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8年,西安某大拍賣行請我去看印,走到精致的陳列柜前,看到射燈下一方方老板近期購下的各種鈕式刻有黃牧甫、吳昌碩、丁敬等大師名款的“古印”,我幾乎暈倒。
“梁麟章印”,乃仿造晚清著名印人黃牧甫之作。黃氏原作刀法干凈利落,布局平正安妥,邊款單刀沖刻,清剛穩健。偽作刀法削薄茍且,布局如“印”字爪部十分蹩腳,邊款用刀甚小氣。“季荃”印也是一次所仿。遺憾的是也許是損失較大,后來拍賣行還是將這些印上拍了,而且標價不低,前一方秋拍估價7000-9000元,后一方估價3000-4000元。黃牧甫的真實情況如何呢?
黃士陵(1849-1908),字牧甫,亦作穆甫、穆父。安徽黟縣人,故其所創印派依其籍貫習稱“黟山派”。實際上,他當年印風的形成、流行與授徒主要是在廣州,所以近來有些印學家又主張稱其派為“粵派”。
黃牧甫14歲因太平天國起義軍在家鄉黟縣與清軍作戰,兵荒馬亂而失學。過了二三年,父母又相繼去世。20歲,背井離鄉,與兄弟黃厚甫去了南昌,開了一家“澄秋軒照像館”,他八九歲時即刻過印章,此時又開始鬻書賣印,以期多掙一些錢糊口。但在這種生活艱苦、資料缺乏的條件下,他還是努力從可以見到的浙派陳鴻壽、皖派鄧石如、吳讓之(吳63歲卒時,黃已21歲)的印譜中努力汲取營養,為其后來創立光潔嚴謹、刀法精熟的印風打下了基礎。
1882年,33歲的黃牧甫南下當時的重鎮、開埠口岸廣州。此后,他見到了吳讓之晚年原拓印譜和趙之謙的印譜,悉心研究,技藝突進,在刀法上,漸漸擺脫早年浙派的影響,充分發揮吳讓之暢爽的特點。如他1883年刻的“化筆墨為煙云”,取法鄧派,但更為酣暢淋漓,刀法犀利,云煙彌漫。他更在邊跋中稱:有人譏諷鄧石如印沒有古法,實為拘泥于木板秦漢者之言。魏稼孫評價鄧石如“書從印人,印從書出”,實在是千古不滅的見解。印、論都堪稱他印學的重要里程碑。
1885年在志銳和他父親長善將軍的保舉下,36歲的他北上京城,到全國最高學府國子監學習。1887年,應廣東巡撫吳大澂之邀,他第二次來到廣州,參加廣雅書局校書堂的校刻經史工作。比黃牧甫大14歲的吳大澂(1835-1902)是清末的封疆大吏,又是精于金石文字之學的國學大師,他書宗楊沂孫,工大篆,靜穆淵雅,對合南北兩宗而自成一家的趙之謙推崇備至,所有這些對形成黃牧甫在三代以上的吉金之學都有決定性作用。1888年,吳大澂又邀請黃牧甫等協助編拓他自藏的兩千多方古璽印以成《十六金符齋印存》26巨冊,共拓20部,黃牧甫又得以系統觀摩學習古代璽印。
二下廣州的黃牧甫已不再是鬻書賣印的江湖藝人,而是頗受吳大澂、張之洞推重的學者和藝術家了。早年黃土陵即偏愛主張刀法犀利流暢的鄧石如、吳讓之兩家。此期,受吳大澂的影響,他又對主張“漢銅印妙處不在斑駁而在渾厚”的合宗大師趙之謙仔細研究,終于打出“漢印剝蝕,年深使然,西子之顰,即其病也,奈何捧心而效之”的旗幟,以薄刃沖刀的光潔清峻,求精,求雅,求靜,求平正。加之對金文和古璽的廣博見聞和精深功力,參以入印,更使其篆刻能方中有圓,動中蓄靜,古拙中見神奇,所謂“絢爛歸平淡,真放本精微”。黃牧甫對印章章法的謀劃往往是煞費苦心、殫精竭慮的。有時一個印甚至設計幾十個印稿,然而他的刀法是猛利肯定一往無前的,印稿寫好后,總是奏刀立就,直正達到了黃易推崇的“小心落墨,大膽奏刀”的境界。1900年,已在廣州客居13載的黃牧甫落葉歸根,回到安徽黟縣老家。8年后逝世。
傳黃氏印學的著名印人有易熹(1872-1941)、李茗柯(1882-1945)、鄧爾雅(1884-1945)、喬曾劬(1892-1948)。四人皆師黃而各有所創,易氏奇肆,李氏古穆,鄧氏靚挺,齊氏淵雅,皆為民國印壇高手,且以國學深厚享譽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