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馬丁。半年前,我親眼看見他中了一槍后掉下懸崖。那個懸崖深不見底,曾是自殺者理想的圣地。即使他不中槍,從那里掉下去也是死路一條。子彈從他的后背射入,他沒有穿防彈背心,甚至有幾滴血濺到了我的臉上,我看到他像一截木頭樁子似的栽進無邊的黑暗中。
然而此時他卻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他把胳膊搭在門框上,笑嘻嘻地看著我,眼中滿是得意。
“沒想到吧,老兄!為什么不請我進屋喝一杯呢?”馬丁說著就走進屋來。
我們一人喝下三杯啤酒后,馬丁問:“怎么,你現(xiàn)在也辭職了嗎?”
“自從你出了事,我就不干了。”
“不干了?我不在你就沒有動力了,是不是?這是真的,我們搭檔了這么多年,我要是死了,你自己也就沒什么意思了。”馬丁哈哈大笑起來。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來的?那天……”
馬丁叼著一根香煙,乜斜著眼睛說:“說起來我真是命大!那天我們去卡加爾山追捕大毒梟‘白杰克’,在山頂不知被誰放了黑槍,我一下子就從懸崖上掉了下去。真是巧呀!子彈從我背后射入,與心臟就差幾厘米。更巧的是,有個戶外探險隊,他們乘著熱氣球正好從懸崖下面經過,我落在他們的氫氣球上了,他們救了我。”
馬丁自顧自地說著,我則一邊喝酒一邊想著心事。
“他們其中一個人是個非常出色的外科醫(yī)師,他們備有各種藥品,所以,我沒有進醫(yī)院就被他們治好了。人家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是不錯的。在我療傷期間,一個叫凱莉的女孩負責照顧我,時間長了,你知道的,我們就有了感情。所以傷好后,凱莉說什么也不讓我干警察這個行當了。”
“那么,你聽從凱莉的建議了?”
“是的,當時我答應了她。可是呢,傷好后,我又想起了這個案子,我怎么會甘心呢?上次差一點點就成功了,我甚至為此差點連命都搭上。如果不把那個人挖出來,我一輩子也快活不起來!”
“其實我早就想問你,對那個案子,你已經有了眉目了,是吧?”我問他。
馬丁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說:“你說呢,老兄?就憑我這福爾摩斯的頭腦,接手這個案子已經三年多了,我心里豈能沒有一點數?我想你心里也是有底的吧?只是真正的較量還沒有開始。我告訴你,我的嗅覺很靈敏,他得祈求上帝,可千萬別在我面前露出什么馬腳,只要他稍微有點小動作,我立馬就能感覺出來。”他瞪著眼睛看著我,“不管他隱藏多深,我一定要把他挖出來!否則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再喝一杯吧。”我又給他倒了一杯。
“只是,那個人沒有預料到的是,我的運氣出奇地好。他現(xiàn)在也該明白了暗殺我的這個計劃是多么愚蠢!因為他留下了這個,你瞧!”
馬丁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個東西。他攤開手掌,里面是一顆小小的彈頭,在燈光下發(fā)出褐色的光。
“這是從我身體里面取出來的。我已經做了初步的分析,這是一把點四五的手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吧。”
“我看你是裝糊涂啊,老兄!”
我有種預感,馬丁這次絕不是來和我廢話的。平時他自以為是,有自己的主張,卻總不和我交談。我總是摸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抱歉,我要去趟洗手間。”我站起來。
在洗手間里,我用涼水洗了把臉,我看著鏡中的自己。
我的日子過得非常舒坦,當然,這舒適的生活并不是做警察給我?guī)淼摹T谧雎殬I(yè)警察期間,我從越南、老撾運輸白粉,道上的人都稱呼我“白杰克”,見過我真面目的人非常少。這個馬丁,雖然平時呆頭呆腦,但是一年前,他似乎對我的所作所為有所察覺。所以,我不得不把他引誘到那個懸崖上,把他結果掉。我從他背后開了一槍,當他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時候,我還以為徹底擺脫他了,沒想到他竟然沒死。
這次他從天而降,看來,他是真的抓住我的什么證據了。想到這里,我就從洗手間一個暗格里,取出一小包東西來。這是一種褐色的粉末,是越南獵人們獵熊用的。只要一點點,就足以殺死一頭熊。我把它夾在兩根手指之間,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這次,你可是自投羅網,絕不能再讓你活下去了。
“你怎么這么久?”馬丁說,“再給我來一杯。”
“好,再來一杯。”我把他的杯子拿過來,很自然地把手指中的藥粉放進了他的杯子,然后,給他倒了滿滿一杯。
他接過來,做了個干杯的姿勢,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他打了個飽嗝,說:“好了,酒也喝夠了,現(xiàn)在該給你攤牌了,老兄。”
“好吧,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你知道,我們在一起合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大約十年前就在一起了吧?”
“嗯……”
“昨天,警長找到了我。”
“他找你干嗎?”
“他希望我能歸隊,繼續(xù)調查‘白杰克’的案子。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我冷笑兩聲:“你要達成目的,可沒那么容易……”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這次我可是有足夠的把握,就憑這顆子彈——據我福爾摩斯大腦的分析,這顆子彈是從我左邊一百多碼的地方射出來的。你還記得嗎,那里有一個小廟,里面住著個老和尚。我早就看那個和尚不對勁,那顆子彈肯定是他發(fā)射出來的。只要我……”
馬丁滔滔不絕地講著,我的腦袋轟地一下,他那自認為縝密的思路指向了錯誤的方向,這件事完全與那個可憐的和尚無關。看來我犯了個錯誤,我太高估了馬丁的智商,我不該結束他的性命。不過也無所謂,他早在一年前就該死去了,而且今晚夜又那么深了,我住的地方又很偏僻,應該不會有人知道他來過這里。即使有人問起來,我就說他在這里喝了幾杯啤酒就走了,也絕對不會引起他人懷疑。我蠻有把握地想著,冷冷地看著他作臨死前的掙扎。
馬丁打了個哈欠,藥效開始發(fā)揮作用了。
“你歸隊吧伙計……其實警長就在下面的車上等著……他早就想請你歸隊了。他在等待我的好消息……”
“警長在下面?!”
馬丁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不料卻掉在地上。“真該死……我好像喝多了……我能在你沙發(fā)上躺一會兒嗎?那么,你就下去跟警長說一聲吧……”他說著,就一頭倒在了沙發(fā)上。
“不!”我趕緊過去抱住他,“你可別死!”
馬丁微微睜開眼睛,說:“我說過了,我們會在一起的!我們明天就去調查那個和尚……”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我像做夢似的開了門。警長和我的一群同事站在門外,他們微笑著看著我,難道我還要請他們一人喝一杯嗎?警長握住我的手,一臉激動地說:“你們談得怎么樣,你答應了嗎?回來吧伙計!你還是跟馬丁在一起吧!我們需要你!”
我看了看沙發(fā)上的馬丁,沮喪地說:“是的,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