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到我碗里來

一

手機鈴響起的時候，陳貞正在默默思考還很遠的后半生，狠狠憂慮太近的三十歲生日。

她憤怒地接通電話：“簡明，你耍我玩是不是？”

簡明的聲音諂媚又心虛：“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后半生的幸福就是我的畢生追求，我怎么敢輕心？我實在沒想到我那哥們兒變成了今天這慘樣！”

簡明毛遂自薦給陳貞介紹男朋友，一個據(jù)說月薪過萬的金龜男，見面一看，滿口大黃牙，吧唧吧唧吃完一盤韭菜后甩手離去……氣得陳貞想大哭：你行情就這么差嗎？居然找這樣一個男人來羞辱我？

陳貞人美性格好學(xué)歷高，大學(xué)老師，但不知為何，從二十三歲起仿佛就和男人絕緣了，只有比她小五歲的簡明常常膩在她身邊。陳貞是簡明大學(xué)時的法學(xué)老師，可對于她來說簡明不是男人啊，他只是個男孩。

陳貞欲哭無淚之際，簡明拎著早餐來了。他熟門熟路地忙活著，趁陳貞吃飯的時間從衣柜里拿出一身黑色套裝放在身前比畫：“姐，你看這身怎么樣？正好襯出你的精英氣質(zhì)……”

陳貞一個包子飛過去，細眉冷對：“氣質(zhì)你個頭，你見誰一身黑寡婦裝去相親？換一身性感的?！?/p>

簡明嘴里含著包子一臉委屈地鉆衣柜了。

二

據(jù)說，新上任的這位相親男事業(yè)有成，脾性溫和，無任何不良嗜好。

相親男長得一表人才，陳貞很滿意，可是不到十分鐘她就有點暈了。這位相親男從坐下開口到現(xiàn)在，只有一個話題，那就是簡明。

簡明長得帥，簡明人義氣，簡明上進……還意猶未盡加一句：我要是女人，早就嫁給簡明了。

陳貞立刻腦補相親男和簡明恩愛相伴的畫面，驚得一身冷汗，趕快找了個借口溜了。漫無目的地溜達了半天回家，簡明正在樂悠悠地煮排骨湯。陳貞想起相親男說的話，不禁用驚悚的眼神看著簡明：這廝不會真的是同性戀吧？

簡明被她看得怪怪的，不自在地摸摸臉：“姐，你回來啦？排骨湯已就擒，來到我碗里來……”

陳貞腦海中精光一閃：“你怎么知道我相親又失敗啦？”

“看姐姐你面無表情，肯定又over嘍！”簡明眼角劃過一抹奸詐的笑。陳貞覺得挫敗又丟臉，硬著頭皮說：“誰說的？我覺得他挺不錯的。那什么，把他手機號碼給我！”

簡明不可置信地吼：“不會吧，他那樣姐你也看得上？”

什么叫“他那樣”？是嫌棄自己眼光低嗎？陳貞憤憤地踢了簡明一腳：“姐姐我就喜歡他那樣的！”

簡明湊上來，憋紅了臉問：“姐，你不覺得，我挺適合你的嗎？”

“噗……”正喝湯的陳貞很不優(yōu)雅地噴了出來：“別逗我了行嗎？我是絕對不會和比我小五歲的男人戀愛的！”

簡明解掉圍裙轉(zhuǎn)身就走，不到半分鐘又回來，捧著陳貞的臉狠狠親了一口：“姐，我會讓你改變看法的！”

三

簡明消失了近一個星期，陳貞起初還有些掛念，因為這個死小子每天下班都來她這里報到，吃完晚飯后再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久沒來，陳貞的心有點空落落的，不過她很快就沒空傷心了，因為久違的桃花盛開了。

李瑞，三十二歲，也是他們學(xué)校的老師。他對陳貞說：我關(guān)注你很久了，只是你一直有男朋友，所以我……

男朋友？陳貞很無辜：“我單身這么多年，這個世界是瞎了嗎？”

這天李瑞送陳貞到家樓下的時候，準(zhǔn)備來一個紳士的告別吻，只是李瑞的吻還沒落下，人就被一拳頭震翻了。

陳貞扶著李瑞站起來，憤怒地看著簡明：“簡明你瘋了？怎么可以動手打人？”

簡明像頭公牛，狠狠地瞪著李瑞：“我他媽早就瘋了，否則我怎么會這么低聲下氣地愛你！”

