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姜立涵,80后生人。先后畢業于西南政法大學民商法學院,英國謝菲爾德大學法學院,香港中文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地產金融從業者,曾任職于美銀美林集團(原美林證券),金杜律師事務所等,主要從事房地產直接投資,地產基金投資工作。業余時間愛好寫作,作品散見于各類刊物,曾獲2011年《華爾街日報中文網》"十年一事"全國征文比賽一等獎。現工作生活在北京。
內容提要:
本書以國際著名投資銀行在華分支機構為背景,以奮斗在北京CBD金融圈的女主人公為主線,為讀者展現一場驚心動魄的職場陰謀和跌宕起伏的行業商戰,揭秘在華投行、證券公司、律所、會計師事務所、審計評估等機構的真實生活,將大都市金領的繁華勝景和成敗興衰,與80后一代人的成長故事和慘烈青春,巧妙地穿插在一起,為讀者展現出一幅多層次的城市畫面。
《CBD風流志》為國內首部全景揭示在華投資銀行實況小說,直擊現代金融業核心,最具借鑒意義的地產投資實錄,最殘酷的職場、最動人的愛情、最慘烈的青春,真實再現都市金領的光榮與夢想、陰謀與背叛、真情與錯愛。著名投行、資產管理公司、律所、會計師事務所高層力薦,《CBD風流志》電子手稿曾在北京國貿CBD金領圈內瘋狂轉發。
1.從哪里開始
今天是谷雨。
透過城鐵掛著雨珠的車窗,城市天空上密布的烏云滌蕩開來,像是壓抑在胸口的慍氣化作一聲嘆息。遠處灰白色的西山像浸在水粉畫的濃墨重彩里。京通快速的柏油路面被雨水暈染成深灰色,收起了正午陽光下刺眼的白。路邊的隔離帶泛著融融綠意,一簇簇燦黃的迎春探出頭來,伴隨著風雨搖曳。這就是2009年的春天了吧。來往車輛的雨刷有節奏地擺動,車窗里隱約看得到平靜的、甜蜜的、急躁的、真實的表情。
雨霧中的北京城柔軟起來。
許家祺看到車窗上倒映的自己,白T恤,休閑褲,慢跑鞋,像十年前校園里那個滿懷自信與抱負的少年。脫下高檔西裝的自己看起來柔軟了許多,與城鐵里的任何一個年輕人沒有兩樣。他想起今天《華爾街時報》的專題評論:美林公司的前任全球CEO約翰·賽恩被解職后依然每天早起,西裝革履,系著領帶,卻不再有辦公室可去。許家祺嘴角浮現一絲無奈的笑,經濟危機,改變了多少人的生活。中國經濟在短短六個月之后,明顯有了復蘇的跡象,股市開始從1600點向上攀升,新開盤的售樓處門口又排起了長隊,今天一天就有兩家獵頭公司打來電話。這一切,都昭示著希望。
他突然想起她說過的話:再嚴酷的冬天,也擋不住春天的腳步。那么,是春天要來了嗎?在送走了2008年最肅殺的秋冬之后,這是屬于我們的春天嗎?他沒有答案。這個孤獨回顧的季節,注定是他在北京的第一個春天。因為曾經的自己從不會留意季節的變遷。那時候,寫字樓外,車窗外,機艙外的世界,與我無關。
靠車廂門站立的女孩穿著套裝,正對著手機大聲講英語,帶著濃重的口音,手臂下夾的書,隱約看得到書名——《野蠻生長》。她們,就如同這小說名字一般,野蠻、倔強而又充滿力量地生長著,同時裹挾著沙塵和春的氣息。本來約了許世斌吃晚飯,這家伙臨時打電話說開會脫不開身,改晚上喝茶。許家祺也只好笑著答應。風水輪流轉,以前的自己也經常這樣爽別人的約。他開始嘗試等待的滋味了,等別人赴約,等進站的地鐵,等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他居然開始有時間等待了,甚至開始享受等待的心情,竟是在三十一歲這一年。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待辦事項的提示鈴,上面寫著:丫丫生日。許家祺的眉頭略略緊了緊。這是兩年前設下的。那時的他多匆忙啊,忙到記不得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的生日。
那的確是兩年前,2007年初識丫丫的春天。
2.初到北京
2007年的春天,從BGC香港辦公室調來北京已經大半年,每天除了見客戶,開拓市場,寫分析報告,許家祺還在積極參與一件大事。這件事一年多前就被業界炒得沸沸揚揚,那時他還在老東家做高級經理。在投行混了五六年,他當然明白這件事如果成功的意義,這幾乎就是他接受BGC高薪offer的根本原因,也是他被派來北京最重要的目的。
2001年12月,中國加入WTO時曾經承諾,允許外國證券公司設立合營公司,外資比例不超過1/3。合營公司可以從事A股的承銷,B股、H股、政府和公司債券的承銷與交易,并可以發起設立基金。這個消息讓國際金融社會興奮不已。中國的證券市場雖然起步晚,但它的發展速度和前景被全世界看好。這樣的機會,熟悉資本市場運作規律的大投行們怎么能錯失。從紐約到北京,從倫敦到上海,各家投行都在積極尋找國內可能成為合作目標的中資證券公司。BGC當然也不例外。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比的是資源、資本、速度。BGC的全球高管,尤其是負責亞太地區業務的董事總經理Richard Choi(蔡慶杰)對這件事相當重視,平均每月來北京一趟督戰。而這個項目沖在談判最前沿的,就是他們重金請來的公司里最年輕的副總裁Clinton Hsui(許家祺)。
平心而論,蔡慶杰還是很器重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小伙子:有頭腦,有膽識,吃得了苦,也敢冒風險。記得第一次面試他時,多少還是有些擔心。他很清楚自己要找一個能談下來合資項目的 project leader(項目帶頭人),這個大男孩會不會年輕了點?一面下來,沒什么可挑剔的,卻也沒什么特別深刻的印象。在之后的一個月里,蔡慶杰又陸續見了三四個候選人,各有特色,唯一的共同之處是:都比許家祺年長。他有點拿不定主意。正趕上復活節放假,常駐東京的蔡慶杰回香港和家人團聚。在回程的頭等艙里,他突然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不是別人,正是出差返港的許家祺。小伙子主動向他問好,正好旁邊的座位空著,他招呼他過來坐。兩個人在三萬英尺的高空,放下身份地位年齡的懸殊,朋友一樣聊起天來。蔡慶杰本人是在美國接受的教育,長子已經十二歲,他正猶豫送他去哪里讀書,因此對許家祺的英倫求學經歷很有興趣。許家祺有問必答,熱心客觀十分周到,態度也不亢不卑,沒有絲毫獻媚或是情緒化的表現。
3.不是面試的“面試”
半小時過去,蔡慶杰在許家祺眼睛里看到自己微笑著點頭,他突然發問:“上次interview(面試)之后,怎么再沒你消息?”
