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達達這輩子距離明星夢最近的一刻。
坐在正前方的老板一刻不停地打量他,不緊不慢地描述著他的未來——
我們會聘專業服裝師、造型設計師為你量身打造形象;
你的臉長得是不錯,就是有點大,你得去磨磨頜骨,整容費用公司報銷;
我們會幫你申請一個香港或臺灣的身份,在港臺打出名氣后,再回大陸發展;
我們還會一次性給你提供十萬元活動經費;
……
“那我們就簽吧。”達達端坐在沙發上,強屏住狂跳的心率。
老板揮手示意身后的造型師、設計師、公關總監一干人自行散去。
不過,以后你需要不定期地陪公司VIP客戶,他們是公司的財神爺。老板說。
是陪男的?還是女的?達達遲疑了一會兒,問。
男的。你考慮考慮。
第二天,老板打來確認電話,達達拒絕了。通話結束前,老板說,你啊,還是年輕。
其實達達不年輕了,他出生于1979年,在出名要趁早的娛樂圈,到了32歲還沒成名,那就基本歇菜了。他的底線也并不高,如果當時要求“考慮”的是女導演什么的,他也就認了。
達達此前是私人健身教練,一米八一的勻稱身材,恰到好處的五官組合,女生緣一向火爆。但1998年進中戲后,順風順水的人生陡然曲折起來。
那一年,國家對文化產業實行宏觀調控,以北影為首的一批國營團體開始嘗試市場化運營,機關、企業、事業單位、社會團體,甚至個人都可投資影視劇。
一向以德藝雙馨為導向的大陸演藝圈開始迅速注入資本的氣息,成名的誘惑,供需比例的懸殊,不斷突破這鍋江湖新的深度。
在達達眼中,男人占據了娛樂圈的兩極:在頂端掌握絕對權威與話事權,或在金字塔底部,苦苦等待一夜成名。成名,越來越難;男演員成名,則難上加難。
其實達達不年輕了,他出生于1979 年,在出名要趁早的娛樂圈,到了32 歲還沒成名,那就基本歇菜了。他的底線也并不高,如果當時要求“考慮”的是女導演什么的,他也就認了。
幾天前,32歲的達達參加一個試鏡,對方只要一個出鏡男模,現場卻來了幾百號人,清一色的高、帥、青春,每個人都揣著厚厚的簡歷、個人寫真,在密集的人群中小心地補妝。
達達在隊伍尾巴站了一小會兒,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周圍都是90后”。
這場景,與自己8年前第一次參加試鏡時相似。那年,達達大二,到了老師允許“參加校外活動”的年紀。當時對方也是只需要一個平面廣告模特,現場也是來了幾百名應聘者。
什么學校的都有,北影中戲、民辦藝校,甚至地質大學、農業大學的都來了。隨著演藝界開始擁抱民間資本,各演藝類院校也紛紛從1998年開始擴招,眾多綜合性大學也陸續開設表演專業。
那一天,達達排了五六個小時隊,拍定妝照時一分鐘不到,就被通知回去等消息。
在回學校的地鐵上,達達一次次掏出兜里的手機,又默默放回。
經歷過第一次石沉大海的試鏡,達達每天繼續關注校園里各種劇組招募廣告模特和演員的海報。一個面試地點位于北京北五環,標間一百多塊一天,是籌到一筆小錢湊合著拍的小成本劇組與還在追逐理想的文藝熱血導演的聚集地。打扮得光鮮動人的男生女生在這家灰頭土臉的小賓館出出入入,排著隊等待進入光線明亮的洗手間拍定妝照。
跑了十幾次劇組,達達意識到“跑組就是扯淡”,他曾見到一個劇組用幾大紙箱裝著演員的簡歷與寫真,賣給收廢紙的,一箱足有四五十公斤。
