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老人”樂享雙城生活：愜意之中期待更多關懷

編者按

隨著生活條件的不斷改善，如今正有越來越多的老年人以一種全新的生活模式頤養天年，他們會隨著季節的變遷變換自己的生活地點，比如原本生活在北方的老人，當嚴冬來臨時會南下越冬，來年春天再返回故鄉消夏；也有一些內地老人，在適宜的季節來到海邊居住一段時間。他們就像候鳥一樣，在不同的時節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享受舒適愜意的自由生活，人們因而形象地稱他們為“候鳥老人”。近幾年，隨著這種“候鳥式生活”被越來越多的老年人接受，有些人甚至開始在自己理想的地方買房安“家”，過起了“雙巢生活”。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這些“候鳥老人”在樂享晚年的同時，也因方方方面面的原因不斷遭遇各種難題，平添各式煩惱。本期我們就來關注一下這個特殊群體，看一看他們的真實生活——

“候鳥老人”的“雙城生活”

2013年2月8日，廣西北海市某別墅區的中心廣場上，當音樂響起時，來自北京的劉芳老太太和著旋律翩然跳起舞來。露天廣場就是舞池，音響效果不是特別理想，但這并不影響劉大媽陶醉其中。與劉大媽一起投入地跳舞的，還有來自北京、內蒙古以及東北地區的近百位老人。在當地，他們都被親切地稱為“候鳥老人”。

劉大媽說：“這是我在北海的第5個冬天了。5年前，我原本只想來領略一下廣西的風情，沒料到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里，后來每年冬天都來過冬。這里氣候宜人，陽光明媚，一不留神我就從‘候鳥老人’變成了幸福的‘新北海人’。”

劉大媽今年75歲，和老伴于軍輝都是中科院下屬一家研究所的退休職工。雖然單位名氣大，但退休前他們常年住在研究所生活區內，8小時內按點兒上班，8小時外習慣在圍墻內過日子，很少外出，那時候又沒有“黃金周”，他們沒時間也沒有機會到北海。

2008年11月，經朋友推薦，他們第一次到北海旅游。第一次踏上北海的土地，他們就深深地喜歡上了那里：溫潤清爽的空氣，讓人不由自主地深呼吸；道路兩旁層層的綠色映入眼簾，天上的白云能清晰地看出移動的方向，那種感覺是在北方很難體會到的。劉大媽說：“當時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心情愉悅，一下就被這種南國風情吸引住了。”

劉大媽萌生了到北海越冬的想法，跟家人一商量，老伴和子女都挺支持，于是她就開始了第一次北海冬季之旅。劉大媽說：“我提前定好了機票、住宿地點。在到達北海后就開始了為期20天的北海游。我們自己去景區游玩拍照，在游覽過程中還認識了許多朋友，從那以后就不離開了。”

5年來，劉大媽每年11月起就和老伴“遷徙”至此，次年3月再回北京。老兩口在北海的“候鳥生活”閑適而規律，按他們的話說，“比神仙還瀟灑”：早上6點多鐘起床，到海邊走走，做做健身操，然后回住處吃早餐；早餐后練書法、打乒乓球、釣魚；中午11點半到12點午餐；午休后打個把小時麻將，在院子里散散步，或到海灘上快走、倒走；5點半晚餐后，就到廣場跳舞。劉大媽說：“這會兒在北京，都是零下十幾度，冰天雪地，想鍛煉也出不去。而這里樹葉綠油油的，三角梅等各式各樣的花都開得很艷。還有陽光、沙灘、海風、清新的空氣，多好！”

劉大媽跟老伴所住的別墅，是別人承包經營的度假式賓館。“住一個月的話，每人每月1800元；如果住兩個月，每人每月1700；住4個月以上，每人每月1400元，都管吃。我倆每月退休金有八九千元，費用完全能承受。”劉大媽說，“這里的伙食還不錯，早餐自助，中餐晚餐都是四菜一湯。”

