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石老人自述》談到1932年,“正月初五日,驚悉我的得意門人瑞光和尚死了,享年五十五歲。他的畫,一生專摹大滌子,拜我為師后,常來和我談畫,自稱學我的筆法,才能畫出大滌子的精意。我題他的畫,有句說:畫水鉤山用意同,老僧自道學萍翁。他死了,我覺得可惜得很,到蓮花寺里去哭了他一場,回來仍是郁郁不樂?!?/p>
釋瑞光(1877-1932),號雪庵,亦作雪龕,出家前名續曇。曾先后任北京阜城門外衍法寺、廣安門內蓮花寺住持,善畫山水,專意學石濤。
1917年,齊白石避鄉亂來京,寄居法源寺。當時,釋瑞光為衍法寺住持。齊白石在賣畫為生的日子里,因慕名前來叩訪或經友人薦介,有了不少文朋詩侶。“還認識了兩位和尚,一是法源寺的道階,一是阜城門外衍法寺的瑞光,后來拜我為師”(《白石老人自述》)。釋瑞光雖在空門,卻是一個對繪畫藝術獨具只眼的人物,他對齊白石的畫尤為嘆服。因此,齊白石在《阜城門外衍法寺尋瑞光上人》一詩中寫道:“帝京方丈識千官,一畫刪除冷眼難。幸有瑞光尊敬意,似人當作貴人看。”
釋瑞光專攻山水,力摹明末清初的著名畫家石濤。自拜齊白石為師后,虛懷若谷,銳意進取,學齊的筆法,然后畫出石濤筆意,有許多佳作問世。此中的《寒碧登高圖》,曾在北京引起轟動,齊白石為此而十分欣喜,認為瑞光是他的得意弟子。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于2009年1月出版的《齊白石詩集》中,齊白石贈瑞光及為瑞光題畫的詩,就有多首,如《題門人釋瑞光畫大滌子作畫圖》《題釋瑞光秋山遠眺圖》《釋瑞光臨大滌子山水畫幅求題》《為門人釋雪龕不二草堂圖題句》等。
釋瑞光臨摹石濤山水畫幅,并請齊白石題句,齊題的是兩首七絕:其一:“愛公心手邁諸曹,隨意拈來局格高。畫法不妨僧有我,揮毫一洗眾皮毛?!逼涠骸伴L恨清湘不見余,是仙是怪是神狐。有時亦作皮毛客,無奈同儕不肯呼?!睂Φ茏蛹壤^承前人風韻又有自我追求的畫品、畫格,齊老極為贊賞。
齊白石《題釋瑞光秋山遠眺圖》一詩,就更有意思了。畫上秋山凝碧、霜樹綴紅,有人作遠眺狀。詩云:“畫里風光感慨同,衡峰七二夢難通。老僧再作看山畫,添個湘潭白石翁。”后兩句風趣地說,你再作此類畫,一定要添上一個看山的齊白石呵。
《齊白石辭典·弟子·釋瑞光》稱:“師生互贈詩、畫,多次聯袂參加書畫雅集。齊多次以詩記二人交誼,有《門人雪庵和尚贈山水畫》:‘秋樹余霞望渺漫,危橋通徑水潺潺。維摩知得幽人意,添只扁舟老看山?!?/p>
齊白石定居北京的最初歲月,他的畫為世俗所不賞,門前冷落車馬稀。但慧眼識珠的知己還是有的,他在晚年憶及往事,曾說:“陳師曾是頭一個,其余就算瑞光和尚和徐悲鴻了。”
近讀啟功《記齊白石先生軼事》一文,說到他有一次向齊白石請教山水畫學哪一家為好,又問齊自己學的是哪一家,齊白石說:“山水只有大滌子(即石濤)畫得好。”啟功問好在哪里。齊答:“大滌子畫的樹最直,我畫不到他那樣?!眴⒐υ賳柈斀襁€有誰畫得好?齊答:“有一個瑞光和尚,一個吳熙曾(吳鏡汀先生名熙曾),這兩個人我最怕。瑞光的樹比我畫得直,吳熙曾學大滌子的畫我買過一張。”從中可看出齊白石對后學的獎掖和推介,令人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