作為新人,達達們基本沒有談判能力,買方市場注定了其高高在上的權威。新人薪酬從兩三百至兩三千不等。達達見過一個大一學生辛苦一天拍完只領到了一份盒飯,還吃得歡天喜地的。而一些富孩子宣稱不但不要錢,還主動倒貼錢,只要能上戲。
跑組時,達達和同學們不時會接到某某副導演邀請試鏡的電話,一試就拍板上戲。角色往往是一個擅長馬術、打高爾夫,經常出入私人會所的公子哥或派對動物。為了提高演技,副導演說,你們需要自費備置馬術服、派對禮服、高爾夫培訓費什么的。

家境寬裕的同學交了幾萬塊錢費用,再打“副導演”的電話,再也不通了。
防不勝防。達達一次接到一個劇組邀請,扮演一個重要配角,但對方要求他承擔往返機票費用,且需要把錢先打到指定賬號上。達達猶豫了一下,托朋友與劇組聯系上,才知道這名副導演確實有,不過剛剛被開除。
周末,達達常到一個同學家玩,同學父親是個副導演,家里時不時會有漂亮女孩來敲門,同學立即招呼達達,“我爸要研究劇本去了,咱們出去吧。”
達達其實挺羨慕女生,至少有那么多正副導演男編劇男攝像找她們“研究劇本”,男生呢?整個娛樂圈里的女導演一雙手就能數過來,“要‘研究’,也只能和男人‘研究’了……”
前段時間,達達偶遇一個男同學,他簽了那家被達達拒了的公司,也得到了豐厚的待遇:造型,包裝,炒作,出席各種場合的光鮮服裝,零花錢。盡管如此,男同學眼下仍然沒紅起來。
達達總結絕大多數演藝類院校男生的四種出路:一、運氣和能力特別好,在校時就出風頭,早有簽約公司守候;二、使勁擠進國家劇團,收入不高,圖個生活安穩;三、從北漂或簽個體小經紀公司干起,沒有保障,只有利潤分成;四、轉行。
在學校時,他也簽過一個小經紀公司。這對一名新人來說,好處與壞處同樣鮮明。好處是不用一個人大海撈針般去跑組,壞處是只能接公司的活,不能私自走穴。公司可能會給新人找些小角色,但永遠不會承諾一年能提供幾部戲,更不會輕易在新人身上投錢。沒有底薪。
達達所在的公司,海簽了一批和他差不多的新人。“一樣地年輕、漂亮、赴湯蹈火要成名,捧誰呢?”
衡量之下,達達決定,簽公司還不如自己跑組單干。畢業多年,他一直是自由人,有時一個月連接幾個廣告,有時一個月電話也沒響過一次。除了拍廣告,達達還陸續演過不少電視劇,一次甚至還演過一個男主角。只是都是一些爛片,默默地在非黃金時段播放后,又默默地沉寂下去。
有時明知道是爛片,達達還是愿意接。出演爛片對于已混出頭的演員是毒藥,但對于籍籍無名的三線演員仍有吸引力,收入是最實在的動力。

京城一個三線演員,月收入平均下來,往往不到一萬塊。絕大多數小演員爛戲一部接一部地演,演了一大堆,還是小演員。
眼下,達達同班男同學里,一半以上早已經轉行進公司,還在娛樂圈內混的一小半中,混得最好的男生,曾在電視劇《潛伏》里演了個戲份頗重的配角。
去年,達達與朋友合開了一家公司,收入比拍戲賺得多些。“小演員僅靠拍戲是活不下去的。”
眼下,32歲的達達在北京有兩套房,一輛本田車,有一個白白靜靜的在大學教書的妻子。去見未來岳父岳母時,達達只說自己是做生意的,他擔心老人家無法接受女婿是個演員。
2012年,“北漂”演員王嘉儒只拍了兩部戲,掙了萬把塊錢,到了年底,差不多一分錢不剩了。但這也是他最成功的一年,他26歲,演了一部電影,還是男一號。
