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樹
她靜靜地坐在我的對面,笑容還有些拘束,說起那個男人的時候,偶爾會擦擦眼淚。那是個多好的男人啊,她一遍一遍地告訴我。這幾年她過得有些難,衣服也開始襤褸了起來,可是說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她蒼白的臉上就會有些血色來。我知道她曾經愛過那么一次的,也許殘忍的不是背叛,只是時間。有個朋友告訴我這個世界是瘋狂的,所以我們必須瘋狂地生活,不用在乎很多事情。他在乎,我其實明白。眼前這個女人也在乎,只是時間總是讓我們遺忘很多東西。我安慰她,那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愛情故事。
“我的人生留在了他那里。”她怨恨地說,“可是那些溫柔的片段,可惡地印在我的回憶里,就像影子,永遠擺脫不了,只能在黑暗里存在。我恨他,但是離開了他我該怎么辦?”她把我引進暗房,我看到了那個男人。一棵樹的樹根一樣,軀干已經變得扭曲,身體盤在一個大壇子里。“我的手段很高明的,他還活著。”女人笑著說。
乞丐
每次看到那個乞丐,他都感到奇怪。這個乞丐衣衫襤褸,神情木訥,和其他乞丐沒什么區別,可是這乞丐卻舉著一個寫著“我不要錢”的大牌子。一個不要錢的乞丐?終于,他忍不住在路邊停下了車。他走到乞丐身邊,問:“你要的是什么?”
乞丐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我不要錢,不要食物,我只要一個真誠的握手。”他被乞丐打動了,決心給乞丐在自己的公司里找一個位置。這樣樂觀、自信的人,一定可以成功。他向乞丐伸出了自己的手,乞丐用力地握住,搖了一搖。奇怪的是,對方的手,一點兒也不臟,十分干凈,甚至看起來,很像他自己的手。對方的衣服,看起來也像他自己的阿瑪尼,對方的臉上,居然也戴著他的范思哲眼鏡。他忽然聞到自己的氣味,是一種骯臟的惡臭,原來是身上的衣服太久沒有洗了。懷著一種真正的恐懼,他還站在原地,卻看著“自己”的身體走向自己的寶馬。
化妝
夜深了,他一絲不茍地平靜地為她化妝。她是他的妻子,此刻正安詳地躺在床上。雖然他是一位高級化妝師,卻從未替她化過妝,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輕輕勾勒一筆,妻子的遺容終于大功告成,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她神態從容,臉含微笑,似乎對這個人間已經全無依戀,離去才是她的幸福,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位服下了大量安眠藥的重度抑郁癥患者。
那些藥是他放在她的酒里的。明天早上,她的妹妹會來看他們,到那時,他只要扮演一個驚覺枕邊人已經自盡的粗心丈夫,就可以徹底解脫了。他躺在死去的妻子身邊,這一夜居然無夢。第二天早上,她的妹妹依約前來,驚覺、號哭、昏厥、木然,他的演技無可挑剔。只是,小姨子悲傷之余,為什么一直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她終于說話了:“姐夫,你臉上那么重的妝,是誰給你化的?”
大愛
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就給她看了他的“全家福”,上面有很多人,男女老少,濟濟一堂。他看著這些照片幸福地笑著:“這些家人是我最大的財富,我很愛他們,一刻也不想離開他們。前排第三個是我的前妻,雖然她離開了我,但我還深愛著她。”他深情的眼神,真誠的話語,打動了她。
這是個有愛的男人,對自己的家人,對自己的前妻都是這般的深愛,她希望能夠取代他的前妻,享受他的大愛,也給他同樣的愛。所以當他約她去他家做客時,她爽快地答應了。他的家里,有很多熟面孔,那張照片上的人,居然都在家里等她。“這是我父親,這是我大叔,那邊是我的表侄女……”他熱情地介紹著,沖每個人微笑。忽然,他停頓了一下,指著一位女子對她說,“這就是我前妻,相信你們會相處得很愉快。”她木呆呆地看著他的前妻,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前妻木呆呆地看著她,同樣沒有說話,和屋子里所有他的家人一樣,他的前妻也是一件用原裝人皮制成的標本。“我從第一眼就愛上你了,留下來,做我的家人吧!”他富有感染力地笑著,揮舞著一把小巧而鋒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