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生態學是20世紀下半葉萌生的一門新的學問,屬一門交叉的邊緣學科。簡單地說,它是指運用生態學的基本原理來研究教育生態的科學。嚴格地說,它還是一門正在發展尚未成熟的學科,但將它運用于美術教育的研究卻有著重要的文化意義與美育作用。本文從美術教育的生態意識角度,就中國民間美術與澳大利亞土著美術的生態式傳承發展歷程,作一簡要的比較考察及探討。
一、中國民間美術“生態式傳承發展”的教育歷程
中國民間美術是中國民眾在長期的社會生產和生活實踐中所創造的美術形式。它根植于民間,是由廣大民眾創作的、用以美化生活環境、豐富民間風俗活動與在日常生活中應用及流行的美術。它是中華民族幾千年歷史文化中民俗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亦是一切美術之母。在中國,遠在新石器時代的彩陶藝術中就閃耀著民間美術的光輝,魏晉以前的民間美術創作者主要是工匠,戰國秦漢之際的民間美術則主要是石雕、陶俑及畫像磚石等。隨后的畫壇雖為士大夫貴族所左右,但在版畫、年畫、雕塑、壁畫及各種工藝創作中,民間匠師仍占絕對優勢,至于在廣大城鄉民俗生活中流行的剪紙、刺繡、印染、服飾等民間美術創作中,廣大民眾更是積極的創作者與參與者。這些有著廣泛民眾基礎的民間美術,在人民群眾的生活與生產中世代相沿,在延續傳承中不斷豐富與創新,形成了富有民族與本土特色的美術形式。
中國民間美術“生態式傳承發展”的教育歷程,可從如下兩個方面來考察。
首先,從傳承傳播環境上說,中國屬大陸性地理環境,它的東面是茫茫滄海,西北面多為一望無際的沙漠戈壁,而西南面則為險峻的青藏高原。盡管中國與東南亞諸國和朝鮮等國家相接,但基本上還是屬于半封閉的大陸性國家。這種地理環境,一方面直接影響到中華民族的生產、生活方式及民族的心理、文化;另一方面也不利于與外部民族的文化交流,使中國的歷史文化具有很強的地域性與民族性。再加上以農為本的經濟模式及社會組織上的血緣宗法制度等,也就造成了中國民俗文化中民間美術特有的傳承傳播環境。它具體又可分為兩種:一是家庭模式的傳授。由于中國傳統的家庭關系是在姓氏血緣關系的基礎上形成,受歷代宗法制度影響,血親種族的傳承就被當作天經地義的社會之事。現存中國廣大鄉村的張莊、魯店、李堂、王村、潘寨、周院等名稱,就是這種現象的遺存。所以,民間美術傳授的家庭化現象,頗能反映出家庭的社會職能與嚴格的規范化的家庭觀念,如手工藝傳承中的“藝不外傳”、“藝不傳女”、“藝有秘訣”的家規制度,便典型地再現了中國家庭模式的傳藝觀念及習俗。二是在傳藝過程中,盡管沒有擺脫以家庭為核心的傳承方式,但也出現了“集體協作”的作坊模式。自唐宋以后,商品經濟日趨繁榮,中國民間美術諸門類,特別是同生活密切相關的紡織、印染、刺繡、陶瓷及建筑裝飾等行業,逐漸從家庭的生產發展為以行會、行幫及批量性生產的工場式傳播方式,對民間美術的廣泛傳播和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尤其在宋代,行會已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民間性社會團體,還制定了不同行業的行規與服飾,以標志行業的服務項目及手藝人的特征;同時,均把本行業的師祖作為崇拜對象,如石匠、木匠祭拜魯班,紡織業祭拜黃道婆,造紙業祭拜蔡倫,畫匠祭拜吳道子等,這對民間美術技藝的傳承和發展也起到了重要的影響作用。
其次,從傳承發展方式看主要是言傳身教、心領神會與經驗總結的物化方式。言傳身教是師徒、父子、母女關系的主要傳授方式。因為民間的手藝人,基本上沒有識字與讀書機會,一些技藝性的經驗無法用文字記錄下來傳授給后代。藝人或師徒之間的交流只能通過言語或言傳身教這一原始、樸素的傳授方式來完成,并一代代地流傳下去。由于有些技藝或造型模式,僅靠口傳是無法長期傳承下去的,而需要以實物的形象傳播達到傳承和以此再創造的目的,這就需要言傳與物傳來相輔相成,也即在父傳子、母傳女、師帶徒的過程中,還需要通過技藝的實際操作和示范行為來傳世。隨著民間美術商業化、作坊化、工場化即行會、行幫格局的發展需要,其技藝傳承又出現了“口訣”或“藝訣”的流傳方式,這種規范性的創作規律與制品的譜樣一樣,既是集民間美術創作技藝之大成,又是民間文化宣揚傳播的重要形式。