5月份,山東一家影視公司看中了他,請他去拍一部小成本電影,講一個轉業軍人立志建設家鄉,帶領全村村民種金銀花致富。
開機儀式的臺子搭在田里,警察在現場維持著秩序。王嘉儒跟當地的政府官員、制片人、導演在臺上站成一排,背后是5米多高的大海報背景,腳下紅地毯,臺下圍著一圈相機和攝像機,鏡頭掃過來掃過去,彩花漫天。
“跟做夢似的。”他說。
拍戲時,他坐在椅子上,導演在邊上指揮服裝師挑衣服:“這件衣服有點素,跟他膚色不搭。”轉頭又吩咐化妝師:“粉底打細一些,叫他更帥。”
整個屋子里的人都在圍繞他而忙碌。到了晚上,導演和制片找他談戲,談角色該怎么表現,劇本該怎么調整。王嘉儒又激動又恍惚。
電影拍了一個月,到了殺青時,王嘉儒從夢里跌回現實——他還是漂在北京的一個小演員,沒關系沒背景,沒固定工作。北京城萬人如海,一身如芥。
王嘉儒沒學過表演,他老家缺水,產煤,差不多家家都有人在礦上干活兒。他中學畢業后念的是甘肅煤炭工業技工學校,2008年畢業,順理成章做了礦工。
為了讓他好好工作,家里湊錢給他買了一輛小車。礦上收入不錯,就是累,每天下800多米深的井,上來后,得拿洗衣粉洗澡。沒多久,就遇到礦難。王嘉儒腿長跑得快,隊長被埋在下面。后來刨出來,王嘉儒發現這個一米七的男人,抻直了不到一米六。
那一刻王嘉儒覺得自己死過了一回,往后得為自己活。他想做演員,于是偷偷把車開到蘭州,賣了5萬塊錢,直奔橫店。那是2010年4月份的事。
在橫店,在影視城注冊過的群眾演員有3500多個,沒注冊的數不清。王嘉儒想,自己要用兩年時間,混成有臺詞的演員。
結果這個計劃第二天就實現了。他個子高,形象不錯,一個劇組副導演找他,讓他演了個龍套的角色。好運氣一股腦兒地來了,他天分不錯,跑組勤快,在橫店的群眾演員里出類拔萃,接連跟了幾部大戲,跟小沈陽交過手,跟李立群搭過戲。在《宮鎖心玉》里他演一個小太監,楊冪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小太監走過去,踢了人家兩腳。他緊張得一身汗,但是導演就嫌他踢得不夠狠,他一咬牙,用力踢了一下。他怕楊冪不高興。后來楊冪沒生氣,當然,也沒記住他。
慢慢地他也弄明白一些行當里的潛規則。比如拍一部電影,不一定要上院線才能掙錢。選好題材,跟地方政府說這是宣傳本地的片子,就多少能弄到一筆官方補貼,基本上成本就全有了,再拉一些企業贊助,就已經穩賺不賠。
一個老演員告訴他,要在演藝這一行發展,還是得去北京。于是2010年年底,王嘉儒從“橫漂”變成了“北漂”。
北京發展機會多,但像一塊大蛋糕懸在半空,千辛萬苦跑過來,才發現這蛋糕看得見,咬不著。
在橫店,只要每天早起,腿腳勤快,總能找到活兒干。王嘉儒想,自己既然已經演過角色,無論如何不能再繼續去做“群眾”了。
“那會被人以為,這個演員演不好,只能回來做‘群眾’,就沒人找我演戲了。”他說。他住在北京昌平區沙河鎮,那兒一個單間月租500元。
在北京的第一個春節,他賣了手機過的,年三十晚上在出租房里煮方便面,跟家里打電話,說:“鍋里煮著肉呢。”
為了能演到角色,他兩三天就繞著北京城跑一圈,給各個劇組送簡歷,在這一行,叫“跑組”。北京總有些地方劇組扎堆,太陽宮、建德門、上康城,王嘉儒能把賓館的名字都背下來。衣服穿得體面,皮鞋锃亮,頭發打理干凈,然后敲門進去,制片人問:“你哪個學校畢業的?”
