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賊與大盜

>>>>>>>>>>>>>>>>>>>>>>>橫禍飛來

寒夜，趙和樂坐在搖椅上喝著酒，看著和樂鏢局的大旗。猛然一陣火光，大旗迎風燃燒起來，和樂鏢局內頓時亂作一團，濃煙盡處，鏢車上的兩箱價值連城的珠寶居然不翼而飛。

趙和樂撿起地上一枚紫金的烙著蓮花的飛鏢，驚恐地喃喃道：“枯葉蓮遺蘇。”

枯葉蓮遺蘇是一個令鏢師們毛骨悚然的名號。她圍堵鏢車，不僅搶奪貪官污吏的財寶，更不放過護鏢的鏢師，見過她的人多半都死掉了。老一輩的鏢師們曾提過，遺蘇是一個極美的女人。

她已在江湖沉寂了近五年，如今恐怕來者不善。這批珠寶是川西王爺死后送給獨生女兒蘇息郡主的寶物，蘇息向來蠻橫霸道，指不定會怎么折磨自己。趙和樂手里已捏了一把冷汗。鏢局還沒來得及收拾好殘局，蘇息已坐著轎子來了。

“你就是號稱從未失過鏢的趙和樂？”她的眼里帶著戲謔。

趙和樂也看著她：“你就是溫柔可人，從來不會生氣的蘇息郡主？”

蘇息柳眉一挑，伸手將指縫間一枚毒針刺入他的眉心，輕輕笑道：“五日為期！這毒針不會要了你的命，五日后卻會讓你失去神志，殺掉你最親密的人。”

趙和樂捏緊了拳頭隱忍著問：“那兩箱珠寶，可有特別之處？你既然要我抓賊，至少也要給我提供一些線索！”

蘇息彎腰撿起了一枚紫金的飛鏢：“這種特制的飛鏢無處仿制，盜賊毋庸置疑一定是遺蘇。遺蘇與和樂鏢局有過過節(jié)，恐怕也只有你能找到她了。”

的確，遺蘇曾劫過趙和樂兩次鏢。第一次是十年前，趙和樂剛做鏢師的時候，她躺在高高的樹枝上笑：“你這么笨手笨腳，還敢做鏢師？”最后遺蘇什么也沒有劫走，卻已偷去了他的心。

第二次是五年前，賀蘭山下，那時他們都已名滿天下。遺蘇看著他笑問：“小鏢師，你是不是還記得我？”

趙和樂也笑：“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十年香，我怎么敢忘了你？”

遺蘇意味深長地看他，留下了兩個字：“等我。”她消失了近五年，而今，她是要重新出現(xiàn)了嗎？

>>>>>>>>>>>>>>>>萬蜘山

趙和樂在江湖人脈很廣，自五年前起，他便遣人留意遺蘇的去向。

萬蜘山有無數(shù)蜘蛛毒蛇，走錯一步就可能中毒身亡。此刻，趙和樂已來到了山腳下。山腳下只有一戶人家，趙和樂輕輕叩了門。門猛然開了，躥出來一柄比毒蛇還快的劍，險些刺穿趙和樂的肩頭。

美麗的女子蒙著面，趙和樂不還手，任由她綁著帶到漂滿水蛇的水牢。

“遺蘇……”趙和樂深深地看她。女子皺了眉頭：“你是誰？怎么會認識我？我根本沒有見過你。”

趙和樂失望地垂下了臉：“我是和樂鏢局的趙和樂，你說過讓我等你，難道你忘了嗎？”女子揮鞭打他：“世上知道我在這里的人并不多，我的仇家卻很多，誰派你來的？”

趙和樂忍著疼淡淡地問：“你究竟中了什么毒，為什么會失憶？”遺蘇下手更狠了：“你才中毒，你們全家都中毒！”

遺蘇打得累了，便在旁邊的藤椅上坐下斥罵：“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哪個仇家派來的奸細，想用美男計來算計我，我偏不上當，我偏不讓你死得那么痛快。”

那日傍晚，天上下起了暴雨，遺蘇忽然渾身抽搐起來，嘴里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趙和樂掙脫了鐵鏈，跑過去抱起了她。遺蘇怔怔地看著他：“蛇毒復發(fā)了，我在萬蜘山中過毒……你怎么能動了呢？”趙和樂說：“你的鐵鏈原本就困不住我，能困住我的，是你。”那一夜，遺蘇睡在了趙和樂的懷里。

