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牛改變美國股市

亞太證券機構里昂證券每年都會發布一份年度風水指數報告，是根據中國的風水玄學對來年做出投資預測。2012年時，里昂證券的“黑水龍年風水指數”預測亞洲股市開局不利，原因是龍王像暴露在烈日下已久的鱷魚一樣，潛入海里，對股市來說不是好彩頭。但到8月份情況會有所好轉，因為巨龍擺尾、急速騰飛。里昂證券事先已經聲明，他們發布的這一報告中有娛樂成分，并且其近幾年的結果對照現實一直不算太準，但還是有不少人追捧這一報告。《華爾街日報》就曾報道，華人風水師Susan Chan為紐約至少50處住宅和商業房地產計劃提供了風水設計建議。

41歲的紅塵也是一名風水師，他說自己目前在為紐約的花旗銀行、摩根大通等多家銀行提供風水咨詢服務，包括出具每年一份的年度風水預測藍皮書。

紅塵是廣州人，“文革”結束后不久，他開始跟著自己爺爺的哥哥學習看風水。在當時的中國，“文革”已經將看風水這一傳統掃除殆盡，只剩下少數民間能人或者家族還保留了這一淵源與技能。紅塵回憶說，自己學風水的路非常艱苦，10多歲起就跟著大人去周邊村子里給人看風水，四處奔波居無定所。他印象特別深刻的是有一次，為了看風水急急忙忙去趕車，有人可能是好心，給他在包里塞了幾個生雞蛋。他趕火車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結果雞蛋破了灑得滿身都是。

20世紀90年代，紅塵隨家人移民美國，最終，看風水成了他的職業。現在他在臺灣、廣州、北京都設有辦公室，推廣道家吉祥物，如符牌、符陣等。

紅塵在中國有一定的名氣是在2009年—他的長篇小說《華爾街風水師》由重慶出版社出版。故事講述了紐約頂級的華人風水師安良，從華爾街120號發生的一起商業謀殺案，發現一場事關各國龍脈的風水陰謀。在這個故事里，安良的祖先曾運用家族的風水術斬大清龍脈，導致清朝覆滅。

紅塵一再解釋說這是一本虛構小說，比如，小說中說，著名的華爾街銅牛是為防止財氣外泄，由風水師放置的。事實并非如此，華爾街銅牛的設計者是一位來自意大利西西里島的藝術家，名叫阿圖羅·迪·莫迪卡（Arturo Di Modica）。1989年12月15日午夜，莫迪卡用一輛大卡車將這頭重達6300公斤的銅牛偷偷運到了華爾街紐約證券交易所門口。紅塵說，自己在小說中對很多事情給出的是創作者的解讀。這部小說2008年在海外華人論壇上首發時，因為其中對銀行家篤信風水的描寫引起了網友的討論。

紅塵說自己不是風水師，而是地理學者。他說，對紐約各銀行、美國其他商業機構來說，風水只是預測未來商業環境的一種方式，風水預測跟其他咨詢服務沒有兩樣，并不能完全影響到銀行家們的商業決策。

Q：風水這個概念最初是怎樣進入美國社會的？風水師在美國社會的正式稱呼是什么？這個稱呼有過變化嗎？

A：“風水”與華人世界是分不開的。其實在19世紀中期，第一批華人到達美國時，風水這個概念就已經進入華人聚居地了。最早出現“風水”概念當然是唐人街，那時還沒有形成非常專業的風水師行業，但民間有生老死葬的需要，也有民俗宗教的需要，風水很自然就融入了當時移民的生活。加上在華僑居住地大量風水物品與民俗用品混在小商品中，使唐人街有非常濃重的民俗風水痕跡。

華人進入美國基本是血淚史，最早的華工都是迫于生活艱難才“賣豬仔”到美國，那時他們中多數人不可能有高深的風水學術，最多有些風水習俗帶入生活，比如民俗禮儀、化煞擺設、安神位掛八卦鏡之類的小方術。后來隨著華人地位提高，新一代華人不斷移民進入美國，帶去不同于華工的人群和知識，正統的風水學才開始在美國出現。

