一再遮擋,但他們兩人的基本特征還是留在了錄像里,最致命的是,臧新遠的車牌號也留在錄像里。莊美玲和男友很輕易地就利用車牌查找系統找到了那輛車的主人臧新遠。
莊美玲在知道是蒙欣和臧新遠殘忍地殺害了姐姐之后,一個替姐索命的計劃開始了。
莊美玲的男友先是假稱征婚者把婚托蒙欣約出去。和姐姐有些相似的莊美玲一番裝扮之后來到婚介所,心里有鬼的臧新遠聞到莊美玲身上的臭味(那只不過是臭雞蛋的味),看到眉間的紅痣,和那個脖子里的衛星定位器后立刻方寸大亂,以為是智障女孩的鬼魂來復仇了。莊美玲在出婚介所時故意撞在蒙欣身上,把帶有微型竊聽器的房門鑰匙留在了那里。在這些高科技的設備面前,蒙欣的陰險和狠毒就變成小兒科了。
臧新遠在電話里問到的五侯村的情況,都是莊美玲提前和那戶人家交代好的。莊美玲的男友再次把蒙欣約出去,在吃飯的時候給她下一些安眠藥,然后把昏睡的蒙欣移到鑫園小區所在的出租屋,再裝作蒙欣的聲音把臧新遠引來。然后,他們計算著時間,用公用電話報了警。
喪心病狂的臧新遠用桃木匕首把床上的蒙欣殺死了,要是他說出殺死智障女孩的事,他會有兩個命案等著法庭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