遺蘇的蛇毒經常會在暴雨后復發(fā)，她渾身乏力，怔怔地擰了一把還在熟睡的趙和樂：“我現(xiàn)在殺不了你，但是我恢復好了，就一定會殺你，你確定不先殺了我？”趙和樂微瞇著眼，把她拉進懷里：“乖，再睡一會兒，你的毒還沒有清，別亂動。”

遺蘇伸手意外地摸到他虛弱的脈搏，她恍惚記起，昨夜她快要昏迷時，他替自己輸了真氣。遺蘇狠狠咬了牙，她想她還是要殺他的，為了自己能活下去。

趙和樂醒來時，遺蘇正在磨劍，手已沁出血來，趙和樂走過去奪走了劍。遺蘇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誰也不能逼我回去！我要自由的生活，我不要被人追殺，也不要被父親管教。我要劫富濟貧，我要偷光貪官污吏！”

趙和樂哄她：“女俠，你好歹還有父親。我父親一生只想做江南最好的鏢師，卻在五年前行鏢時意外身亡。”

遺蘇反手扣住他，嘴角劃出了冷笑：“現(xiàn)在，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告訴我究竟是誰派你來這里的。你若不說，我就殺了你。”趙和樂直直地盯著她：“是你。”

遺蘇一用力，趙和樂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昨日他輸出了真氣，蘇息郡主下的毒已然提前發(fā)作了。“你中毒了？”遺蘇怔然，“你果然是被別人派來找我的。”趙和樂虛弱地搖了搖頭：“我從沒想過要帶你走，你盜走川西王爺?shù)倪z產也跟我沒有多少關系。蘇息威脅不了我，我來找你，只是想告訴你，我等了你五年。”

遺蘇眼神一怔，突然道：“川西王爺死了？是不是找不到我，蘇息就會要你的命？”趙和樂點了點頭。遺蘇的眼睛冷了下來：“我要見她。”趙和樂一怔，略帶一絲驚喜：“你是不是想起我了？”遺蘇的臉更冷：“沒有，從來沒有。”

>>>>>>>>>>>>>>一封血書

和樂鏢局內，蘇息正在看美人圖，全部是遺蘇的樣貌。她突然覺得，趙和樂要是死了會十分可惜。

一輛馬車悄然停在了和樂鏢局外，一柄比毒蛇還要快的劍猛然刺了出來。蘇息輕輕一閃，居然躲了過去。遺蘇咬著唇，轉身猛然又刺了一劍，她皺著眉頭：“你違背了我們的約定，我要你死！”

蘇息冷冷地看著她，纖手一擲，投出一枚飛鏢。趙和樂體內的毒隱隱發(fā)作，他出手接住了飛鏢，臉忽然煞白。他手心躺著的赫然是一枚遺蘇的紫金飛鏢，飛鏢上印著一枚難以仿制的青蓮。趙和樂不解地看向她們。

遺蘇摘掉了臉上的面紗，與蘇息郡主的長相居然有七分相似。她盯著蘇息：“我爹身體一向很好，不會突然暴斃，一定是你為了錢殺了我爹。今天，我也要殺了你！”

現(xiàn)在的遺蘇居然才是真正的蘇息郡主。原來五年前遺蘇打劫蘇息的迎親隊，發(fā)現(xiàn)蘇息與自己長得格外相像，兩人一拍即合，便想出了這個計謀：互換身份。

蘇息得到了自由，而遺蘇得到了富貴。卻不料，享受了榮華富貴的遺蘇開始害怕蘇息反悔約定奪走她所擁有的一切。于是，遺蘇殺掉了夫婿和老王爺，繼承了他們的財富，打算用計策調出真正的蘇息郡主，把她殺掉以除后患。

這本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謀。遺蘇奪過了蘇息手里的劍，逼上她的咽喉，這一劍下去，一切就已成功。蘇息的眼里流出淚來，她問：“我爹臨死前，有沒有怨恨我？”

遺蘇一怔，冷冷地道：“他在我回娘家省親時，就識破了我們的計策，可他什么都沒有說。”遺蘇頓了頓，仿佛有些動容：“直到我殺掉他之前，他才問我你在外面過得習不習慣，他不讓我外傳他的死訊，叫你自己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蘇息跪在地上啜泣：“爹，女兒好想你。”遺蘇冷冷一笑：“不用著急，很快你就能和他在黃泉路上碰面了。我會繼承你們的財富，和愛我的人終老一生。”