“哈,嗯,你不錯,但是坦白講,對我們來說你還有點年輕。” “您說得對。年輕或許是我的劣勢,但也是優勢。相對于您的經驗資歷,我的確年輕。但我除了對您負責,更重要的是對我該做的事情負責,我認為我的經歷可以handle(處理好)您需要我做的事。”
“哦?”蔡慶杰不動聲色地笑笑,“你知道我要你過來做什么嗎?”“大概猜得到幾分。除了常規業務,還有那三張牌吧?”
自從國內放開合資證券公司的審批之后,投行們都各顯神通,奔走在證監會和內資券商之中。陸續有消息傳出,第一批只會頒發三張合資牌照。誰能搶到這三分之一張牌,誰就能率先進入中國證券市場,三分天下得其一。攻下險灘,必有勝籌。
老辣的蔡慶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未置可否,突然反轉話題:“聽說你現在的公司也在和國內的券商談?”
“這是公開信息。”
“嗯,你有參與嗎?”
“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是完全不能說。您知道規矩的。”許家祺的笑容里有幾分調侃。
蔡慶杰用左手食指摸摸下巴,沒想到走出寫字樓的小伙子敢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跟一面時穩重踏實不出錯的印象有了明顯不同。“那你想來我這邊嗎?”
“坦白說,還沒想好。”
“為什么?擔心package(待遇)不夠好?”
“不是。我很珍惜現在的工作,走出校門第一天我就在這里,已經五年了。如果說我現在會點什么,全是這里教的。我現在的薪水是沒BGC開得高,但是,我想我還不到應該在乎待遇的時候。如果我跟BGC最終能夠互相選擇,從我的角度,一定只有一個原因:BGC可以讓我學到更多,給我更大的空間。”
“那你確定你會給我們帶來價值嗎?”
“我確定。我的經驗和能力,一定能給BGC帶來價值,但不是我所掌握的信息。”
蔡慶杰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凝視著這個年輕人的臉。他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他其實很不喜歡那些靠著老東家信息吃飯的人,今天他肯這樣做,明天離開你的時候,一定也會出賣你。更何況,沒有一個人,一家公司,可以靠偷來的東西生存。他開始欣賞許家祺的坦率和原則,特別是勇氣。去內地開拓市場,本來就是件有挑戰的新鮮事,完全沒有先鑒可以參照。那么,為什么不可以大膽啟用新人呢?蔡慶杰問自己。從成本角度考慮,另外幾個候選人的開價都比許家祺高,又都已經結婚生子,常駐北京肯定會有些不安心。還有一件令蔡慶杰心里隱隱不安的事,目前排名最靠前的候選人,是他的副手Co-headofAsian(亞洲聯席主管)力薦的。蔡慶杰還沒摸清他們的私交到底有多深,但無論如何,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副手勢力過于強大。
4.愛情遠不如
升職加薪費心
飛機降落在香港國際機場的時候,蔡慶杰心里已有定奪,他用力握著許家祺的手說:“你很不錯。但我一個人的決定還不是決定……我會努力去說服大家,希望我們有機會合作。”許家祺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期待和肯定,他猜測一定有其他來自蔡慶杰以外的阻力。當然,他有所不知的是,對很有可能成為新同事的候選人先給予個人的肯定,是蔡慶杰慣用的伎倆,這樣所有的新人都會在第一時間對他產生好感,不自覺地站在他一邊,覺得自己之所以入職,與蔡總的認可密不可分。
三個月后,許家祺以BGC亞太區投行部最年輕的副總裁身份坐進了他們的香港辦公室。又過三個月,在熟悉了新東家的政策與文化后,他搬進了BGC在中國內地的總部,位于北京CBD中心國貿大廈的辦公室。同來的還有已經在BGC服務三年的二十九歲的資深經理Stephen Lam。
離開香港的時候,許家祺其實有個女友,雖談不上國色天香,倒也耐看,配以脂粉金銀,名牌服裝,走在中環的寫字樓里,也不乏男人追隨的目光。那女孩是他大學同學的小學同學,一直在香港讀書,畢業后進了僅次于四大的本地會計師事務所,典型的都市麗人,工作欣欣向榮,日子有滋有味,加之身邊有英俊年輕的投行精英相伴,更是錦上添花。許家祺說不上自己有多愛她,翻來覆去都只有一個詞:合適。的確合適,父母家相距不到三個街區;兩間公司隔著馬路便可遙望;講廣東話,講英語,講二十年前的香港記憶,講今天恒生指數的跌宕起伏。許家祺也并不覺得生活少點什么,他旺盛的生命力九成都分給工作,即便是和女友住在一起,十天半月也想不起來一次。轉戰北京之前,女友情緒低落,可到底也沒哭出一滴淚,只是在機場送行的時候用力擁抱了一下。相處三年,彼此都過了最激情的階段,為愛情費的心,遠不如為提職加薪費的多。
來到北京后,許家祺馬不停蹄地聯絡公司已經接觸了半年的兩家國內證券公司,一個在東北,一個在華南,單程即要飛四個小時,好不辛苦。行政助理May每月拿去報銷的登機牌,都能正反貼滿四張A4紙。兩家公司的融資意愿都很明確,外資持股比例上限33%也沒有談判的空間。核心問題集中在股東的分紅機制,和公司董事及高管的任命上。中方外方都想盡可能掌握公司的控制權,從而更全面貫徹自己對證券公司的運營理念。
5.初遇職場攔路虎
辦公室另一位副總裁劉定坤(David Liu),是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他年長許家祺十歲,當年是南開數學系的高才生,拿政府獎學金留美完成了博士學位。五年前轉行做了banker,一年前被BGC派回他闊別十多年的故鄉。
許家祺的到來,讓劉定坤心里暗暗不爽。于公,他很懷疑這個一天國內經驗沒有,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的小伙子能不能弄明白中國市場這么復雜的事;于私,與一個比自己小十歲卻同級別的同事共處曾經他一人說了算的辦公室,總不是件舒服的事。