“有高血壓的人最怕寒冬。天一冷，血管就會收縮，彈性也不好，很容易誘發心腦血管疾病。”劉大媽高興地告訴記者，“北海的空氣能治病。”北海空氣中負氧離子含量每立方米高達2500～5000個，比內陸城市高出50～100倍，有“中國最大城市氧吧”的美譽。有30多年高血壓病史的劉大媽，一到北海，各種病癥就減輕了，服藥的劑量也降到最低。劉大媽說，來北海的老年朋友都有同感，特別是氣管炎、風濕、腦血管等疾病，到北海住上一段時間，病情都會有明顯改善。

“這幾年這么走下來，確實感覺對身體有好處。也就是收拾個不大的包裹，提前郵寄過去。”劉大媽說，“5年來我和老伴確實像候鳥一樣‘飛’來‘飛’去，但并不犯怵，哪兒都是一個完整的家。”

“我認為居住方式非常重要。一是周邊相對景色好一些、時間限制較少的家庭旅館是不少老人的首選。二是可以去住老年公寓，吃住行都非常方便。最重要的是，很多老人住在一起不覺得孤單，大家每天自娛自樂，身心舒坦。”對于雙城生活，劉大媽感到很滿足，她覺得在北海不僅收獲了歡聲笑語，還收獲了健康，更收獲了安享晚年的最佳生活方式。

劉大媽說，她和老伴的“候鳥生活”過得可滋潤了。冬季最冷的時候在南方享受溫暖；等到春暖花開時就回到北方的家里，休息一陣子就開始體驗短線游。她認為，每年抽出一兩個月的時間，換個地方，換個環境，換一種生活方式，好好調節一下身心，享受快樂健康老年生活，是一種集身體保健、養生休閑、文化娛樂為一體的養老方式，也是最好的養老方式。

愜意之外也有煩惱

但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有人享受“候鳥生活”，也有人因為這種生活遭遇煩惱。“到了那邊，我們有病也不敢去看，怕醫藥費報銷不了。”今年80歲的石家莊市離休職工譚大媽，每年都和老伴到海南越冬，來來回回的9年里，異地就醫是最讓老兩口頭疼的問題。

說起幾年來在外看病的經歷，譚大媽叫苦不迭：“在三亞這兩年，我們的老年病確實有所緩解，平時如果患上牙疼、感冒等小毛病，我和老伴上醫院打打點滴，開些藥吃吃就沒事了。可畢竟年歲大了腿腳不靈便，總會出現些意外，得住院，不過住院的費用要自己出，每次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譚大媽說，去年，81歲的老伴不小心摔倒，趕到三亞市某醫院檢查后發現腦部已出現積水，必須趕緊住院治療，入院半個月，加上開的口服藥總共花了6000多元。譚大媽和老伴每年去三亞之前都要到所在地醫保定點機構辦理異地就醫手續。按照規定，她和老伴在三亞看病后想要報銷，只能走個人賬戶，也就是支出醫保卡里的錢，如需在外地住院是不可以使用統籌基金的，而老兩口卡里的有限資金基本都用來平時買藥了，所以住院等大額開銷只能自行承擔。

“兒女都不在我們身邊，我只能一個人忙活，除了照顧老伴累得吃不消，就是好些繁雜的手續我一個老太婆根本辦不了。”譚大媽無奈地說，“在三亞，也有醫院可以辦理異地住院結算，但院方要求在住院之前必須把具體的看病詳單傳真到醫保所在地進行登記備案，等到審核通過后才可赴醫院進行救治。這些手續我一個80歲的老婆子辦起來真的很困難。”

像二位老人所說，以他們的醫療待遇水平，在石家莊市住院、看病、買藥完全可以大部分報銷，而到了外地，卻只能在門診看病，其他費用均需自理。由于在異地不能用醫保卡開藥，而本地醫院對買藥也實行限制，譚大媽的女兒譚曉琳每周都要在當地醫院為父母開些常用藥，然后郵寄給父母。譚曉琳說：“應該讓醫保全國通用，那樣就好了！”

