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完了婚,現在來聊聊,官員家庭怎么過日子。
這個問題不好說,除非領導干部愿意主動“透露”一下,否則旁人很難窺視他們的婚姻家庭生活—這屬隱私范疇。
2011年“兩會”期間,一位記者曾向一位正省級的地方自治區委書記提問家庭問題,提問者十分小心翼翼,哪知對方大方回答—“子女就業情況?這個有些時候可能算隱私,不過我這兒沒有隱私。我的孩子正在上學……是女孩兒……現在正在讀博士生,我主張她將來搞一門專業。”—這僅僅只是基本情況,但在當時已經是重量級新聞。
更多官員選擇不談這個問題。一位省委書記在參加一次“書記省長談消防”節目時,被問到“家庭”這個題外話—他以“我的家人消防意識都很強”為回答,巧妙回避。
不單單提及甚少,在官員的工作場合,配偶、子女也不會輕易“露面”,即使是在照片上。一位省部級官員在地方任職時,就被特別報道“他從不在辦公桌上放置家人的照片”。
在執政黨的官方文件中,“管好家屬”總是被反復提及—新任地方一把手到任之后,第一次全體會議的標準開場白,就是“管好自己,管好家屬,管好身邊人……”所以避談家屬,是遵從政治紀律的一種表現。
相對應地,高官的配偶和子女一般也都低調配合。哪怕因受賄罪落馬的原國土資源部部長田鳳山,他兒子的同學曾如此描述:在與同學們的交往中,從來不會提起他父親和他們的家庭。
當然,官員們平日的生活也有柴米油鹽醬醋茶,但因為他們的身份特殊,有時連上街買東西都顯得“艱難”。
一位任職地方市委書記的正省部級高官曾提到,自己任地方長官之后少了很多“個人的自由”。“星期天我如果想陪女兒到外邊吃飯,已成為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少了很多生活的樂趣。”
這時,家事便常常由夫人代勞。
一位曾在八十年代任中部某省會城市的市長回憶過,妻子當時在學校教書,總是下班回家時,到菜場去買便宜的菜。“下午五點后去菜場,一角錢可以扒一堆,吃不完就用繩子掛在陽臺上吹干做咸菜。”
在那個按需供應憑票購買的時期,這位老市長說,“愛人到店里去買制革廠從豬皮上刮下來的油炒菜……用現在年輕人時髦的話說,我們那時是貨真價實的‘月光族’。夫妻倆的工資幾乎每月都花光,一般在月末買一次肉吃。”
不過家事由夫人操勞慣了,有些官員便不懂“市場行情”。
2001年,于幼軍任深圳市市長,他搬到深圳的新家后,囑托夫人添置物品時要買深圳的產品。
買回來后,于幼軍跟別人介紹說:“我夫人從順電(編者注:深圳一家專門銷售家用電器的公司)買回兩臺29英寸和20英寸深圳產的彩電,她讓我猜價錢,我猜了4次都沒猜對。我愛人告訴我說,兩臺4000元,還找回了10多元。電視很清晰,很好。”
聽者發出了笑聲。于幼軍此次為物美價廉的電視做廣告,無非是想倡導深圳人多使用深圳的產品,但也“暴露”了家事由夫人包辦的事實。
還有的官員因工作勞碌常常顧不上家庭,以至給家人留下了“壞印象”。有位中央領導退休后,家里通過“家務會議”選舉“家務總裁”,在這個八口之家,曾擔任過高級官員的他以七票之差落選—他的孫女說:“如果讓爺爺當選,我們家恐怕連飯都吃不上,全家只能吃石頭了。”選舉結果是他的夫人成了“家務總裁”,這意味著以后家里的事情,“我沒有發言權”。
總而言之,他們至少是在一起生活的—因為工作原因,很多官員常常不得不與家人分居兩地。而更長時間的兩地分居,則給官員們帶來一些特殊的生活場景。
《南方周末》的報道提及,原海南省委書記衛留成的妻子,是中央電視臺少兒部《大風車》的編輯,工作在北京,當他調任海南時,夫人并沒有同往。
作為地方長官,衛留成時常上電視,妻子通過電視“照顧”他的生活—他對上述媒體記者說,過去他的頭發特別亂,但現在就很注意了,否則“我老婆在電視上看到了有意見”。
而一位曾在遼寧任職的省級官員,也曾因工作關系與妻子長期分居。這位妻子后來在自己的譯著里寫道,在翻譯這幾本書時,因為兩地分居,在火車上度過很多時間,“有相當一部分譯稿,是在火車上閱讀原著,反復思量譯法,下車后再記錄下來的”。
也正因為這種生活方式給家庭帶來的不便,不少地方公務員都向上級反映,要求解決問題。
確實有解決辦法。
以國務院部委處置分居干部的規定為例。首先,“門檻”是分居要達到兩年以上。過了這個坎兒,只要滿足以下三種情況之一,按規定就能解決分居問題。
一、中央國家行政機關(含參照公務員制度管理單位)現任主任科員職務且年滿30歲人員;
二、大學本科畢業八年、年滿30歲的企事業單位專業技術人員;
三、長期在基層開展工作,生活困難較大且年滿35歲的其他人員。
當然也會有加分選項,這也是一套復雜的權衡過程。
有省部級以上榮譽稱號的,加分;
有高級專業技術職務的,加分;
被聘為中級專業技術職務滿三年的,加分;
博士,加分;
工作滿三年的碩士,加分;
……