“甘肅煤炭技工學校。”
人家就懶得理他。桌上的簡歷堆得跟小山一樣,大把的中戲、上戲,再不濟也是正經表演專業出身。
一個男副導演倒特熱情,貼近了跟他說:“有個角色適合你,你也可以給我做助理。”末了補一句:“晚上洗個澡,就睡這兒吧。”
王嘉儒往那人臉上揍了一拳,走了。
即便有戲演,角色演員也是劇組里最底層的人。
請全組的人吃飯不可能,請喝水,一次也能花掉好幾百。導演、副導演隔三差五吼一嗓:“誰幫我買早餐吧。”一幫角色演員爭著去。好些人出身不差,動不動請導演吃飯,王嘉儒也得咬著牙請。
“請人吃飯,人家不一定記住你;但是不請,人家可能就記恨你了。”
三個月戲拍完,王嘉儒拿的錢,差不多剛剛夠請人吃飯。
慢慢地他也弄明白一些行當里的潛規則。比如拍一部電影,不一定要上院線才能掙錢。選好題材,跟地方政府說這是宣傳本地的片子,就多少能弄到一筆官方補貼,基本上成本就全有了,再拉一些企業贊助,就已經穩賺不賠。片子拍完,肯定沒指望上大城市的電影院,但是地方政府的宣傳部門自然會組織本地公務員、事業單位跟學生觀看,這樣還能有一筆票房進賬。
總之,在演藝圈越往上爬,越能翻云覆雨,點石成金,而最底下的人得為吃飽飯發愁。
王嘉儒想了個辦法,不跑組的時候,就在德勝門賣襪子。襪子是最便宜的那種,10塊錢9雙。
賣了沒多久,一個小偷偷他顧客的包,王嘉儒喊了一聲,把小偷的手腕攥住了。小偷一揮手,刀片在王嘉儒腕子上劃了一條長口子,他一疼,就松了手,小偷一溜煙沒影了,被偷包的人跑得比小偷還快。
十來個學生里,有一半人沒打算從事演藝行業。上得起這類學校的,家境都不壞。他們只是希望孩子找個地方待著,比到社會上混要強。
王嘉儒自己找了個診所縫了兩針,20塊錢,一天的攤白擺了。
第二天還得去賣,結果碰到一個認識的副導演。
“你不是剛演完一部電影嗎?怎么還干這個呀?”副導演問。
“我還得吃飯啊。”王嘉儒笑,然后捂著手上的繃帶,“這是拍戲受的傷。”
副導演嘆著氣走了,王嘉儒攆上去,硬要送人幾雙襪子。王嘉儒看著他的背影有點黯然:這個人以后再也不會找他給他角色了。誰會找一個買襪子的演員呢?太不專業。
過了兩個月,王嘉儒跟朋友借錢弄了個手推車,買了煤氣爐,開始在路邊賣炒飯。下午三點在出租屋里刨胡蘿卜絲、切白菜,晚上七點推車出去。一份炒飯賣6塊錢。跟他一塊擺攤賣烤串的小伙子看他有趣,晚上戴個廚師帽子,一身油煙地賣炒飯,白天穿得漂漂亮亮像個明星,就故意跟他大聲打招呼:“您怎么變身啦!”
那段時間,王嘉儒抽空就在出租房里寫劇本,寫自己的故事,寫完了把梗概發到網上,想有人能看中,拍成電影。
還真有一個制片人找他,說可以幫他聯系投資,但是沒路費的預算。正好炒飯的買賣也干不下去,推車爐灶賣了800塊錢,王嘉儒就給人匯過去。等了兩個禮拜,沒回音,再打電話就打不通了。
王嘉儒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身無分文地坐在出租屋里。家里打電話來,他說:“工作忙,就是不大穩定。”說完眼淚就要滾下來,他硬生生憋住,一哭氣就泄了。
王嘉儒打算年底找幾個廣告片子拍了,拿點錢回家過年。回家之前,王嘉儒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程九寒。他想,也許這樣能讓自己在來年換換運氣。
2003年,周延跟朋友合伙開的影視公司趕上了非典,第一部投拍的電視劇黃了,公司關門,周延只好又回到北京。這時候,一個大師兄打電話來,問他愿不愿意當老師。
那位大師兄在一所民辦演藝學校的影視表演系當系主任,正缺老師,尤其是周延這樣正經中央戲劇學院畢業的。
周延正好處于賦閑中,于是應承下來,成了一名民辦演藝學校的老師。
那一年,正是影視類學校大舉擴張的年頭。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火熱的藝術表演類專業一直沒有降溫的意思。在許多家長眼中,學表演就意味著將來大紅大紫,當明星,走紅毯。
于是,北京的藝術表演類學校和培訓機構遍地開花。一所化工類大學的領導也找到周延,請他去做表演系教師。
周延覺得這事兒不靠譜,還不如民辦學校。
那所學校在北京西郊的一個部隊大院里,宿舍就是部隊營房,學生1000多人。學校老板花了一筆錢,把部隊禮堂改成劇場,蓋了舞蹈教室和排練場。學校聘請了一些中戲的離退休老師,老人家正好賦閑難受,樂于發揮余熱。
周延帶的第一個班,十幾個學生,最小十四五歲,大的剛20。表演系學費一年一萬五,雜費另算,加起來兩萬打不住。
第一堂課見面,下課了他準備回家,一個十五六歲的學生跑過來,把他的車攔住了,遞給他一個小盒子:“這個我媽媽讓我交給您的,您一定收下。”
周延推掉了。隨后就接到了孩子媽媽的電話:“就是個翡翠擺件,老師是不是嫌分量太輕了呀?”