劉定坤不吭不哈,默默觀察著這個年輕人:總部是嫌我推動速度不夠快,派他來幫忙?抑或是他們始終不信任我這樣半路出家內地背景的人,所以培養他來接班?無論哪種可能,對自己都是不利的信號。
BGC宣揚平等協作文化,無論你是哪個級別,大家都坐在開放的辦公室里工作。劉定坤占著辦公室光線景觀都最好的一張大桌,許家祺來之前,May不動聲色地問他,把許家祺安排在哪張桌啊?劉定坤環視四周,目光停留在他斜對面,背對著自己的一張空臺上,“那其實挺好,光線不錯,也不至于西曬……無所謂,他來了自己挑也行。”
等許家祺來,May笑靨如花地說:“Clinton,你就坐這里吧,桌子寬,光線好,離pantry(茶水間)也近,我已經安排IT部幫你把電腦和電話都set up(安裝)好了。”許家祺笑著說多謝,他真的無所謂。很久以后他才意識到,自己那張22寸的電腦屏幕上顯示什么,背后的眼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北京,在許家祺心里是個陌生又有點親切的地方。1995年第一次來的時候,他還是個不滿十七歲的少年,作為香港中學生代表來參加香港政府和北京政府聯辦的青少年夏令營。他清楚地記得望不到邊的天安門廣場,巍峨綿延的長城,解放軍戰士筆直的褲線,圓潤流暢的北京話,當然還有酥脆香糯的烤鴨。那一年,不少香港人遷居國外了,也有不少人選擇留下來。誰也不清楚兩年后會怎樣,伴隨著坊間擔憂與希望的此消彼長,少年許家祺也開始在心里衡量北京與香港的距離。沒想到的是,十年后,自己會再次踏上這片土地,鋪展事業的宏偉藍圖。
嘀嘀——正在出租車里看著窗外發呆的許家祺被黑莓的響聲拽回了現實。
6.酒桌上的生意乾坤
許家祺熟練地滑動轉輪,輸入密碼,一堆新郵件映入眼簾,最上面一封是May發的,需要他確認第二天去廣州的機票。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去廣州了,前兩次談判都沒什么進展。他皺皺眉,選了早晨8點10分國航的那班,這意味著他6點就得起床。沒辦法,即便沒有進展,也不可以不勤奮。其實,BGC跟大連那家中資券商已經進入了深度談判階段,劉定坤不聲不響就和對方的董事長建立了良好的私人交情。他不愧是有深厚內地背景的中年人,光是喝酒一樣,就夠許家祺佩服。
還記得他第一次和劉定坤一起去大連,會開了兩個小時,不溫不火,距離感是明顯的。吃飯時候,許家祺覺得氣氛有了明顯的變化,很多一言不發的人突然興奮起來。沒搞清楚東西南北,就被各種說辭灌下去三大杯啤酒。許家祺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了,坐在旁邊的劉定坤臉不變色心不跳地端起第四杯啤酒,開始起身給對方敬酒。作為一個團隊的同事,他不能不站起來,只覺得本來就難懂的東北普通話,這會更是云里霧里。沒想到又喝了三四杯之后,對方副總大手一揮,白酒上桌了。劉定坤開始打太極拳,為什么該喝誰該喝,說得一套一套。許家祺就沒這本事,本來國語就不利索,更不知道那些推酒勸酒的詞都從哪想出來的。結果是什么都還沒吃,就喝得葷素不分了。
這時,劉定坤用極其輕松的語氣和對方談起了生意,氣氛明顯放松很多,討論的內容也逐步深刻。突然,劉轉過頭來問一個數據,許家祺在腦海里反復搜索,卻怎么也找不到。他皺著眉尷尬地搖搖頭,桌上的東北大漢們哈哈笑起來。劉定坤不失時機地笑著解釋:“小許”剛從香港過來,讓他慢慢適應。飯后,一行人勾肩搭背去了夜總會,走路都開始搖晃的許家祺只好一個人回了酒店。自那以后,許家祺發現自己成了局外人,插不上話,插上了也沒什么效果。回北京后,劉定坤似是無意地和他聊天:“Clinton,其實我覺得你適合去廣州談,那邊你熟,語言上也沒障礙。你不了解,在東北談生意不喝酒是不行的。我們還是分頭行動,這樣比較有效率,你覺得呢?”乍一聽是替許家祺著想,但這其中的門道,大家心里都清楚。廣州這家中資證券公司,要說資歷和經驗都比大連的強,可業內人士都知道,他們已經和日本一家知名投行深度接觸了好幾個月。拖著不簽意向書還和別的投行接觸,目的其實很簡單:爭取更好的合作條件,卻未必真有心換張。
許家祺很頭疼,大連,廣州,他和劉定坤各管一邊,勝出的幾率是50%,勝出一方的功勞是100%。就算兩邊都能談下來,BGC最終也只能簽一家,因此,時間也至關重要。他其實不喜歡這樣分工,他希望兩個項目,兩個人一齊上,勝敗都一齊分擔。但明顯,這不是劉定坤的愿望。許家祺眉頭緊鎖,麻木地看著車窗外:正是下班高峰,每一條出城方向的馬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到處是剎車聲,鳴笛聲,吵架聲……
7.老友就是經濟鏈
出租車停在中國大飯店門口,穿戴整齊的服務生手腳利索地拉開車門,大理石水晶轉門把粗陋嘈雜的世界關在室外。門內,是鏡子一樣光滑的地板,是豪華的水晶燈,是四處飄散的香水氣息,是彬彬有禮的問候和微笑,是另一個世界。
許家祺來這里見一個人,他劍橋的同班同學——陳子城。陳子城是廣州人,父親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地產開發商,十二歲就被家人送去英國讀書。當年在劍橋,他們是班里唯二的中國人,還都講廣東話,所以自見面的第一天就有種親切感。讀書時,他們一起做網站,一起賠錢,一起賺經驗。如今,陳子城回國繼承父業了。這次他來北京出差,專門抽時間約許家祺一起吃飯。
沿著旋轉的木樓梯,許家祺來到阿麗雅位于二層的餐廳,遠遠就看到坐在角落的陳子城。他正心不在焉地翻菜單。“靚女!”陳子城沖這邊招手,這是當年在學校時他送給家祺的外號,因為他膚白唇紅,清秀勝似女子。
“肥仔!”每當子城這樣喊,家祺鐵定把這個綽號還他。陳子城個子不高,有點發福,總是戴著副平光黑框眼鏡,本來不算帥,但自信樂觀精明的氣質加分不少。
“你又來北京干嘛,上個月不是剛在廣州見過!”跟子城在一起時,說不清為什么,家祺會放松很多,自己都覺得比平常貧嘴。
“我很準時的嘛,好朋友月月見啦!”
