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中）

西薩里奧進來了，她盡量裝出男人的氣派，學著大人物的侍從慣有的腔調說道：“最燦爛、最耀眼的無與倫比的小姐，請問您就是奧麗維婭小姐嗎？我可不情愿把我的話白白說給別人聽，因為我將要說的話，不僅言辭優美，而且還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背熟了的。”

“先生，你是誰？從哪里來的？”奧麗維婭問道。

“除了我背熟的東西，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會說的，您這個問題在我背熟的話語之外。”西薩里奧回答道。

“你是個小丑嗎？”奧麗維婭問道。

“不是，我怎么會是小丑呢？”西薩里奧回答道，“不過，我也不是我現在扮演的角色。”她的意思是說她本來是個女人，但現在卻扮成了一個男人。隨即她又問道：“請問，您是這個府上的小姐嗎？是奧麗維婭小姐嗎？”

“是的，我是奧麗維婭。”

“噢，高貴的奧麗維婭小姐，請問我可以看看您美麗的容顏嗎？別人都說您美若天仙。”西薩里奧請求道。

不知怎的，奧麗維婭對這個地位卑微的仆從一見面就有好感。因此，她對西薩里奧的唐突請求非但沒有生氣，還揭去了蒙在臉上的面紗。那一刻，她完全忘記了自己許下的七年內部要戴面紗的誓言。

這張臉確實太美了，西薩里奧不禁暗暗稱贊。“啊！小姐，您的臉真是太美了，紅和白分布得如此合理，只有大自然才會有如此杰作。”

“噢，先生，我可以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美貌所在：第一，兩片紅得恰到好處的嘴唇；第二，一雙灰色的眼睛，還有眼瞼；第三，一個優雅的脖子。先生，你奉命到這里來，就是來恭維我的嗎？”

“那倒也不是。”西薩里奧回答道，“我現在知道您是個怎樣的人了。您太高傲了，而我們尊敬的殿下，我的主人卻深深地愛著您。”

“唉！先生，你的主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知道他是位品德高尚的人，可我不能愛他。”

“如果我像我主人那樣愛您的話，我會用柳木在您的大門前搭一間小屋，我要每天都在那里大聲喊您的名字，我要寫一些以您為主題的憂傷的歌，每天深夜里都唱給您聽。我要讓群山都回蕩您的名字，我要讓空中的那您就每時每刻都得不到安寧。”

“噢，天哪！先生，按照你的設想我沒準兒真的會接受你的愛。請告訴我，你出生在一個什么樣的家庭？”奧麗維婭說道。

“尊貴的小姐，我的出身比我現在的身份要高。不過，我現在的身份也得今天和這個年輕人已經說得夠多的了，就想打發他走了。“先生，回到你主人那里去吧，把我的話告訴他，說我不能愛他，請他不要再派人來了。除非你再來一趟，告訴我他聽了我的話后是怎么想的。”

“噢，你這個狠心的美人。好吧，我現在就回去回復我的主人。”

“……比我現在的身份要高。不過，我現在的身份也不低了，我是個紳士。”奧麗維婭反復琢磨，覺得西薩里奧話中有話，但究竟是什么呢？她不敢確定。不過，有一點她能夠確定。“我敢說他的確是個紳士。他的談吐，他那張成熟的臉，他勻稱的四肢，他的舉手投足和高雅的氣派都表明他是個紳士。”奧麗維婭大聲對自己說道。

“唉！如果西薩里奧是公爵那該多好啊！”奧麗維婭意識到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公爵的仆從。“哦，我怎么能愛上他呢？一個仆從。可是，我為什么不能愛上他呢？他哪點比那些貴族差了？”奧麗維婭內心激烈地斗爭，最后竟然自己說服了自己，她要向西薩里奧求婚。

說干就干，奧麗維婭沒有半分羞怯，她命令仆從拿了自己的戒指去追西薩里奧：“你對他說這個戒指是他留在這里的公爵的禮品。”公爵根本沒有叫西薩里奧帶什么戒指來，奧麗維婭這么做的目的是想讓西薩里奧明白自己愛上他了。

這還真的讓西薩里奧起疑心了。西薩里奧清楚地記得公爵并沒有叫自己拿什么戒指來。她接過戒指，仔細端詳，突然明白了什么。“這個奧麗維婭小姐，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慘了。”