周延才知道這孩子家是做珠寶生意的,送他禮物的意思,是讓他“別太難為孩子”。
十來個學生里,有一半人沒打算從事演藝行業。上得起這類學校的,家境都不壞。他們只是希望孩子找個地方待著,比到社會上混要強。
一個公安系統干部的子弟學了兩年表演,就穿上警服念公安大學去了。
另一個家境富裕的北京孩子,周延看他是個當演員的好料子,但是人家志不在此。畢業后,那孩子回去接了家族生意。
周延還得上課,他得盡自己的職責。
他找學校,想排一出大戲。在他受過的專業教育中,這樣的訓練是必不可少,甚至是至關重要的。他用外國漫畫改編了一出舞臺劇,可是學校的老板嫌麻煩,又花錢,死活不肯給錢。周延只好帶著一幫學生在教室里排,做道具。



幾經周折,周延拉到了贊助,這出戲不僅在學校演了,還受邀到各地巡演,刨除排練成本和給學生的勞務費,他們還為學校掙了一筆錢。
學校老板樂得合不攏嘴,跟他說,回頭再來一個。
真排了下一個,老板看不能掙錢,立刻抹下臉走了。
2007年前后,一面是同類學校多,另一面,家長也漸漸明白上這類學校是混日子,學校招生越來越難,招來的學生質量也越來越差。
有個男學生,剛來周延就看出,他有嚴重的口吃和口音,而且兩條腿不協調。可是家長非得送過來,孩子也非得念表演專業不可。
孩子爸媽拉著周延說,這孩子在少年宮唱過歌,上過電視劇,跑龍套,10歲時就有副導演拍著肩膀,夸這孩子不錯,可以當明星。
學校最終收了他。兩年后畢業,他去上海考了公務員。
也有學生就是奔著演戲來的,可是比起專業院校的畢業生,他們毫無優勢。
周延眼看著好幾個學生,為了留在北京演戲,白天去各個劇組送簡歷,到了晚上,男孩子去網吧當網管,女孩子去酒吧街賣啤酒,折騰幾個月,房租都交不上了,只能老老實實回家。
周延終于覺得,在這個學校待著實在不是個事兒,于是辭了職。后來聽學生說,學校招生越來越少,眼下已經只剩下幾十個人了。
他在那所學校前后教了兩個班,40多個學生,最后還在干演藝行當的,不到十分之一。有一天,有個還在當演員的學生給周延打電話:“周老師,我的電影上片了,《投名狀》!”
周延問:“你跟劇組跟了多久啊?”
“三個月。”
周延一聽挺高興,三個月跟組,意味著至少是個角色。他從網上下了片子,一幀一幀從頭看到尾,沒有發現那個學生。
他給學生打過電話,學生挺不好意思:“拍了挺多的……怎么都剪掉了……”
過了些日子,那個學生的電話又打過來,依然興高采烈地:“周老師,你看一下陳可辛導演的剪輯版,里面有一個鏡頭有我!我演一個清兵!”
(文中達達、周延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