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小小的化驗員,工作很輕松,每天上班都帶著我的十字繡,躲到倉庫的材料柜后面去繡。正是這樣,我意外地“聽到了”他們的秘密。
那天上午,我正躲在材料柜后面刺繡,倉庫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把我嚇了一跳。門關(guān)上后,兩個人開始竊竊私語。能聽出是一男一女的聲音,但聽不出來是誰,說了些什么。我動了好奇心,側(cè)頭小心去聽,卻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工具盒。雖然聲音并不大,但是在這安靜的倉庫里,已經(jīng)足以被人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了。
“誰?”是王廠長的聲音。我的心狂跳起來,好像偷聽了他們的秘密一樣。我慌亂地把手里的十字繡裝起來,大聲說:“別過來,我在換衣服。”說完,我拎著裝十字繡的袋子出去了,一邊拉扯著我新買的裙子,一邊說:“不好意思,網(wǎng)購的裙子今天送到了,我著急試,就來這里換了一下。對不起。”
這時候我看清了說話的人是王廠長和新品車間的劉主任,也看清了他們臉上的慌張和尷尬。我盡量掩飾住慌亂,急匆匆地離開了。
當時這件事也就過去了,讓我對這么一個小插曲動心思的,是下午王廠長突然來找我談話。
“小玲啊,估計你也聽說了,最近咱們廠子要提拔幾個年輕人當組長,你有興趣嗎?”
我的心立刻動了一下。他說的事情我的確知道,但是我也知道我根本沒機會。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好心?我本能地聯(lián)想到了上午倉庫里的事。難道他擔心我聽到了他和劉主任之間的“秘密”?
我懂欲擒故縱的道理,立刻說:“謝謝您王廠長,只是我的能力還不行。您還是找更合適的人選吧。”配合著這句話,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打開面前的文件,假裝看起來。
這種態(tài)度對于我平常禮貌恭敬的表現(xiàn)來說,反差是很大的。我知道他能從我這樣的態(tài)度里品味出什么來。果然,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露出勉強的微笑:“你還很謙虛,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好好干,廠子不會虧待你的。”
看著他轉(zhuǎn)身出去,我心里一陣竊喜。我的機會算是來了。
秘密這種東西一定不能被任何人掌握,哪怕只是疑似被掌握都不行。我深諳這個道理,所以我認為現(xiàn)在自己有了和王廠長、劉主任平等甚至優(yōu)勢對話的權(quán)利。
他們謀劃的一定是見不得光的事情,因為那天晚上,我就又接到了劉主任打來的電話:“玲玲,你是個好姑娘。今天的事我知道你也聽到了,千萬不可亂說。王廠長說了,這次廠子里提拔組長一定有你。另外,你有什么條件也可以再提……”
她的語氣很慌張,很急切,很讓我開心。我壓制住內(nèi)心的狂喜,盡量平和自己的呼吸,裝作詫異地說:“劉主任,您在說什么啊?什么事我聽到了啊?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說什么,也許您是該好好休息了。我還有事呢,先掛了啊。”掛斷電話,我捂著嘴笑了,我豈是這么好打發(fā)的。
我的世界陽光燦爛起來。上班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勁兒。我知道只要我表現(xiàn)得足夠志得意滿,我就能越發(fā)地志得意滿。
在辦公樓門口,我遇到了王廠長,他竟然滿臉笑意地主動和我打了招呼。我壞笑了一下沒有說話。我看到他的臉上不能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立刻顯得很尷尬。我一仰頭,走進了辦公樓。
我還沒有開始做什么,手機就響了,是王廠長。
“小玲,你寫一個假條過來,我給你批了。然后你去龍源餐廳梅花廳等著我,我找你有點私事要說。”
服務(wù)員把我?guī)У搅送鯊S長所說的梅花廳,那是一間裝修豪華得讓我感嘆的包間,精致而私密,正是談見不得光的事情的好地方。
我按捺著自己激動的心情等著,很快王廠長和劉主任一起來了。
“玲玲啊!”一進門,劉主任就拉住了我的手,“你看你來廠子這一年多,劉姐對你一直也不錯,這次你可千萬不能把劉姐給害了啊!”
“劉主任……你這是……”我假意推著她,眼睛卻看著王廠長。
“小劉,你看你,也太著急了。小玲是個好姑娘,哪會不幫我們的忙呢?”王廠長果然深沉得多。
他在我對面坐下,語重心長地開口了:“小玲,我知道你是個孤兒,自己帶著一個妹妹,她還在老家讀高中,需要很多錢。我們可以幫你讓她安心讀完大學,還可以給她安排好工作。”
我的心猛然一動:王廠長果然不是一般人,他竟然連我妹妹的信息都打探清楚了。這次的事到底嚴重到了什么程度,能讓他們這么費心?我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了,難道他們是犯了罪?