陳貞愣了，簡明的心思她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她沒想到簡明的心思這么深。李瑞冷笑一聲，甩開陳貞的手說：“哼，沒想到陳老師居然喜歡吃嫩草……”話沒說完，簡明又是一拳揮過去，李瑞重新跌倒。只是這次陳貞沒有去扶他，而是轉(zhuǎn)身離開。

“姐——”簡明在電梯快合上時追來，剛才打人的戾氣全不見了，一副小孩子做錯事的樣子，“姐，你不要生我的氣……”

陳貞冷吸一口氣，冰冷地說：“簡明，你別再鬧了，我說過，我不可能與比我小五歲的男人在一起。”

“太好了！”簡明竟然大笑，從口袋里抽出他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姐你看，現(xiàn)在我的年齡只比你小三歲了，你不會再拒絕了吧？”

“你……開什么玩笑？”陳貞推開簡明的手，別過頭不肯看。簡明攬著她的肩討好地揉捏：“姐，我這可是花了好大力氣改的呢。你看看啊，女大三，抱金磚，我們就是天生一對啊。”

陳貞甩掉簡明的手，語氣冰冷：“簡明，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我過不了自己心理這一關(guān)。還有，你的存在已經(jīng)對我造成了困擾，所有人都認(rèn)為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希望這樣的誤會繼續(xù)下去?！?/p>

四

簡明似乎真的放棄了，沉寂了幾天后給陳貞打電話：“姐，我想通了。”陳貞的心“咣”的一聲墜落，說不出的惆悵。

簡明在那頭接著說：“姐，你這周有空嗎？我?guī)€女孩子去見你，多準(zhǔn)備點好吃的好嗎？”陳貞強自鎮(zhèn)定地應(yīng)了一聲：“好。”

簡明帶來的女孩叫苗苗，人長得高挑又漂亮，進門就跟著簡明叫陳貞“姐姐”。陳貞努力笑得毫無破綻，其實內(nèi)心早就陰暗地想堵她的嘴了。

“姐，苗苗愛吃魚，不能吃辣椒，待會兒少放點哦！”簡明認(rèn)真地叮囑陳貞，說完摟著苗苗坐在沙發(fā)上舒服地看起電視來。

陳貞花了好大力氣才勸服自己把手中想要拍死簡明的鍋放回電磁爐上，心里委屈又難過：曾幾何時，她何時進過廚房，都是簡明做好了叫她吃，如今角色都換了，還插入了第三者。

第三者？陳貞苦笑，自己有什么資格說苗苗是第三者？

三個人，六菜一湯，陳貞安靜地吃著飯，冷眼看著對面兩個人秀恩愛。簡明夾起一塊排骨：“來，寶貝兒張嘴，我喂你吃……”

“不要啦！”苗苗嫌棄地推開簡明，“這排骨一股子酸味兒，魚也酸，我不想吃?！?/p>

“怎么會酸呢？”簡明吃掉排骨，故作姿態(tài)地感嘆，“我只吃到甜蜜的味道啊，寶貝！”苗苗不依，大聲說：“你聞，連空氣都是酸的。對吧，姐姐？”

被點名的陳貞頭也不抬地吃米飯，毫不在意地說：“嗯，剛剛在廚房不小心把醋弄灑了?！?/p>

“哦！”苗苗甜甜地笑，“原來是姐姐的醋壇子打翻了，我說怎么那么酸呢……”

吃完飯苗苗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簡明陪陳貞洗碗：“姐，苗苗可愛吧？”

“挺好的，跟你挺配。”陳貞一邊附和一邊從柜子里拿出一瓶新醋，臉上看不出表情，簡明接著說：“我們倆打算訂婚了?！?/p>

“砰”的一聲響，苗苗在客廳尖叫：“怎么那么酸??？是姐姐家的醋壇子碎了嗎？”

廚房無人應(yīng)答，半晌簡明才面色猙獰地走出來，苗苗走上前扶住他：“明明你怎么啦？”

簡明虛弱地擺擺手：“不是她的醋壇子碎了，是我的蛋碎了……”

就在剛剛，陳貞一腳踹到他身下，有生以來第一次爆粗口：“滾蛋！”