美國風水學術上的發展與香港移民息息相關。20世紀六七十年代，香港人不斷移民到美國，與最早到達美國的廣東人融合。同為廣東人，新舊移民都極為重視風水，于是就出現了職業風水師。當時大批專業風水師從港臺流動到美國，這個時期的風水水平有了極大的提高。但是，風水仍然主要在華人地區流行，還沒有進入美國主流社會的視線，就算有美國人請風水師布局，也是偶然發生的事，這個情況一直延續到了20世紀80年代，這時的風水師都會被直譯為Fong Shui Master，沿用了華人的傳統名稱。

Q：20世紀80年代之后，風水文化開始對美國人產生了什么影響？

A：在20世紀90年代初發生了一樁事件，一舉改變了風水在美國的影響力。那時紐約的大房地產商Donald Trump（唐納德·川普）投資了Trump International Hotel and Tower，地點位于紐約曼哈頓西60街。這個建筑剛剛建成，銷售就陷入了低谷，又正值地產衰退期，川普的個人負債達十億美元，這在他的地產經營生涯里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他百思不得其解，花招使盡。無奈之下，他最后請了當時唐人街最著名的風水師天山居士。天山居士幫他做好了內部布局，還要求客戶在大廈外面，正對著圓環形廣場的地方建了一個巨大的地球儀框架。在風水學中認為，這個球可以化解來自大圓環路面和各方建筑物射來的煞氣。全部風水布局完成半年之后，這座大廈在很短時間內就完成了全部銷售。

這件事情在紐約地產界有一定影響，美國的一些大地產商開始關注風水，之后他們也慢慢看到或者聽到了一些風水個案的成功，紛紛不甘落后，開始在自己的生意里應用這一方法。

Q：在美國，風水進入地產領域比進入金融領域要早，是嗎？

A：風水更早是進入金融領域，因為香港匯豐銀行早在20世紀50年代就進入美國了，而匯豐銀行重視風水是公開的秘密，任何一個匯豐銀行的地址和布局都有風水師參與選址設計。所以在金融街還真說不上發生過什么關于風水的標志性的事件，而是在同行業人員的流動和互相參照中，其他一些銀行也開始關注風水。很多人會說華爾街銅牛對美國股市起到了促進作用，雖然從風水學來看的確是非常有效，但是從金牛出現的真實事件看，安放者顯然不懂風水，這是一個偶然吻合了風水的意外，但是卻發生了神奇的效果。

Q：美國金融領域的一些人已經接受了風水這個概念嗎？

A：金融行業有非常大的不確定性，這導致任何專業精算師都無法進行有效預測，更致命的是任何錯誤都會造成嚴重的經濟損失。在這個背景下，除了專業知識的運用，把不可知的部分交給專門探索不可知力量的風水學是成本最低的。金融家與風水師更深層次的共通點在于，兩者實現價值都在未來，這使兩者很容易走到一起。

還有一點是，美國文化是非常開放的，他們不但可以接受風水，也可以接受一切外來的異端文化。對美國人來說，他們只看是否有效，有時僅僅是看是否有趣，只要成本不是太高的事情，他們都愿意試一下。其實這種開放并沒有使風水在美國被神化，而是成了一個有助于健康、幸福的環境藝術。美國其實也是個缺乏傳統文化的地方，這使美國人非常珍惜傳統、重視傳統。但是美國本地的確沒有與風水相似的歷史和傳統，地理學與建筑學并不會承諾幸福和未來，所以風水學填補了這個空白。

Q：風水師在美國金融機構的業務都分成哪幾塊？

A：這些金融機構的風水業務基本包括流年預測、人事分析，也會有高管培訓。大銀行像花旗、匯豐等等會有這一類風水運作，小銀行和華人所辦的銀行會在風水上做得更多，比如有對客戶回饋風水服務，進行風水講座之類。

Q：這些金融機構都跟風水師以什么樣的方式合作？

A：風水師在美國屬于專家行業，一般合作方式和律師差不多，可以按小時收費也可以按個案收費。民間常見的風水師會在報紙上登廣告，比較知名的風水師因為客戶較多，很少在廣告中出現。因為專家行業的特性，一個人只能對一個案件服務，團隊合作的可能性是很低的。幾個風水專家想合作開個公司不太可能，因為只要是同行就會有高低，而客戶只會選擇水平最高的一位，其他合作的風水師接不到活，所以風水師基本都是獨行，最多帶一兩個助手，而且必須標榜自己是最強的大師。