那天的飯吃得很壓抑,我努力地表演著,生怕被發(fā)現(xiàn)我根本沒有掌握他們的秘密。我當時是真打算就這么結(jié)束了,再不提要求,但是回到家之后我的想法卻又變了。
我必須真正掌握他們的秘密,那樣我才能安全,否則萬一我暴露了自己的底牌,他們無所忌憚,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遭到報復(fù)。
他們會做了什么事呢?我睡不著了,把廠子里的事一件件幻燈片一樣在腦子里過著,突然一件事跳進了我的腦子里,我立刻驚出了一身冷汗。
前一段時間,原來的廠長顧小兵出車禍死了,當時據(jù)說是因為他自己酒駕才出的車禍,但是誰都知道,顧小兵酒精過敏,平時根本不喝酒。那件事雖然在廠子里引起了一些閑言碎語,但因為他沒有家人也沒人追究,再加上有警方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漸漸地也就沒人說了。那些閑言碎語還在我的記憶里,我記得有一條是這么說的:顧廠長那天之所以酒駕,并不是因為他喝了酒,而是因為有人把他隨身的藥換成了安眠藥,并往他的飲料里偷融了酒精。
當時這個說法我也覺得站不住腳,但是現(xiàn)在我猛然想到了它,就好像冥冥中顧廠長給了我一些指引一樣,讓我腦子里竟然再也進不來其他的想法了。
難道是王廠長和劉主任害死了顧廠長?!
我被自己的猜想嚇得渾身發(fā)抖。要是這樣大的事情,自己處理不好,會不會最后被他們殺人滅口?我越想越怕,更睡不著了。我決定給劉主任打一個電話,她是個沉不住氣的人,應(yīng)該可以突破她。
“玲玲,怎么這么晚了你還打電話過來?”劉主任的聲音就是四個字“謹小慎微”。
“劉主任,唉……”我嘆息一聲,“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我覺得這樣隱瞞下去,其實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就像顧廠長……”說到這里,我故意放慢語速,果然,劉主任立刻打斷了我的話。
“玲玲,你可是答應(yīng)了我們!”她驚慌地說,“而且這件事你也沒什么證據(jù),顧廠長就是自己出的車禍,警察已經(jīng)給出了結(jié)果。再多事,不光是對我們,對你也沒什么好處!”
我果然猜中了!我感覺自己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唉……讓我再想想吧!”我只能繼續(xù)長嘆。
“玲玲啊!”劉主任竟然在電話里哭了起來,“你知道嗎?這樣的事情誰愿意做呢?要不是他不是人,我們也不會這么狠心。你就幫姐姐這次吧,姐姐也后悔死了啊!”
聽著她的號哭,我無聲地掛斷了電話,心里也踏實了一些。我是不會把他們的“秘密”說出去的,那的確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讓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王廠長氣勢洶洶地找到了我。我被他帶到了倉庫,鐵門關(guān)上的時候,我的心狂跳起來,難道他要殺人滅口了?
“小玲!”他的眼睛很紅,“我一向覺得你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可是你……”他很悲痛地低下了頭,“你知道嗎?昨晚,劉主任她……自殺了!”
“什么?”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你和她說了什么嗎?”王廠長盯著我的眼睛。
“沒……沒有啊!”我慌張地否認著。我徹底亂了,不管劉主任和王廠長是不是殺人犯,我都不想逼死誰。
“事已至此,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也逼上絕路,請你離開這個城市,好嗎?我已經(jīng)打了五萬到你的賬戶。”王廠長低著頭沉聲說。
“好,好!”我忙不迭地點頭。
就這樣,我離開廠子,離開了那個城市。帶著王廠長打給我的五萬塊錢,我回到了老家的小城。好長時間,我都不能安心,干什么都覺得劉主任悲戚埋怨的目光在背后看著我。我為自己的小貪心和小聰明付出了代價。
如果不是因為妹妹考上了這個城市的大學,我相信此生我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城市了。那天,我沒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跑到工廠外去看了看。于是我看到了王廠長和劉主任,他們都活得好好的,笑臉比陽光都燦爛。
我蒙了,一年前那些事是一場夢嗎?劉主任怎么竟然還活著?
我沒有按捺住自己的疑惑,晚上的時候,我給劉主任打去了電話。
聽到我的聲音,劉主任沒有絲毫的驚慌,她竟然在笑,而且笑得很囂張。
“玲玲啊,既然你看到我了,既然你問了,我就不妨告訴你。其實顧小兵就是自己喝醉了酒駕死的。但是他之所以喝醉卻是有原因的,他并不是沒有家人,他有過一段婚姻,有一對女兒,只是被他拋棄了。誰也沒想到,當他的事業(yè)有成的時候,他的大女兒竟然奇跡般來到了他的廠子里。他做父親的,當然有感覺,于是一點點觀察打探,終于確定那個人就是自己的女兒。所以他激動了,喝了酒,樂極生悲了。”劉主任說的話,像是石塊擊打在薄冰上,聽得我的神經(jīng)發(fā)出要碎裂的聲音。
“不用我說,你也該猜到了,那個人就是你。顧廠長死了,但是因為本來就有病,就提前立了遺囑:如果能找到他的女兒,他死后廠子就由他女兒繼承。而我和王廠長一心要買下這個廠子,如果被你繼承了,我們就沒機會了,所以我們給你演了一出戲,利用你的小貪心,讓你把購買廠子的機會給了我們。現(xiàn)在什么都改變不了了,顧廠長已經(jīng)變成了骨灰,你也再拿不出任何證據(jù)。我只能說,謝謝你啊。”
她在電話里的得意,和我當初的樣子如此相似。我徹底蒙了,事情怎么會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