“那么多廢話,我明天一早還要飛廣州,快點菜!”
陳子城抱怨他沒情趣,漫不經心地點了鵝肝兩吃、無花果紅菜頭沙拉、澳洲小牛扒,搭配紅酒,還有巧克力慕斯。
“唉,你這樣吃下去,沒人會跟你有情趣的。小姐你好,我要小米雞胸肉、苦苣菜沙拉、水浸鱈魚配蘆筍,好了。”
許家祺靠在椅背上松了松領帶,空氣中彌漫著醇厚微甜的黃油香味,是桌上的餐前面包。樓下酒吧的客人逐漸多起來,慵懶的爵士樂幽幽飄出。
“怎么樣,工作有進展嗎?”陳子城收起嬉皮笑臉,關切地問道。
許家祺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我們拿不出比別人更好的條件,到現在還沒見到大老板。”
“嘿嘿,要不說我是你的貴人。”子城歪嘴一樂,透著點壞,“周末被我老爸拖去打球,你猜同去的還有誰?”
“不會是王安青吧?”家祺瞇著眼睛。王安青不是別人,正是BGC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想要接觸的廣東星宇證券董事長。“哈,太沒懸念了。沒錯,就是他!我爸跟他認識很久了,在談上市的事情。怎么樣,想認識嗎?”
許家祺一下坐直了身子,疲倦的雙眼又泛起了光:“不會吧,太好了!趕緊介紹給我!你什么時候回去?我明天先過去,在廣州等你!他喜歡打高爾夫?他有多大年齡啊?”陳子城看著許家祺閃爍著期待和焦灼的眼睛,搖頭笑了笑,這種眼神讓人無法拒絕,何況是相識十年的老友。他拿起手機撥通了王安青的電話。
8.做不一樣的競爭者
陳子城和許家祺都很努力向上,有宏偉的世界觀,更有一套成熟的方法論。在這個社會里,有夢想,并愿意為夢想奮斗的年輕人,不是稀缺資源。然而,像他們這樣有背景,有實力,年輕有為,頭頂光環的青年男子,絕對可以走遍天下無敵手。但兩個人也有所不同。如果說家祺勇敢,子城就屬于樂于冒險的一類;如果說子城善于創新,家祺就略顯循規蹈矩;只重結果的那個是子城,同樣看重過程的是家祺。
很短的一個電話,陳子城向王安青傳遞了一個在BGC的好朋友想跟他面談的信息。許家祺兩眼放光地盯著子城,頻頻點頭。
掛了電話,陳子城瞇著眼睛說:“他說后天下午從上海飛香港,在香港住一晚,然后飛紐約。明天后天一直都有會,你去了也沒時間見。你也聽到了,我告訴他你隨時都可以過去,但是他的日程好像很滿。”
“那我也得去。去了沒見到是天意,不去就是我的責任。”
“你這個家伙還真執著!我看你唯一的機會就是后天早晨,跟他一起吃早飯。他住在四季。”
許家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立刻撥通May的電話,讓她取消第二天一早飛廣州的機票,改訂晚上去上海的航班。這是個show(演出)。家祺心里很清楚,表演時間只有半小時。能不能在這半小時抓住老道、心不在焉又趕時間的王安青,絕對是個挑戰。他的腦海里迅速列出了所有需要準備的資料和數據,哪怕只有萬分之一被用到的可能,也必須包括在內。同樣,這些資料應該以什么樣的方式準備,也很講究。如果我是王安青,不會有興趣在睡眼惺忪且時間倉促的早餐時間里,喝著咖啡看一大堆寫滿密密麻麻英文小字,布滿各種復雜經濟模型的紙質材料。同樣,我也不會有興趣和一個戰戰兢兢藏不住絕望,賣保險一樣的小伙子對話。所以著裝、語調,甚至從現在開始的每一次聯系,都要花心思琢磨。
在實力相當的情況下,決定勝負的,往往是細節。許家祺想起在上一家公司培訓時,學到過的真實案例:七十年代,一家著名薯片公司的老板把公司賣掉,套了大額的現金。很多家投行的私人客戶代表蜂擁而至。高盛出手稍微晚了點,等他們和這位老板約見的時候,另外一家投行已經基本鎖定了這位大客戶。但高盛的合伙人費佛還是去了,雙方在海邊燒烤,聊了一晚上哲學和家庭。一個月后,這位老板打電話給費佛,告訴她:“我已經決定把這筆理財業務給你們了。”費佛當然驚喜,趕緊說謝謝。老板又問:“你不想知道為什么嗎?”費佛說:“當然。”老板接著說:“你也知道,在你們之前已經有很多家投行訪問過我。你們這些人長得差不多,穿得差不多,談得也差不多。但只有你在晚飯后站起來幫我們洗盤子洗碗。所以我覺得,你和他們不一樣。”
9.Banker的愛情觀
許家祺的大腦在高速運轉,以至于陳子城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才回過神來。“你和Maggie怎樣?”
“哦,老樣子咯,有時間就打電話。現在也沒時間回去香港,她也沒時間過來。”
“你一天到晚飛廣州,回趟家有那么難嗎?她也是,一個小會計,哪至于就忙成這樣。”
“你覺得我們倆……”家祺停住了。他知道如果他說“合適嗎”,子城一定會說當然;如果他說“很愛對方嗎”,子城一定會嘲笑他沒大腦。
“隔這么遠,總之也只能這樣了。”家祺搖搖頭,反問道:“你怎么樣?”
