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 | 壹讀 A | 易中天
Q:你現在寫作的生活狀態是怎樣的?
A我的生活是很單調的,現在每天晚上肯定12點前睡覺,每天有氧運動30分鐘。一般是上午和下午寫作,晚上閱讀。也可能我連著幾天都在閱讀。所以這個沒有一定之規。休閑主要看偵探小說。
Q:一般寫史很少從無法確證的神話時代開篇,為什么你會這么做?
A:我是把女媧作為符號。我說從女媧寫到鄧小平,有人說,鄧小平死了你寫不寫?我說,那是符號。女媧,代表的是原始時代。鄧小平,代表的是改革開放。從女媧寫到鄧小平,實際上的意思是從原始時代寫到改革開放。為了讓大家便于理解,我要找到一個形象代言人。女媧,就是一個形象代言人,不是說歷史上真實存在女媧這個人。
Q:你覺得鄧小平時代這個節點有什么特殊的意義?
A:他是非常重大的一個節點。因為經濟基礎變了。改革開放最大的意義就在于市場經濟。市場經濟一旦建立以后,中國整個文化和文明全部要變,非變不可,原來那套就是小農經濟上建立的,小農經濟有什么呢?比如重視血緣關系,重視家族關系,喜歡熟人社會,不喜歡陌生人社會。今天我們遇到的一大堆問題,都出在這兒。經濟基礎變了以后,人的思想不可能不變。
Q:你的《中華史》與其他歷史學家寫的通史有什么不一樣?
A:一個是內容,一個是形式。從內容上講,專業歷史學家寫的通史,應該是沒有遺漏的。他認為按照歷史年表發生的事可能都要談到。我叫打“坎兒井”,下面水渠是通的,地面一個井,隔一段地方打一口井,隔一段時間再打一口井,我是打井的,很多地方會跳過去,我(寫的)是不通的通史。
Q:你怎么處理史料特別多的朝代?
A:我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就是不求全責備。而且,我每一卷的字數很少,我肯定是找最關鍵的東西,我不必看完。我有一個比方,我說我等于是一個蜜蜂,我要釀36種蜜。但我不必把36種樹的花都采完了(才開始)。我采一棵樹上的桂花,我就可以釀桂花蜜。
Q:歷史學家張鳴說你寫得像“90后”,是刻意這么寫的嗎?
“我打‘坎兒井’,下面水渠是通的,地面隔一段地方打一口井……我(寫的)是不通的通史。”
A:不是,我沒有任何事情是刻意的。我天然就像90后,沒辦法。我干嗎要刻意呢?我到這分上了,還可以干什么?沒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刻意去做的了。
Q:你書中強調什么樣的人民有什么樣的政府,什么樣的文化有什么樣的制度,你是歷史必然論或者文化決定論的擁躉嗎?
A:我不太喜歡用這種框架式的或者標簽式的結論來說我自己。我只能說,我是實事求是。但是我相信一條,歷史所有的發展背后都是有原因的。我是希望找到原因的,不一定什么決定什么。
Q:這套書對你個人的意義是什么?
A:我你跟說實話,我們也不裝,我覺得裝很沒有意思。我到這把年紀,到這個分上,我還求什么呀?你說,我沒活夠嗎?沒賺夠嗎?我什么都夠了,完全功成名就,閑云野鶴,游山玩水,吃喝玩樂。我什么不行啊?就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既要有意義,又要有意思。對我個人而言是一個挑戰,挑戰自己,刷新自己,再活一回,逆生長,犯不著。有人說,你這么密集的出版速度,要靠這賺什么錢?我說,我賺錢靠這個太慢了,我有比這快得多的賺錢方式。
Q:如果不是功成名就,你會出版這樣一套書嗎?
A:還是會寫,但有沒有人給我出版就成問題了。2003到2004年寫《帝國的終結》這本書的時候我就產生這個念頭了,那時候觀念和脈絡很清楚,需要的是細節和實證,需要證據。我歷來講三條:一是直覺,第二是邏輯,第三是證據。我現在對中華史直覺有了,邏輯有了,現在要的是證據。現在大量的工作是找證據,所以我的工作方式是走格子,清理現場,畫成方塊,一塊塊走過去,一個地方都不漏。我希望《易中天中華史》是和讀者的共謀,我們一起去探險,一起去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