原國家統計局局長邱曉華,被分配到統計局四年后,妻子聶春榮便得益于“解決干部兩地分居問題”,調入了國家統計局。在這里,辦公室成了家。《小康》雜志報道,“那時學校不解決午餐,邱曉華的女兒邱實中午也到單位吃飯。單位食堂內沒有桌椅,要將飯打到辦公室就餐。聶春榮就用兩個飯盒打兩份飯菜(沒辦法拿三個飯盒),到了辦公室再分成三份,一家人吃飯。”
在地方,也會出臺類似的政策。像云南省的政策,是可以聯系相關接收單位后,采取考核選調的方式,由接收單位按照相應程序調動。也就是說,夫妻要團聚,還得參加“選調生考試”。
但這也要當地有編制,能接收才行。
當無法協調的時候,也有公務員為了家庭放棄工作。2010年,湖北省武漢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徐進,辭職了。據說原因是“為解決家庭兩地分居等實際問題”。
一般來說,官員配偶的相關調動,都有嚴格流程,但是如果官員是當地一把手,規則有時也易被破壞。前四川省省委副書記李春城落馬后,他的妻子曲松枝也被免職了。曲在2003年李春城擔任成都市委書記之前,是成都某醫院的普通工作人員,后來升任為都紅十字會副會長,在那里,她兩個月才到單位一趟,而她的“請假”,則由成都市委組織部的干部宣布。
前面說的大部分都是男性官員。之所以將男女官員分開,是因為他們有太多的區別,最顯著的是壓力的不同——根據一名中南大學研究生對基層女性公務員的生活狀態研究,子女的教育與就業,是她們平時最大的壓力來源,占了所有壓力的26%,而被男性官員看重的工作負擔這一項,在女性官員眼里只占了壓力的10%。
歸根到底,這是社會分工對男女角色的定位不同,也正因此,男性官員“有能力”將更多的重心放在工作上。
在浙江大學一篇《工作—家庭沖突、社會支持與公務員工作倦怠關系研究》的論文中,記載了這樣一個事例。
供職于某政府部門的副局長(科級),孩子剛上初中,他坦言自己:“基本不著家,一周和孩子打照面的時間也沒多長,但由于妻子和我一樣擔任領導職務,很難保障教育孩子的時間……我妻子抱怨有加。”
在中央高層,女性官員的家庭生活更是少有披露。一位中央女性領導說過的一句話,可算是少見的女高官對家庭的觀點。她說,“工作中要忘記性別,生活中要記住性別。”
反過來,如果官員父親親自送孩子上學,則成了一段佳話。2012年6月,安徽蕪湖市副市長騎自行車送女兒上學,就是當地一則熱點新聞。在停滿各類車輛的學校門口,這位副市長卻騎自行車送孩子—還是八年前結婚買的。
他的妻子說,送女兒上學,是他每天難得的親子時間。
官員和子女在一起的時間少幾乎是其家庭生活中的必然。至于談到官員對子女的教育,則有與普通家庭相似的,也有特殊的。
一位時任省部級官員曾經在接受采訪時說,女兒正在讀高三,他的育女觀是,嚴格,但并不體現在要她考高分。“有時她成績不好,我并不會怎么責備她,只要她努力就可以了。但是我很注重對她的道德品質教育,特別是要求她誠實、正直。因為女兒的功課要做到晚上11點甚至12點,我也回來很晚,所以經常有機會在晚上交流。”
因為分居,一位省部級高官的妻子通過電視“照顧”他的生活—過去他的頭發特別亂,但現在就很注意了,否則“我老婆在電視上看到了有意見”。
事實上,對孩子的愛護是絕大多數父母的共同點,官員也不例外。不同的是,普通人的溺愛只是害了孩子,而官員對孩子的溺愛,則有可能危及自己。有人會為了幫孩子爭一個座位丟掉官職,有人則為了讓兒女出國讀書葬送前程。
河南項城市人大辦公室副主任劉建立,就為了不讓兒子坐倒數第二排,酒后大鬧項城一所中學,導致自己被免職。
而遼寧原副省長劉克田之所以入獄,根據司法部主管的《法律與生活》雜志報道,起因是女兒出國留學。
劉克田有一獨生女兒劉婷,十分疼愛,無論是他到外地參觀、開會、學習,還是出國訪問,都要給女兒捎一件小禮物,但由于自己整天開會、布置工作、檢查工作,女兒的學習很少過問。
對女兒的愧疚,在女兒升學時集中體現了出來,他想讓女兒出國留學,可這位省級干部每月工資僅僅2000多元,出國費用并不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內。報道認為,他只能假借外力,最后被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原天津市委常委皮黔生身上。
2008年8月23日,北京奧運會閉幕式的前一天,首都國際機場,作為美國花旗銀行行政總裁秘書,皮黔生的女兒皮曉萌陪同領導來京觀看奧運閉幕式。而此時,皮黔生正在天津的家里親自下廚,迎接女兒歸來。
只是這頓團圓大餐最終沒有吃上。走下飛機沒有多久,皮曉萌便被有關部門帶走,要求其配合協查父親的相關經濟問題。據最高人民檢察院主管的《方圓》雜志報道,正是從皮曉萌身上,打開了皮黔生全案的“突破口”—妻子曾苛責他,“你天天搞你的開發區,女兒卻在美國過窮日子。”
于是,皮黔生由此開始收取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