“我?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對女人的興趣真的沒有對錢的興趣大。看我老爸就知道啦,男人只要有錢有勢,到多少歲都有女人圍著轉。哈哈!原本還以為你和Maggie很快會步入俗流呢,結婚禮物我都想好了!”子城正說得起勁,家祺的手機響了,他猶豫了一下接起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出。家祺講回普通話,一邊說一邊沖著子城眨眨眼。“我今天還要加班,不知道到幾點,你先睡吧……現在還在吃飯嘛,所以有音樂聲啦!吃完就回辦公室了……明天不行,我要去上海……我出差怎么可能帶你啊,別鬧了……你們怎么又要交學費?……好好好,明天走之前取給你。先不跟你講了啊,我這邊還有客戶。”撂下電話,許家祺有點尷尬地搖搖頭。陳子城用食指指著他,陰陽怪氣地說:“我說你不回香港呢,金屋藏嬌了啊!都說香港人來內地第一件事就是包二奶,你還真是不辱使命。”
等子城戲耍夠了,許家祺將他和丫丫相識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自己搬到我那里了。你說一個女生,也不好趕人家是不是。本來也沒真想跟她拍拖,現在好了,我都說不清了。你以為我很enjoy(享受)啊。我很無奈的!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跟Maggie交代,你可千萬別八卦啊!”
陳子城側過頭有點不屑地說:“大佬,我不知道你是花太多精力在工作上,所以感情就變白癡還是怎么回事。這種來路不明的美女太多啦,都搬去你家,你家是收容所啊?善良仁慈不是體現在這里的!你這樣早晚要吃女人的虧。”“也沒你說的那么嚴重。她一個二十歲的小女孩能怎樣,也花不了多少錢。幫我打理家務,有時間還煲湯做飯,多少也能照顧我。比Maggie對我好多了。男女之間的事,只有當事人才明白。”許家祺不是在為自己辯護,他說的是實情,丫丫漂亮不說,更是溫柔有加。她有時抱怨女朋友的“老公”給錢都比許家祺大方,更多的時候,她時刻沉浸在搶到優質潛力股的虛榮和滿足中。她很清楚家祺在香港還有個女友,但她絲毫不覺得這對自己是威脅。周圍有不少二奶轉正的成功案例,何況那個香港女人也不是大奶。
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這句話用在許家祺和丫丫兩個人身上都適用。
10.又一個不眠夜
那天晚飯后,陳子城回酒店休息了,許家祺又回到國貿的辦公室,細心準備第二天要帶去上海的材料。他把此前已經發給過星宇證券的48頁的PPT材料精減成一份16頁的說明書,運用很少的文字加以大量一目了然的圖表表示。他把篇幅重大的“BGC簡介”修改成了“BGC優勢”;剔除掉“合作模式”當中沒有實質內容的條款;又特意加進去一個“日程安排”的表格。在這個安排里,BGC有信心在一個星期內通過內部審批,貌似一個月內就可以簽訂合作意向書。
為了防止王安青英文不溜,許家祺連夜翻譯出一個中文版。這可不是件輕松的活!全部改好后,許家祺精心打印出兩套,每套都只有薄薄四張紙,從中間一釘,像一本16開的小人書,輕便小巧,任何一個提包里都塞得下。此后,他把其他的電子資料都拷在BGC專用的移動硬盤里。王安青在去美國的漫漫長路上不能查郵件接電話,卻不妨礙開電腦看材料,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一切妥當之后,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長安街上的車輛漸漸多了起來,北京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在回公寓的出租車里,許家祺用黑莓發了封郵件給May,同時抄送給了David,大致內容說他剛剛加完班,會晚點到辦公室,另外請May確認當晚去上海的機票和酒店。這是公司的規矩,如果加班到凌晨,早晨可以晚到,但必須在下班的時候給行政發郵件,因為郵件上會記錄你離開的時間,同時抄送你的上級老板。盡管劉定坤和許家祺同為副總裁,出于對他的尊重,這種時候許家祺也總是抄送給他,反過來,劉定坤加班之后,從來都只通知May。郵件發送時間顯示2007年3月30日,5:38am。又是個不眠夜。
幾個小時后,上午10點半,許家祺端著杯樓下星巴克的咖啡出現在辦公室。靠近前臺坐著的May正一板一眼地接電話:“不好意思,劉總沒有秘書,我是他的行政助理,您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轉達。”任何一個崗位,都有屬于自己的稱謂禁忌。比如秘書,她們永遠都說自己是行政,深惡痛絕別人稱其為某秘書,寧可說自己是助理;比如會計,尤其是四大、投行里有財務背景的“洋會計”,他們不討厭accountant這個詞,卻厭惡被稱作某會計,他們自我介紹的時候往往這樣說:我是做財務工作的。事實上,一般人聽到“行政人員”想到的第一個工種一定是秘書;而對于所謂“財務工作的”職業判斷也多半是會計。
11.光鮮的投行生活背后
看到許家祺拖著箱子進來,正對著電腦搭財務模型的Stephen抬頭問道:“你要出差啊,下午還有個電話會哦。”“我知道。”許家祺沒精打采地回答。在投行,誰也不會因為加班至次日凌晨而獲得肯定、同情、欽佩或者哪怕一句感嘆,不論男女。因為這件事情就像吃飯一樣稀松平常,否則一周九十個小時的工作時間是怎么累計起來的。
除了配合許家祺爭取廣州星宇這件事,Stephen手上還接著兩個準備在香港H股上市的項目,正沒黑沒白地研究公司財務報表,準備Prospectus(招股書)。他來北京,多少有點迫不得已,經理做到第三年,是個很關鍵的時候。香港辦公室和他一樣三年級的經理一共有三個,擺明了年底不可能一起提,而北京辦公室只有兩個經理,一個一年級,一個二年級,提副總裁的幾率無論如何也比香港高。
連著兩個電話會議,先跟客戶討論路演的行程安排,又帶著券商律師和公司律師“吵架”。聽不同立場的律師們開會,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他們永遠不會承認對方正確,永遠口若懸河、毫不示弱。不是很有功力的人,根本不可能打斷他們,引導這種會議向著可行的方向發展。
許家祺口干舌燥地抬起頭時,已經下午兩點半,他心里一緊,又開了一個半小時的會。BGC的常用律師是美國排第三的著名外所,合伙人每小時的平均費用都在八百美元。粗算一下,剛才這一個半小時,BGC已經花掉了一千多美元。這樣下去,項目做完怎么也都要上百萬美元的律師費,又要超預算。許家祺“粗暴”地打斷了律師們,匆匆結束了會議。公司雇的阿姨不失時機地走來詢問,家祺請她去樓下賽百味買份火雞三明治。
“蜂蜜燕麥面包吧?”阿姨已經掌握了他的規律。
“對,謝謝!”