西薩里奧回到了公爵那里，向公爵報告此次行動沒有成功，并轉告奧麗維婭的話，叫公爵以后不要去打攪她了。誰知公爵依舊沒有死心。

“西薩里奧，你看，前面去的人都沒見上奧麗維婭小姐一面，你第一次去就見到了她，這說明你很能干，她對你有好感。我相信，只要你多去幾次，以你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說動她的。明天，你繼續去。”奧西諾公爵顯得信心十足。

第二天，受公爵的派遣，西薩里奧又去拜訪奧麗維婭小姐了。這次，她沒費什么周折就見到了她。奧麗維婭的女仆一見是西薩里奧，不等她說明來意就去通報了。昨天，她從小姐歡喜的神情中看出來了，小姐很喜歡這位年輕的先生。

“尊敬的小姐，我是替我的主人奧西諾公爵向您求婚的。”西薩里奧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噢，先生，求求你了，請你以后再也不要說這種話，再也不要讓我聽見他的名字。說真的，你如果是替別的男人來求婚的，我倒是很高興聽聽。”奧麗維婭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西薩里奧當然明白。可是，她不得不裝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樣子，還是在那里對奧麗維婭說奧西諾公爵是多么愛她，多么想見到她。

奧麗維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先生，能不能說說你自己，說說你自己對我的感情？我這么優待你，難道你看不出來是為什么嗎？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喜歡你嗎？”

西薩里奧滿臉疑惑地看著奧麗維婭，一句話也沒有說。

奧麗維婭禁不住站了起來：“哦，上帝，憑著春天盛開的玫瑰，憑著貞潔、信譽和真理，我對天發誓：我愛你！盡管你是那樣高傲，可是無論理智還是感情都阻止不了我對你的愛情。”

聽了奧麗維婭小姐的話，西薩里奧彬彬有禮地說道：“尊敬的小姐，我想您還是把這番話留著對公爵說去吧。我只是來替公爵求婚的。不過，您剛才的這番話讓我再也不敢來了。我發誓，再也不會來了。尊敬的小姐，我還可以對您發誓：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西薩里奧說完，行了個禮，告辭了。

奧麗維婭好不失望，她沒有想到西薩里奧會拒絕她，有多少人想得到她的愛啊！可是，這個公爵的仆人卻偏偏……唉！

西薩里奧走在回公爵府的路上，忽然走過來一個人向她挑戰，要和她決斗。原來這個人也是奧麗維婭的追求者之一。那個求婚失敗的男人拔出長劍，一步步向西薩里奧逼過來。西薩里奧心里害怕極了，還是沒有勇氣拔出劍來，她甚至想承認自己是個女人了。就在這時，一個陌生人走了過來向她招手，好像跟她認識了很多年似的。

這個陌生人對那個握劍的男人說道：“尊敬的先生，要是這位年輕的先生冒犯了您，我替他向您賠個不是；但若是您冒犯了他，那么就由我替他來和您比劃比劃。”那個找西薩里奧挑戰的男人看了看這個高大的陌生人，轉身悻悻地走了。

西薩里奧長舒了一口氣，正準備問這個陌生人

“先生，你被捕了，我們奉公爵之命前來逮捕你，請跟我們走。”

“唉！你看，都是因為找你，我才被他們抓的錢袋給我吧，現在我有了困難，沒辦法只好向你討回我的錢袋了。對我被抓這件事我一點兒都不難過，但難過的是我不能幫你了。怎么，你看起來好像很吃驚？”

西薩里奧確實很吃驚，她說：“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我不認識您。”

“什么？你這忘恩負義的家伙！你竟然說不認識我！”那個陌生人非常生氣，大聲說道。他又轉向那些衙役說：“先生們，你們看，這個小伙子是我拼了命從死神那里救回來的。全都是因為他，我才來到伊利里亞，也才會被你們抓住。可是如今，他居然說不認識我，也不承認拿了我的錢袋。”

衙役們根本不理會這個陌生人說的話，只想趕緊把他押回去交差了事：“走吧，快走！你說的跟我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衙役們推搡著這個人，朝公爵府走去。這個陌生人邊走邊罵：“西巴斯辛，你簡直不是人！我從死神手里救了你的命，你卻這樣對待我。在我危難的時候，竟然不肯幫我，你還算個人嗎？”

西薩里奧聽那個陌生人叫她西巴斯辛，覺得很奇怪。她想這個人肯定是把自己當成哥哥了。因為他們太相像了，再加上她現在穿的是男裝。這么看來，那個人救的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哥哥。她想追上去問個究竟，但衙役們走得太快了，一會兒就不見了。西薩里奧擔心剛才那個向她挑戰的人又來找她麻煩，就趕緊回公爵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