“我們這身體一年比一年弱，看病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可我們在異地看病時，要先自付醫療費，再帶著憑證到參保地的相關部門報銷——讓白發蒼蒼的人拖著不便的腿腳跑來跑去，怎么也說不過去。”譚大媽說，她所在的小區有很多像她這樣從北方來越冬的“候鳥老人”，大家都對異地醫保的報銷很頭痛，其中有些老人嫌這樣報銷比看病還麻煩，碰上數額不大的費用干脆自己掏錢。

除了醫保難題，譚大媽老兩口這幾年“候鳥生活”最大的感受就是生活成本的變化。“2004年我們第一次來三亞的時候，活蝦每斤才兩三元，2008年的時候活蝦的價格每斤也不過五六元錢。之后物價就漲得很快，現在活蝦已經10多塊錢一斤了。相比起石家莊，三亞的蔬菜價格貴不少，因為很多蔬菜海南本地都沒有，得從外地運過來。像白菜2.5元一斤，大蔥5元一斤，豆角10元一斤。雞蛋還不論斤賣，1元錢一個。”譚大媽說，“我們剛來海南的時候，當時來過冬的人幾乎都是租房子，那時候三亞市中心一套使用面積50平方米的兩室一廳，月租金才400元左右。隨著到這里過冬的人越來越多，從2005年開始，租房價格不斷上漲，一開始是漲50、漲100，2008年之后是漲100、漲200……現在，雖然同樣是花1000多元租使用面積50平方米的兩室一廳，根本不可能住在好區域好地段，只能住在接近郊區的地方。”

2008年的時候，譚大媽和老伴兩個人，一個月租房子加生活費，開銷1500元左右，現在親戚在三亞買了房子，譚大媽和老伴每年冬天都住在親戚家，每個月的生活費將近2000元。假如租房子住，加上生活費，兩個人的花銷至少在3000元以上，生活成本漲了一倍。

雖然生活成本不斷上漲，但譚大媽對這樣的生活還是基本滿意的。在她身邊的“候鳥老人”中，除了一部分在越冬地已購住房，大部分老人都選擇租房短期居住。隨著越來越多“候鳥老人”的到來，有的市縣已經難以滿足“候鳥人群”的住房需求。于是，一些偏僻的城中村社區成了他們的聚居地。由于遠離主城區，人口流動性大，社會治安隱患較多。由于一般的家庭旅館隨時可居住，房主是隨意給鑰匙，房客往往也無須提供身份證，一樓窗戶也無防盜網，各種安全隱患十分突出。此外，城中村居住人口眾多，人員構成復雜，歷來是“兩搶一盜”案件多發地，而老年人自身保護能力弱，更易受到不法分子的侵害，搶奪、盜竊案件時有發生。

期待社會關注異地養老

鶴北上，雁南飛，迎春到，燕回歸……縱觀天下各種生物，候鳥無疑是最幸福的一類，它們追尋最佳的生活環境，在地球村里自由遷徙，避開嚴寒與酷暑，盡情享受清涼與溫暖，讓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羨慕、贊詠。如今，越來越多的老年人正在模仿候鳥，追尋一種別樣的幸福。統計顯示，近幾年僅在海南三亞，全國各地每年前往過冬的老人就已超過40萬。除了海南，廣西北海、廣東珠海等地，也是眾多“候鳥老人”的目的地。但人與鳥畢竟不同，鳥的遷徙是一種本能，而人是感情動物，“候鳥老人”的遷徙則完全是為了追求生活品質的提高。在這個過程中，生活環境的突然改變，會導致人們生理、心理上的各種變化，并進而引發各種情緒及健康問題，而且，一個人的生活包括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大量“候鳥老人”的集中擁入，必然會給一座城市帶來各種壓力，集中反映在短時間內公共服務資源短缺，相關專家稱之為“候鳥老人癥候群”，包括物資供應緊張、物價急劇上升、公共交通擁擠以及人口流動性增加帶來的社會治安問題等。

有關專家因此提醒廣大“候鳥老人”：在開始“候鳥式”生活之初，注意防范各類生理、心理問題。專家告誡，生活環境突然改變會引發諸多不適應，比如心理上出現焦慮、抑郁、煩躁等。進入陌生的環境后，老人需要花時間和精力熟悉身邊的事物，這會增加心理負擔，從而導致原有的心理問題由隱性狀態變為易發或顯性狀態。因此，“候鳥老人”在遷徙之前，應在心理、生理上做好充分準備。