“每天都這個點才吃飯哪行啊,時間長咯,身體受不了的。”家祺笑笑不應,這個道理他當然知道,可不趁著年輕奮斗,留著好身體,老來奔波苦嗎?
許家祺摘下無繩電話耳機,半邊臉都發燙。這個小玩意簡直就是專為投行人設計的。因為每個人每天都有無數電話要打,一邊打一邊還要在電腦上改文件。北京的辦公條件算最好的,香港、東京辦公室的人口密度差不多是北京的兩倍。
每件事都剛忙了個開頭,時間就指向了下午6點半,May款款地走過來提醒他該出發了,否則趕不上班機。許家祺一邊收拾材料,一邊皺著眉頭跟Stephen交待幾句,匆匆下了樓。去機場的路上,他猶豫再三,直接給廣州星宇的王安青打了電話。本來想試試晚上有沒有見面的可能,被對方委婉地拒絕了,語氣倒很客氣。是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沒有陳家父子的關系,BGC的面子也不能不給,都在金融圈里混,說不定哪天有遇到的時候。看來一切希望,都在明早那半個小時。這樣想著,許家祺在紅眼飛機上迷糊過去,身上的毛毯滑落都全然不覺。
12.早餐談話
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對自己的命運做主,然而,這種無助背后,隱藏著讓我們眷戀紅塵的巨大力量。
與王安青的早餐會進行得非常順利。在四季酒店的西餐廳里,許家祺似乎很隨意地穿著套黑色西裝,沒有打領帶的白襯衫兩顆扣子自然敞開,漿過的衣領襯托著他自信的臉。盡管只有半小時,他卻沒有直奔主題,反而很自然地先聊起和陳家的交情,聊起從劍橋到北京的經歷與關系網。“小伙子很優秀啊!以前的校友和同事也都很厲害哪。”約十分鐘后,王安青調整了坐姿評價道。
“哪里,王總。我們都剛到內地來發展,很多都不懂,您要多提攜。”許家祺以一個年輕人對前輩的姿態很真誠地說。“關于合資的事,”他話鋒一轉,“現在開放國內證券市場,的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星宇證券的情況我大概也了解一些,BGC覺得您的公司將會是非常合適的合作伙伴。”
“哈哈,星宇不是我的公司,是公家的。小許啊,BGC的實力我當然清楚,但你應該也聽說過,‘日新已經跟我們接觸有一段時間了,現在掉頭,不都浪費時間嗎?”
“JV(合資企業)的合作期限至少都是二十年,如果多花點時間能換來更好的合作前景,我認為是值得的。談合資不是談戀愛,有更合適的,就應該鼓勵見異思遷,移情別戀。你說呢,王總。”
“哈哈,我看你們年輕人談戀愛也是這個路數啊。”王安青有點沙啞的笑聲在西餐廳回蕩起來,他是真被眼前這個小伙子逗樂了。
許家祺低頭一笑,內斂中透著鎮定自若:“中國企業在美國上市,現在剛剛開了頭,以后會有更多商機。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BGC的全球CEO之前就是紐約證交所的副主席。這些資源都是‘日新沒有的。這可是亞太到全球的提升。”
“嗯,接著說。”
“BGC在全球的影響力和經驗,您一定都知道。這次到現在才跟您聯系,坦白地說,主要是因為我們也和其他公司在談,但還沒有簽意向書。就我所知,星宇和日新也還沒有簽意向書,所以大家都有選擇的機會。”
“你們已經和我們公司的人接觸過了吧,有材料嗎?”
“和李副總見過,材料也都發過。這是我整理的一個概述,比較簡單,您可以先看看。這個U盤里有其他材料。”
“呦,準備得真齊全!你心很細啊,小許。”
“應該的,王總。不耽誤您太多時間了,有問題您隨時和我聯系。”
“好,最后一個問題。”
“您說。”
“星宇是BGC的backup(后備選擇)還是?為什么你們同時談兩家,不浪費資源嗎?”
“呵呵,王總這么直率,我也很坦誠地跟您說,最后肯定只能簽一家。BGC這么安排是確保爭取到更好的合作伙伴;而我的priority(首選),是星宇!所以您放心,我肯定會積極推進這件事。”
王安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他注意到許家祺拉回座椅,把掉在地上的餐巾拾起來放在椅背上。
13.柳暗花明只在一閃念
在上海到香港的飛機上,王安青仔細閱讀了那份16頁的材料,談不上比日新的好,但肯定也不比它差。他閉上眼睛思索日新和BGC的優劣。說心里話,他多少有點排斥日企的文化,但這肯定是拿不到桌面上的理由。另外,他有點納悶,為什么李副總從沒跟自己提過他見過BGC的事,只一味地推進與日新的合作。合資公司的董事長必須由中方股東委派,至于具體由誰擔任,還沒談到這么深入的問題,李副總天天陪著日新的人轉悠,難道是惦記這個?王安青哼了一聲。得再跟BGC這個小伙子見見面,外國人能同時和幾家談,我們為什么不行,他心想。
飛機剛落地,王安青立刻打開手機給許家祺撥過去,他表達了自己的興趣并提出有機會再面談一次的想法。沒想到,許家祺在電話那邊哈哈笑起來:“王總,好巧啊,我正準備飛香港,家里有點事。您一會有空的話,我去找您。”兩個人約好了下午4點在酒店見。這邊,正在出租車上往虹橋機場趕的許家祺掛了電話立刻打給May:“幫我訂最近一班上海到香港的飛機,把回北京的票取消了。”
投行有這樣一種氛圍,越緊張越興奮。不論是低級別的交易員、分析師,還是高層的MD,在時間和難度的雙重壓迫下,必須要讓自己興奮起來,調動每個細胞去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抬手之間,上千萬美元進出,這不是簡單的逐利,那么多最優秀的年輕人進入這個行業,他們用汗水和無限的創造力改變世界的規則。
許家祺就是這樣,雖然連著一周每天的睡眠時間都不超過六小時,此刻的他完全感覺不到疲倦了。在候機廳打了幾個電話,廣播通知登機的時候,手機又響起來,藍牙耳機已經開始低電報警,是丫丫。許家祺猶豫一下接起來。“干嘛呢,一天都沒消息。你幾點到北京啊?晚上我約了米妮一起吃飯。去金錢豹好不好?”
“我今天不回北京了,我得回香港,馬上登機了。”
“為什么回香港?是不是她叫你回去的!”