趙和樂忽然站了起來，看著遺蘇：“是你盜走了那兩箱珠寶，然后又對我下了毒藥，逼我去把真正的蘇息郡主找出來？”遺蘇對他挑眉一笑：“我并不是真的在利用你，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會等我五年。現(xiàn)在我已知道，你是真的愛我。”

趙和樂淡淡一笑。

遺蘇也笑了，把劍扔給他：“你去殺了那個沒用的女人，我們今晚就可以成親。”趙和樂接過劍，一道劍光猛然刺入蘇息的身體，她虛弱地倒下了。遺蘇微笑著攬過他的肩膀，趴在他懷里笑得很甜：“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這么好，這么聽我的話。”

趙和樂微微笑道：“一切都因為我有一個好父親。是他教我要做一個守信義的人，答應了別人的事，無論如何都要做到。”遺蘇有些疑惑：“我從未聽你說過你的父親。”

趙和樂攬著她微微仰頭，回憶道：“他是一個平凡的鏢師，一輩子最恪守的原則就是要對得起雇主。可是五年前，一次行鏢途中他忽然死了。我去找他時，也只找到他的尸體，以及懷里的一封血書。”

趙和樂說著輕輕從懷里拿出血書，慢慢打開，遺蘇的臉猛然變得煞白，血書中央正包著一枚紫金蓮飛鏢。遺蘇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得后心冰涼，她扭過頭，看到剛才還躺在地上的蘇息正把劍刺入她的胸膛。

遺蘇不可置信地看著趙和樂，苦笑：“你明明等了我五年，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趙和樂展開了那封血書，血書上的文字略有模糊，卻字字能辨認得清楚：“和樂吾兒，為父自從接了送蘇息郡主嫁往江南的鏢，生怕有人來劫每日都很小心，今日遭遇了枯葉蓮遺蘇劫鏢。她劫走郡主后卻意外地將她又放了回來，為父懷疑這其中另有隱情，自會去查看。鏢師自有信義在，若是為父一旦不能回來，愿你能替為父了卻心愿。”

趙和樂冷冷地看著遺蘇道：“我的確等你了五年，從一個初出茅廬的鏢師，到現(xiàn)在，已經有足夠的能力殺你。”

遺蘇顫抖著問：“你親手殺了雇主，丟了兩箱珠寶，你就不怕和樂鏢局因你而倒了旗？”

趙和樂面上閃過一絲痛苦，他捏緊了劍，一劍橫穿了她的脖子，默默感慨：“不重要了。”

>>>>>>>>>>>>>>>>>>無愧

瘦馬，長堤，馬上橫扛著和樂鏢局的大旗。

蘇息沖趙和樂眨著眼睛笑：“你辛辛苦苦做了十年的鏢行，犧牲了那么多，現(xiàn)在真的甘心讓它就這么倒了旗嗎？”趙和樂叼著一根青草：“為什么要讓它倒閉？”

蘇息一怔，不解道：“你明明丟了雇主的兩箱財寶，還殺了雇主，以后哪還會有人來找你保鏢？”趙和樂微笑著刮她的鼻子：“和樂鏢局的東西，是那么好偷的？遇上貪官污吏來路不明的財寶，鏢局內部總會提前偷梁換柱，把財寶施舍給窮人。遺蘇盜走的，本來就是一批假貨，真的珠寶當然還在我手里。”

蘇息一愣，傻傻地眨著眼睛看他。趙和樂捏了她的臉頰：“至于殺雇主么，蘇息郡主，你豈不是完好無損地在這里，哪里被殺掉了？”蘇息嬌笑著打掉他的手：“原來遺蘇不過是借著俠名中飽私囊的小賊，你才是真正的大盜！”

蘇息沖他眨著眼睛：“你會送我去江南嗎？”趙和樂一笑：“這里已近江南。”

蘇息又道：“你愿不愿意陪我留在江南？我有了錢，我們可以一起接濟天下，你也不必如此辛苦。”趙和樂拉住了她的手：“不必了，我不覺得很辛苦。相反，我很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喜歡父親留給我的鏢旗，以后路過江南，我會去看你。”

蘇息站在原地，看著趙和樂漸行漸遠，內心有一絲呼之欲出的悵然。他會快樂吧，她這樣想，天空漸漸下起了春雨。春風正好，萬物復蘇，春雨潤物無聲，軟綿綿地飄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