新中國成立后,隨著政府對保護、傳承、發展本民族文化的重視,開始“把民間美術納入了教育領域,努力探索民間美術與現代教育制度相結合的新路徑。在全國各地成立了一大批工藝美術的中專和技校。特別是在1956年,經國務院批準,成立了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標志著民間美術進入了高等教育的殿堂。在當時的美術教育中,中央美術學院、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四川美術學院等著名院校都設有版畫、染織、漆藝、工藝美術等涉及民間藝術的學科和專業,為民間美術的生產和創作培養了一批高級專門人才,使民間美術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就是在當時的中小學教育中,也開設有涉及民間美術的相應課程,對于民間美術的傳承起到了普及的作用”①。
今天,隨著“生態式藝術教育觀”的引領,對民間藝術教育的重視更是深入人心。如2002年中央美術學院成立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并將民間藝術的傳承發展與研究正式列入大學的藝術教育體系。2009年國家教育部頒發的《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美術學(教師教育)本科專業必修課程教學指導綱要》中,明確要求將《中國民間美術》作為該專業的一門必修課程。即使是在中小學教育中,國家教育部在其頒發的《義務教育美術課程標準(2011年版)》中,也明確指明“要特別重視優秀的中國傳統美術和民族、民間美術,弘揚優秀民族文化,體現中國特色”的教育。
可見,在當前復雜的國際文化背景下,中國民間美術“生態式傳承發展”的關鍵是要培育健全的文化土壤,建立整體的藝術教育觀念。因為“要想留住傳統的民間藝術,就要守護民間文化的生態,培養健全的文化土壤,正確對待民間文化的傳統,才能使民間藝術得以健康地傳承,并獲得文化藝術的新生……其中健全民間藝術的文化生態,是民間藝術合理傳承與發展,也是民間藝術乃至民間文化的一條可持續發展之路”②。
二、澳大利亞土著美術“生態式傳承發展”的教育歷程
澳大利亞土著藝術的起源,可追溯到幾萬年前在澳洲廣袤土地上帶著夢想生活的土著人。它與中國民間美術一樣,“土著藝術記錄著幾萬年以來土著居民夢幻的信仰、神奇的智慧、感人的故事,是一種獨特的易于分辨的民族象征”③。它也有著一個“生態式傳承發展”的教育歷程。
澳大利亞是世界上最小的陸地、最大的島嶼,也是各洲大陸中最平坦的地塊且四面環海。說它是一個古老的國家,是因為土著人幾萬年前就來到了這塊陸地,他們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生殖繁衍,世代相傳。說它是一個年輕的國家,是因為從歐洲人進入這塊土地算起到建國才200多年的歷史。歷史發展到今天,仍還存在著少數土著人依賴狩獵和采集為生。
由于“所有的土著社區都是半游牧性質的獰獵者兼采集者”④,使得“澳大利亞土著居民定居后,雖然經歷了數萬年的漫長歲月,但由于澳大利亞孤懸于大洋之中,同具有較高文明的諸民族和周圍世界完全隔絕,較難吸收世界先進文化,故其社會生產力低下,社會制度變化甚微,仍處于原始社會的野蠻狀態。加之澳大利亞氣候溫暖,動植物資源豐富,依靠簡單的獰獵采集活動就能維持生存,這也限制了他們發展生產力的迫切性”⑤。但“土著居民在對生產斗爭和自然環境不斷適應的過程中,開拓了這塊幅員遼闊的土地,形成了自已的種族類型和語言,創造了獨特的土著文化”。⑥澳大利亞土著人的宗教是圖騰式的,這種”圖騰崇拜是澳大利亞土著人原始獰獵生活的鮮明反映,并把社會生活中的血親關系無意識地擴展到周圍的自然界中。‘他們圖騰崇拜的發達程度是世界上其他地方所罕見的’。直到今天,除了幾千名已經完全結合成為城市居民的土著以外,大多數土著人仍然保持著這種信仰”⑦。