“工作上的事啦。走之前不是剛給了你五千嗎?我周一就回北京。”家祺有點不耐煩。“許家祺!你把我當什么人啊!你不許去!回來給我說清楚了!”丫丫嬌滴滴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丫丫,別鬧了好嗎,我有工作,你天天沒事做,理解不了。我不能跟你說了,要起飛了。這周末最好不要給我打電話,好嗎?”許家祺壓著性子,說完就掛了電話關了機。
這是他跟丫丫之間最大的矛盾,這個二十二歲的小無業游民,完全不懂工作是怎么一回事。所有的加班、開會、陪客戶,在她看來都是借口,最終的目的就只是一件事:泡妞!而所謂事業理想,她更無法相信。她的圈子里,大家都堅定地相信,男人拼命賺錢就是為了睡更多的女人。許家祺長得還這么帥,一定每天都有大批女人往上撲,他也一定不會只滿足于一個女人。這就是丫丫全部的念頭。
14.男人的慣性
下午與王安青的會面非常順利,談到了許多早晨沒有涉及的具體合作方案。許家祺隱隱地感覺到,王總心里的天平正在慢慢傾斜過來。他按捺著興奮,認真又謹慎地演算股權比例等數據。王安青頻頻點頭,欣賞地看著眼前這個積極又不失穩重的小伙子。兩小時很快過去,王安青主動向家祺伸過手來,雖沒有任何承諾,但那用力一握,讓許家祺信心大增。
道別后,許家祺撥通了Maggie的電話。因為是臨時返港,反倒不似平日里那樣公務冗繁。Maggie在電話里并沒表現出太多驚喜,在經歷了許家祺離開最初幾個月的不適后,她已逐漸習慣了男友的經常缺席和不定期出現。
半小時后,許家祺來到了Maggie的住處,位于新界的偉景花園。Maggie工作后的第二年,為了能有獨處的空間,租下了這間五十平的小兩居。家祺走進電梯,轉過身來,一眼便看到了電梯門上那道劃痕,曾經無數次,他摟著Maggie,斜靠電梯壁,正對著這道略顯突兀的劃痕,靜候電梯起降。屋子雖然有人定期打掃,但總顯得缺少人氣。許家祺走向落地窗,拉開窗簾,不遠處就是青衣花園的人工湖。陽光照進屋子,一切變得熟悉起來,家祺打開冰箱取了罐飲料,靠坐在沙發上。電視里鳳凰臺正就國際油價大幅飆升做著背景分析;電視上方,掛著他們去尼泊爾旅游時買回來的“冥達拉”唐卡畫。
Maggie很快到家,見到突然造訪的家祺有點興奮地問長問短,進門依然習慣地把手提包遞給他,然后換鞋。許家祺看著Maggie,輕輕地把她摟進懷里,低頭聞著發間那熟悉的味道,心里涌起幾分歉疚之情。Maggie不擅烹飪,很少為家祺下廚,唯獨熱衷于熬粥,雖然口味也未見得怎樣,生火做飯,才有幾分家的味道。比如今天。兩人聚少離多,舍不得把短暫的溫存時間分割,又在家里喝起了粥。許家祺喝完第二碗,側頭看Maggie一眼,正巧她一直托著頭注視著他。飯后,許家祺先洗完澡,躺在床上等Maggie,聽著衛生間里流水和吹風機的聲音交替著響起和結束,直到女朋友舍近求遠從自己這側爬上床……男人在熟悉的定式里呆久了,會漸漸習慣和接受,縱然心底仍然渴慕著不期而遇的別樣體驗,但身子依然會心甘情愿地周而復始下去。許家祺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關于北京的一切重又浮現,競購、談判、會議,最后,丫丫一閃而過。
15.小女人的心計
此時,北京,王府井東方新天地地下一層的山水居里,丫丫從下午開始,已經坐了整整五個小時,直到快9點時,閨密米妮過來陪她。這五小時里,丫丫無數次拿起手機,想給許家祺電話,每每在通訊錄里翻到名字的那一刻,又生生放下。想著許家祺可能正和舊愛纏綿,心里五味雜陳,卻終究沒有勇氣撥通電話。
米妮一落座就察覺丫丫情緒不佳,隱約猜出多半因為感情。米妮在學校住丫丫隔壁寢室,兩人原來并無來往,因為一次在后海酒吧的偶遇,也就漸漸走近了。米妮是丫丫身邊最早走入“被包一族”的,包她的是個姓劉的山西煤老板。劉老板在臨汾老家有糟糠老妻,平時只要有進項,對男人在外面廣開門戶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劉老板自從北京開了辦事處,繼而在東二環幾個小區圈了幾十套商品房,索性一年中也就兩三個月回山西。劉老板在認識米妮前,在北京城東南西北養了四房姨太太,和米妮最初也就玩玩,不料米妮人雖80后,心機卻著實不淺,幾番手腕輕抖,竟成了劉老板的“獨寵”。
女孩間,雖常有閨房密語,但大多不肯全盤托底。丫丫在米妮的詢問下,先也半虛半實,架不住米妮連哄帶勸,還陪著掉了幾滴眼淚,最后斷斷續續把和許家祺的事兒說了個大概。米妮聽完反倒笑了,說:“還當多大事兒,不是姐姐我說你,平時你就沒心沒肺,一顆糖就能忘了痛。既然想要攥牢潛力股,不下點猛藥怎么成?”丫丫聽了心里一動,其實自己也不是沒想過拆散許家祺和Maggie,看趨勢許家祺這些年多半常住北京了,憑著自己夜夜相伴,徐圖緩進,總不怕他飛了。經米妮一說,反倒覺著形勢緊迫,于是就勢請教起米妮當年的成功經驗來……
許家祺是在午飯前到達北京機場的。在從機場出來的出租車上,許家祺撥通了丫丫的電話:“干嘛呢?”
“逛街……你回來了?”
