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次輪到李小鵬了,雖然他剛剛當上山西省的代省長。
還是事故——中南鐵路通道南呂梁山隧道爆炸——這位山西省代省長面對媒體說:悲痛、憤慨、震驚、自責。
門戶網站們紛紛把“山西省代省長自責”的標題放在顯著位置,態度整齊劃一。我給一位相識的山西官員發短信問他感受,他回復我說:媒體天然覺得,每任山西省省長首先要學會的,就是做檢討。
這是句調笑,不過估計發短信的人是苦笑。
過去幾年,山西的地方大員跟這個命運多舛的省份一樣,都不算順利。李小鵬之前,先后三個省長,于幼軍、孟學農、王君,都是上任不久就紛紛被迫成了向中央做檢討的熟手。
于幼軍任上最著名的是“黑磚窯”事件。記得當時我和同事一起去山西報道此事,于接受了我所在媒體的專訪。這位廣東出身的省長當時嘆息說:“常有廣東、深圳來的同志問,你覺得在山西工作跟在廣東工作有什么不同?我苦笑著回答:在廣東、深圳是長袖善舞,在山西是聞雞起舞。”
采訪完畢吃晚飯,吃的過程中正趕上《新聞聯播》,于幼軍立即停下來觀看——除了省部級官員有看《新聞聯播》的習慣,估計也很關心央視是否會報道此事。
事后我寫了整個山西官場在處理黑磚窯事件中的反應,多次提及官員的失誤,稿子后來通過于幼軍的秘書給他審看,于一字未改。
于幼軍后來去了京城,而孟學農則從京城到了山西。
孟學農曾因“SARS”事件受貶,但山西官員對這個有北京優勢的省長很有好感。事實上,就在孟學農請辭后賦閑時,還有山西的市委書記跟我提起“老孟”的好,說找個時間一起去看看他。
當然也有需要琢磨的,我曾見到一位山西廳官當著孟的面說,山西的官要會講普通話(跟上中央形勢?),更要會講山西話(為山西謀利益?),而現場官員只有孟一人一口普通話。我曾深思良久,不明白該官員對自己的省長到底是“期許”還是“鞭策”。
我當時專訪了孟學農,孟的表現很開明,事后差點都沒想審稿,還是我多次要求才說“那就看看”。不想幾個月后,他因“襄汾尾礦潰壩事故”再次請辭。我聽聞消息當天是中秋節,感慨良多,后來趕寫了一篇稿子,叫《孟學農:他的辭職,他的未來》,我在稿子中說:不知道下一個坐在礦難頑疾“火山口”上的官員會怎樣?
孟請辭后,正在調查事故的時任安監總局局長王君就地轉崗為代省長——這被認為是中央的最后一招。王君出身礦企,又是山西人(可見中央之急迫,因為本省人做省長很少見)。
王君此前并不為公眾熟悉,不過別著急,在山西省長的位置上想不出名都難。果然,不久發生了屯蘭礦難,王君因為一哭而為天下知。他比前任幸運的是,此時人們已然有了“晉官難當”之嘆——我想中央對此可能亦有同感,換成組織語言就是“山西干部確實面臨著錯綜復雜的形勢”。
我在屯蘭礦難之后又寫了一篇稿子,講述了山西官員的悲涼之感,寫完不久就趕上當年的全國人代會,碰到省長王君,走過去遞了名片,王君看到名字,立即站起來跟我握手。他說:“馬記者,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他沒說謝什么,但我知道他的意思。
如今原省長王君順利交棒,去內蒙古做自治區區委書記,這個壓力重重的“檢討”位置,交給了代省長李小鵬。
所幸事故跟過去還是有所不同——這次并非山西本地的礦難,而是一家管理良好的央企瞞報——所以代省長李小鵬才先說了“憤慨”和“震驚”,但最后,還是要“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