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洪智,1971年生。漢語言文字學(含書法)專業博士,藝術學博士后。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書法系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啟功中國書法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文字學會會員。在《中國書法》《中華書畫家》《書法叢刊》《書畫世界》《書法賞評》等專業報刊上發表學術論文三十余篇。出版有《北京師范大學書法專業教師作品集·李洪智卷》。
兩年前,李洪智兄給我寄來了他的兩本《墨痕》系列作品集。當時,我就被其矯健的行筆和淋漓的墨氣所吸引,便想到要寫點文字向洪智兄討教。但由于我的慵懶和懈怠,一直拖到現在都沒有落筆。最近,在網上看到“墨痕·大師引——李洪智書法展”在京開幕,使我又有機會欣賞到洪智兄的近作,深受教益和啟發。
洪智兄的書法,以行、草行于世,兼及楷、隸。其行筆之大膽爽快,一如其心性和為人。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由一個俗人成長為學者,而不是由一名“學者”墮退為俗人,所以,他的字中始終流蕩著一種文氣、清氣,讀來令人可喜。
在行草書中,有“一筆書”的說法。古人強調“一筆書”,并不是說真的就是一根首尾連接不斷的線條。“一筆書”的關鍵,是內在氣脈暢通,雖然形跡時斷時續,但內在流動的氣脈未嘗有一絲衰竭。有氣,則能筆斷而氣脈相聯;無氣,則如斷線殘珠。我想,洪智兄一定是深諳此道的。
京劇表演藝術家蓋叫天的舞蹈身段很美,他有一個姿勢叫“扭麻花”,強調身體的轉折和柔韌,在姿態中富于變化,在持重中有輕盈,讓觀眾看得出姿勢的來去蹤跡。這和懷素草書師法夏云多奇峰一樣。蓋叫天還從變幻不定的青煙中學舞蹈,“扭麻花”的動作就像煙,“東來的風我往西,西來的風我往東”。蓋叫天說,他常常一個人面對檀香的青煙,細心觀察,體會煙的動靜、疾徐的變化,從繚繞著的青煙中吸取很多東西。煙在左右動著,或者中間一繞,其實就是一個舞蹈的姿勢。在洪智兄的行草書作中,我時時獲得類似的體驗。
洪智兄的字,是寫出來的,不是做出來、擺出來、描出來、畫出來的。這一點,在今天尤為難得。現在的很多展覽中,我們可以看得到,做舊的、染色的、剪輯拼貼的,奇形怪狀,五花八門,目的就只有一個,吸引眼球而已。結果把好端端的書法作品,弄得像一塊塊舊式的尿布。
我始終覺得,書法不單是視覺的,更是心靈的。惟其抵達心靈的深處,方能觸摸到藝術的門庭。寫者,瀉也,整個書寫的過程,應該就像流水一樣自然。它的發端,是在書寫者的深心之中,流瀉出來,則成為在潔白的紙上游走的帶著體溫的徒手線,從而把人心底里的那種并不是語言和概念所能表達說明和窮盡的一種情感的、觀念的、意志的甚至是無意識的心靈隱微都表達出來。這樣的筆墨,才叫痛快!
讀洪智兄的書作,能感到一種年富力強的生命活力和痛快淋漓。他的筆極具彈性,按得下,跳得起,頓折果敢,使轉嫻熟。看他的字,有時像聽泉,叮咚而錯落;有時像撫琴,悱惻而綿長。他的《唐人絕句五首》六條屏(2009年作),行筆之恣肆、提按之痛快,尤其是墨色的枯濕濃淡,極富有情趣,卻少有魯莽粗率之失。我想,這與他的基本心性密切相關。
洪智兄長期在大學任教,難免要埋頭于硬性的科研項目之中。他近年來所發表的一系列學術成果,便證明了他在此一方面所下的功夫。但是,學術研究絲毫沒有磨滅他鮮活的生活趣味。這一點,只要瀏覽一下他的博客便可知曉。那些隨機感性的文字,使我們認識到一個內心里朝氣蓬勃的李洪智,對這個色、香、味、聲、觸的榮華世界,是那么的充滿激情。倘若我因為某種原因而灰心失望,或者埋頭科研而忘了生活滋味,便可以看看洪智那雙眼中的火焰和流溢出的生活激情,便可以喚醒我對“五感”世界的應有興趣。我想,這大概是一個真正愛書法、愛藝術的人對生活應該持有的態度。
不過,洪智兄的激情,是很內斂的。在人群里,他沒有一絲一毫夸耀之意。記得有一次在西湖邊喝茶,他總是那樣微帶笑容。若有幾個人在一起,他也不搶先說話。倘若有什么分歧,他會溫和地表達自己的意見。他的柔韌和敦厚,我想并非是由教養而來,而是出于一種天性。他太謙虛了,以至于連謙虛之態也了然全無,看上去那么樸實、誠懇。
而在筆墨的世界里,他的生命激情得以淋漓綻放。我想,看過洪智先生作品的人,對他那支生龍活虎之筆,一定是都能辨認得出的。他行筆輕快、干凈、爽利,有時在漂亮之中還帶著一些頑皮。他信筆所灑出的幾朵墨花,總能成就一個意象完足的藝術世界。在這樣的筆觸中,他總能使人相信書法有勁、藝術有趣、人生有味。
洪智兄是長期弄筆墨的,并以書法為職志,用他自己的話說,“大概可以算是書法這個行當里的人”。他深知目下書壇的眼花繚亂和心浮氣躁,更向往一種“不激不厲,風規自遠”的藝術境界。我對藝術一知半解,不敢月旦時賢。但洪智兄的書作,時常能激蕩起我信筆揮灑的激情,我真要感謝他。
2013年8月27日于重慶縉云山下風來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