有關專家同時提醒作為“候鳥老人”集中遷徙目的地的南方地區相關部門，應積極應對，消除因短時大量擁入“候鳥老人”給當地帶來的各種壓力，包括市內公共交通面臨的超常壓力，城市供水供電保障上的困難以及局部地區生活物資供應的緊張和就醫困難的進一步加劇等。

而作為“候鳥老人”的子女，則不能因為父母去了外地，就忽視對老人的精神撫慰。據了解，身處“溫暖之鄉”卻倍感孤寂的老人也不在少數。采訪過程中，記者認識了來自哈爾濱的王老先生。從2006年開始，他便往來于哈爾濱與三亞之間，過著“候鳥生活”，接受采訪時他說：“在三亞生活，時常有種孤獨感。在家鄉時我習慣每天看新聞、讀報，而在三亞長達半年的時間里，我天天都看不到家鄉新聞，電視只能收看到黑龍江衛視一套的節目，其中很多還是外地市的消息。”幸好，王老先生的女兒是個有心人，及時給父親寄來了家鄉的晚報，每周寄一次，讓王老先生十分欣慰。不過王老先生還是希望能通過更方便的渠道了解家鄉的各種消息，他說：“寄報紙太麻煩了，報紙送達小區物業后，他們也不太愿意給我轉送。如果有更方便的辦法讓我及時了解家鄉的變化就好了。有人建議我上網了解，可年齡大了，不習慣在網上看東西，還是覺得看報更方便，我希望三亞當地的報紙能跟我們家鄉的報紙合作，把哈爾濱每天發生的重要新聞刊登出來，更希望我家鄉的相關政府部門能在三亞設辦事處，讓幾十萬在三亞生活的冰城老人都有‘家’的感覺。”

其實，王老先生的這種孤獨心理，很多“候鳥老人”在三亞待久了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對于此種現象，哈爾濱市心理學會會長王超稱，這在心理上叫做歸屬感缺失。據介紹，人有很多種需求，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需求便是歸屬的需要，歸屬感不被滿足，人會很痛苦。很多子女出于對父母的孝順，在寒冷的冬天花錢讓父母去南方度假、過冬，但很多時候子女不能一直陪伴在老人身邊。殊不知，除了溫暖的陽光、新鮮的空氣，老人其實還有被子女、親友、鄰居陪伴的需求。這一需求得不到滿足時，會加劇老人對疾病的恐懼，也讓他們對伴侶的依賴性更強，但這個時候伴侶也老了，老人就會感覺他們沒有被照顧。在我國很多城市，社會化老年服務機制和機構都不健全，而在一些發達國家，打個電話就有社區志愿者或醫生上門服務。因而作為身在異鄉的“候鳥老人”，更加缺乏安全感，對這種服務的需要也就更加迫切。

對于一些有文化的老人，精神層面的需要更重要。一般情況下，已經形成的交際圈子，外人很難打入，圈子內的人也本能地有種排外心理。對于老年人的人際交往來說，更多的人傾向于過去的關系，沒有精力和體力去進入新交際圈子，不像年輕人更多傾向于未來的關系。所以，專家建議老年人去南方城市時要考慮和親友、鄰居或過去的同事在同一個小區居住，購房和租房都要把這一因素考慮進去。

“候鳥時代”的到來，要求我們的社會出臺更多向老年人傾斜的政策，比如改善他們的生活狀況、提高他們的收入水平。另外，當前很多行業的服務人員都需要為適應“候鳥時代”而進行培訓，城市的養老設施也應滿足“候鳥時代”的需求而建設。讓老年人在選擇遷徙地點、出門乘車、機場候機、旅行途中都能得到社會的幫助和專業人員的指導；在“遷徙”的最終目的地，老年人生活中遇到的語言問題、飲食問題、醫療問題、精神生活問題等等都應該能通過最便捷的方式得到解決。這將是一項長遠的社會系統工程。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