五

九月的天氣漸涼，陳貞?yīng)氉宰咴谇镲L(fēng)里，看著身邊成雙成對的學(xué)生們，倍感落寞。

“陳老師，這邊。”是上次那個相親男，衣冠楚楚地站在車前沖陳貞招手。

“你好。”陳貞尷尬地笑，她已經(jīng)忘記他的名字了。相親男不在意，不由分說替陳貞打開車門：“請吧?！?/p>

“我來找陳老師，是希望您能去醫(yī)院看看簡明。他已經(jīng)住院一周了，茶飯不思，我們勸他都不聽，想來想去他也只會聽你的話了?！?/p>

陳貞心驚肉跳：“簡明，他生了什么?。俊?/p>

相親男咳了一聲，認(rèn)真地說：“蛋疼！”

多么喜感的病啊，還是她造成的，陳貞懷著喜憂參半的心情去了醫(yī)院。簡明果然躺在那里一動不動裝死人，雙眼空洞無神瞪著天花板，一副“讓我死別管我”的慘樣。

陳貞有些心疼，拿起熱毛巾為他擦臉：“苗苗呢？男朋友都這樣了，怎么不見她的身影？”

簡明幽幽地開口：“你把我害成這樣，你覺得苗苗還會要我嗎？”

陳貞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囁嚅地問：“醫(yī)生說，真的很嚴(yán)重嗎？會不會，有什么后遺癥……”天哪，千萬不要?。￡愗懳婺樒矶\。

簡明兩眼放光：“要不姐姐你來試試？”

陳貞紅著臉一巴掌輕輕拍在他的嘴上：“不許胡說！”簡明趁勢拉住她的手，一臉可憐相：“姐姐，如果以后真的沒人要我了怎么辦？”

那簡明得多慘??！陳貞暗想，他那么年輕，那么有潛力，怎么可以孤獨一生？

陳貞咬咬牙，拉著簡明的手說：“簡明，你放心，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我會對你負責(zé)的?！?/p>

簡明每天躺在醫(yī)院哼來哼去，不是疼就是餓，陳貞愧疚又心疼，一下課就燉了好吃的往醫(yī)院跑。今天學(xué)校臨時放假，她干脆去了醫(yī)院，想給簡明一個驚喜。

陳貞悄悄推開門，里面早有人坐在簡明的病床前，那背影和聲音陳貞都認(rèn)得，是苗苗。

苗苗得意的聲音響起：“怎么樣，我的演技高超吧？”簡明趕忙附和：“精彩，不愧是電影學(xué)校的高才生，要不怎么能演得我半身殘廢……”

演技？陳貞退出來，站在走廊上沉思。迎面走來護士長帶著兩個小護士查房，邊走邊問：“302床的那位病人怎么還沒出院，躺在這里一天掛兩瓶葡萄糖，有錢沒地方花?。俊?/p>

小護士辯解：“那位簡先生堅持不肯出院，還說他一離開醫(yī)院就心痛頭暈，可能是腦袋有病吧……”

302床的簡先生……陳貞聽著病房里那個男人爽朗的笑聲，暗暗做了個決定。

六

簡明已經(jīng)連續(xù)在陳貞家門前守了五天，風(fēng)雨無阻，但陳貞就是不理他，每天目不斜視進出門，視他為無物。

今天陳貞終于開恩允許他進門，簡明乖乖坐下，連解釋都不敢開口。

陳貞拿出一副牌放在桌子上，笑瞇瞇地說：“打牌吧，一局定勝負?！?/p>

簡明一個勁兒地冒冷汗，一邊擦汗一邊顫著聲問：“怎么賭？”要知道，陳貞可是牌藝高超，和簡明打百戰(zhàn)百勝，這個賭局他是輸定了。

陳貞冷哼一聲，不屑地看著簡明：“你贏了，你娶我；你輸了，我嫁你！”

“好！”簡明已經(jīng)緊張得要暈過去了，趕忙答應(yīng)。管他輸贏，先賭一把再說，大不了輸了以后割地賠款喪權(quán)辱人，這事又不是沒發(fā)生過。

那天，簡明輸?shù)眠B戶口本都歸陳貞了，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很久以后簡明才想起陳貞那天說的話“你贏了，你娶我；你輸了，我嫁你”，大叫上當(dāng)。那時他倆已為人父母，陳貞躺在他懷里咯咯地笑，笑了好久才問：“明明，我比你大五歲，為什么當(dāng)初你家人都沒有反對我們？”

“女大五抱金庫嘛！我奶奶比我爺爺大五歲，我媽比我爸大五歲，所以你就是為我而生的?！焙喢鳂返瞄_懷，“姐姐，你早該來我碗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