在長期的辛勤勞動過程中,澳大利亞土著人創造和發展了光輝燦爛的文化藝術,為澳大利亞多元文化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由于其特殊的地理和歷史原因,土著藝術的“生態式傳承發展”主要體現為部落或氏族的傳承方式,且以言傳身教、心領神會及經驗總結的物化方式來進行。例如“夢幻”是土著人宗教和文化生活的靈魂,也是土著人最早的藝術教育內容,并一直傳承發展至今。“澳洲土著人認為‘夢幻時代’是祖先的創世紀年代,他們祖先的精靈一直沉睡在這塊大地上。因此,土著人借助圖騰、神話、繪畫、歌曲、舞蹈等藝術形式與祖先進行心靈的交流,使他們與大地緊密聯系在一起,使他們的過去和現在、超自然和現實聯系在一起┉他們把圖案繪在巖石、樹皮、圣品、大地和自己身上。多數繪畫的圖案由線條、圓圈和點組成,這些圖案蘊含許多故事,代表了某種自然現象,或者創世神靈,或者土著人的‘夢幻’情結。”⑧再如澳洲北部的阿納姆地,“按照傳統,當一個阿納姆地人死后,他的遺體將被洗凈并根據儀式畫上相關的圖騰紋樣,繼而歌唱、哀悼……在一個伴隨著歌唱、舞蹈的儀式中裝入一根空心原木,畫上該宗族的圖騰紋樣”⑨。這種彩繪空心原木(棺)代表著他們祖先的靈魂,由專門的人刻制并有義務將其技藝傳授給下一代。其獨特的技藝就象生活必需品一樣,充分顯示出了部落或氏族內部言傳、心傳、物傳的傳授方式。
今天,澳大利亞的土著藝術,在政府和民眾的重視下,正與時俱進的發生變化且更新著其傳承發展的方式。如著名的帕潘亞和寶哥兩地的土著藝術。“帕潘亞繪畫是本土文化精神、歐洲藝術營養和現代繪畫材料相結合的產物。它融原始性和現代感于一體,日益被世界上越來越多的人所認同和追棒,被認為是澳大利亞最重要的文化成就之一……所以,我理解的帕潘亞與寶哥藝術并非是純原生態的土著藝術。但是它們還是來自于土著人親近自然的原始心靈和世代傳承的程式化繪畫表達方式,表現了不同地域的土著藝術家迥異的獨特天賦和藝術靈感。它們超越了不同的文化界線,與越來越多的人們進行心靈的溝通和對話。”⑩
此外,澳大利亞由于各州都有自己的教育體制和獨立的管理權限,再加上高等教育實行高校自治的傳統,所以在澳大利亞高等美術教育中對土著美術重視的程度也不統一,如新南威爾士大學美術學院就每年定期聘請土著“駐校藝術家”開課,并將其列為選修課程。相比較而言,澳大利亞的中小學教育似乎更重視土著文化的教育,這得益于澳大利亞政府多元文化主義的政策。如在澳大利亞藝術教育國家課程標準中,就明確要求各地在編制藝術課程時,必須要加入這么三個方面的內容:土著和托雷斯海峽島民的歷史文化、亞洲文化和可持續發展的內容。土著和托雷斯海峽島民的文化藝術是澳大利亞的特色,而亞裔文化藝術則是新鮮元素,可持續發展的概念主要是引導學生思考藝術活動和藝術傳統的可持續發展,以助于在多元文化的藝術氛圍中培養學生的創造力和想象力。
三、結語
綜上所述,可見中國民間美術與澳大利亞土著美術在“生態式傳承發展”的教育問題上,盡管因地理、歷史,特別是文化傳統的傳承發展內容不同,但都面臨著一些相似的亟待解決的課題。而依據當下兩種藝術的現實境遇,借助文化生態學、教育生態學等的相關成果來建構一種“生態式傳承發展”的教育模式,或許是最佳的選擇方案。
(本文為湖南省社科課題“‘土地情結’演繹出不同的藝術—澳大利亞土著美術與中國民間美術的比較研究”成果之一,編號:07YBA041)
注釋:
①譚宏.構建民間美術的教育傳承體系——基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的視角[J],民族藝術研究. 2011(03)
②唐家路.民間藝術的文化生態論[M],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45-46
③張沛.淺析澳大利亞土著藝術[J],大眾文藝.2012(12)
④石發林.澳大利亞土著人研究[M],四川大學出版社2010,10
⑤⑥⑦劉曉燕.澳大利亞土著人:歷史變遷與發展[J],內蒙古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8(5)
⑧顧維琳.澳大利亞的文化與藝術[J],出國與就業.2001(04)
⑨黃立安,靈魂的棲所澳大利亞彩繪原木棺的制作工藝和精神世界[J],上海工藝美術.2012(02)
⑩馬書林.澳大利亞土著藝術的魅力[J],美術.2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