在一些大公司和大業務里確實會出現風水團，但這種情況極少發生，因為前面說到的原因，不會有穩定的風水學術團隊為同一個客戶服務。就算是客戶臨時從各方請來風水師，并且讓他們一起工作，不同門派不同水平的風水師之間也都會心存芥蒂，暗中較量—客戶這么干其實不會有太好的效果。比較精明的客戶會分別請不同的風水師去對照他們的建議，但這只適用于自己本身比較了解風水的人，才可以選擇和比較。如果你自己不懂風水，又請了幾個風水師分別提供意見，其實最后反而會更加混亂，無所適從。

Q：如果聚焦到紐約，在這個地區有多少比較活躍的風水師？

A：紐約的風水師非常多，光從報紙廣告上看，常見的都有幾百人，其中有華人也有東亞和東南亞人，還有白人也能成為風水師。這些風水師除了在本國學習，還會在美國本地學習。因為風水學極為艱深，一般美國學生并不容易理解。很多美國學生都會選擇最容易學習的風水方法，而授課者也樂得教最簡單的內容，所以風水學習班往往只有幾個星期的時間，甚至更短，只講一些實用的小技巧，而不會有系統地展開，這樣才能滿足美國人現學現用的心理。

很多外國風水師其實不會看羅經，只不過抱出來裝樣子，而羅經上寫的都是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但是外國風水師很擅長經營和推廣，又沒有語言障礙，所以生意也不差。一般家居風水從幾百元到幾千元不等，但這些外國風水師往往不敢面對大型企業的案子，這方面還是華人風水師的市場。

Q：據你觀察，風水在一般公司的商業決策過程中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A：風水這個概念在商業中幾乎可以包羅一切事務與環節，如果太迷信的話，你其實會完全陷入風水中。風水學確實常應用在選地址、環境設計、擇日開張動工，甚至選擇合作伙伴上。如果完全應用的話，還會細致到每月每天的運程與出行方向，每天要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飾物，不會見什么人等，這會對一個正常人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影響極大。大多數人是不會細致到這個地步的，但是的確有些迷信的商家會這樣做。

在商業決策中，比較成熟的商家會先做好完善的計劃，把風水作為加權參考值來考慮，起到配合決策的作用。風水師提出的一些建議，不一定會被采納，但無論如何，最后結果當然還是要由商家自己承擔。

Q：美國普通人對待風水的態度是怎樣的？

A：美國人對風水的態度和華人完全不一樣。華人對風水了解得比較多，抱有更多幻想，認為風水可以趨吉避兇，直接對某些事情發生作用，比如催財升官生育旺桃花等等，如果沒效果就會認為風水師水平不高或者騙錢。

而美國人認為風水是一種與自然溝通、運用了自然神秘力量的環境學，可以使人健康快樂，得到幸福，所以他們在使用風水的時候要求不太高，作為客戶會更寬容，也會更聽從風水師的建議，切實地執行—這樣往往會從風水中得到更多。從另一方面，風水的普及與態度的變化，使風水師在美國的地位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被要求創造奇跡變成配合生活協助設計，不少風水師也不再自稱大師（Master）而改稱為風水設計師（Fongshui Designer）。

Q：您個人的定位是什么？

A：我認為我是一個地理學者，在風水研究方面側重于城市規劃與地產策劃，以及企業行政等人群聚集的地方。在我看來，風水學最重要的使命是保障人群生命安全，使人群聚落地點長治久安，其次才是幸福與發展，這是我把風水結合到地理學中最重視的方面。

我認為風水起源于地理學，經過歷史發展之后，現在已經成為地理學的補充技術。風水顯然是地理學的一部分，風水不能取代地理學，但是能讓地理學發揮更實際的作用，風水與地理學研究的其實都是人的關系，追求的也都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你只要別把風水當成宗教，不過度使用風水，其實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這個目標是可以達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