“嗯,晚上我早點回來。給你帶了禮物。”“呵呵,難得你還有心。心虛了吧!”“呵呵,先不說了,下午有個會,爭取早點回去。”
丫丫釣上許家祺,除了臉蛋,也靠了體貼膩人的天性。雖然有時不免使性過度,但大多數時候,許家祺倒也頗享受這種小妹妹式的溫柔糾纏。許家祺跨進家門的時候,菜已經上桌了,荔枝腰花,干燒雞翅,西芹百合,外加一個墨魚牡蠣湯,看得出小丫頭很是花了些工夫預備這頓飯。還沒等許家祺把包放下,丫丫兩條胳膊已經纏上了脖子,半嗔半嗲地問:“回香港快活夠了,終于記起來還有我呢。”
許家祺笑著說:“才兩天,至于么。”
丫丫狠狠在許家祺臉上親了一口,說:“不怕你飛了。”
許家祺趕緊從包里掏出禮物,丫丫打開盒子見是一對水晶耳墜,亮閃閃的碎鉆圍出一對展翅飛翔的小天鵝,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這是許家祺趁著上午飛機起飛延遲的當口在機場買的,當時想回北京丫丫免不了一通無理取鬧,帶個禮物沒準能少些折騰,這會貌似還真發揮功效了。
16.暗藏的玄機
自從和王安青香港面談之后,星宇方面對雙方合作的熱情明顯有所提升,許家祺又飛了一次廣州,王安青尚未回國,接待他的由先前的李副總換成了卓副總。
這天,原本Stephen在跟的項目臨時生變。南京一家在H股上市的公司準備做一次定向增發,大股東主動找到BGC,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哪知早晨開市,公司突然發了個停牌公告,而與之聯系密切的BGC卻全然不知。更為意外的是,公司的財務總監電話一直關機,投融資總監則是始終不接。情急之下,Stephen找到許家祺,和香港總部蔡慶杰安排了一場緊急電話會。電話會議開到晚上10點40分,網上突然爆出消息,說這家公司的董事長,前一天晚上被警方從南京祿口機場帶走調查,涉嫌“操縱市場”和當地一名政府官員的落馬案。蔡慶杰立刻中斷電話會議,要求所有與會人員對此事保持沉默,不得對媒體對外界發表任何評論,如果警方提出協助調查,須立即上報。
許家祺下樓買了杯咖啡,凝神望著對面同樣燈火通明的建外SOHO,心緒卻仍徜徉在千里之外的秦淮河畔。氣氛前所未有的緊張。手機鈴聲響了半分鐘,許家祺才下意識摁了應答鍵。原來是Maggie,她現在開始了每天電話查崗,時間固定在晚上11點至12點之間。
而許家祺從香港回來后,丫丫似乎變了個人。從前,有關Maggie的任何線索都會成為發難的由頭,這陣丫丫甚至在許家祺接Maggie的電話時,總能無需提示便很配合地靜音。
一個星期后的周五,許家祺出乎意料地在白天接到了Maggie的電話。“家祺,想見我么?”Maggie開門見山問道。
“當然想,只是最近實在太忙。”這也是實情。
“沒關系,我可以周末來看你啊。”Maggie的回答出乎許家祺意料。
“別……”意識到不妥,他趕忙改口,“最近周末都加班,我不一定有時間陪你,而且你上班也辛苦……”
“只要能見到你,辛苦算什么。其實,我剛訂了明早的航班,本想給你個驚喜的……”
許家祺怔了幾秒鐘:“那一會你把到達時間發我,我去接你。”
“好!”Maggie迸發出久違的輕松語氣。
“喂,丫丫么?你趕緊收拾東西,先回宿舍住兩天,Maggie明天過來。”許家祺直奔主題。
“好吧,誰叫她是‘大奶呢。”丫丫還不忘調侃一句。
許家祺想起了什么,“你那些洗漱用品都別落下。”“放心吧。”丫丫爽快地答應。
當晚,許家祺9點就趕回住處。送走她,許家祺里里外外檢查一遍。對付“大奶”的突襲,丫丫似乎很有經驗,不僅把床上的枕頭收去了一只,餐桌上的花瓶都消失了。家祺心里松口氣的同時,又有點隱隱不爽。
Maggie訂的是晚上8點的返港航班,許家祺陪著Maggie收拾行李。中間接到星宇卓副總的電話,希望他下周去趟廣東。Maggie在這當口去了洗手間,洗手時發現紙巾剛好用完,看到洗手池下有一小柜,便順手打開。Maggie抽出一卷備用紙巾,不小心把另一包什么東西帶出來掉地上了,低頭一看,是一包開了封的衛生巾……
17.忽然而至的
合作意向書
“家祺,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一個人在北京寂寞么?”Maggie回到客廳,許家祺正為她合上行李箱。
“怎么突然問這個?”許家祺轉過身來。
“其實,很多男人都會在工作的地方找個女孩,也能理解。”Maggie像是替許家祺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也許吧,可你了解我,再說平時那么忙,就算想也沒時間啊。”許家祺笑著說。
“家祺,我不希望被騙,就算你因為一時寂寞有了別的女人,我也會原諒你的。”Maggie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
“你在說什么?行了,別胡思亂想。”許家祺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想把Maggie摟過來。Maggie甩開許家祺的胳膊,從背后拿出那包衛生巾,“那你解釋下這個?”
“這……怎么回事啊?”許家祺的確莫名其妙。
“洗手池下面柜子里的,你自己,總不會需要這個吧?”Maggie的語調有點急促。“不可能啊!我……怎么會有這種東西?”許家祺汗水都滲了出來。“沒準是保潔留下的吧,她一周要過來兩次。”許家祺辯解道。Maggie明顯對這個解釋表示懷疑。
“天哪,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啦?以前你從不這樣疑神疑鬼啊。”許家祺倒打一耙。
“家祺,我只希望你對我說實話,我們可以一起面對。”Maggie始終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克制女人,自己也知道一包衛生巾說明不了問題。
“哎呀,真的沒什么啦,我不會騙你的。”許家祺有點不耐煩了。
Maggie嘴唇咬得發白,眼淚在眼眶打轉,終于還是忍下委屈,終止了對衛生巾事件的糾纏。去機場的路上,許家祺想安慰她,又不知說些什么。機場告別時,Maggie突然說:“家祺,我相信你,我希望我們之間一直好好的。”許家祺點了點頭,不知如何作答,心里泛過一絲苦楚。
其實,Maggie這段時間的電話查崗和突襲,都不是心血來潮。許家祺離開香港的第二天,Maggie曾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那個人告訴她許家祺在北京,對她不忠。從北京回到香港,那包衛生巾總在Maggie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而許家祺周一匆匆去了趟廣州,當星宇的卓副總把草擬的合作意向書擺在他面前時,許家祺激動得不敢相信。此外,王安青也結束了海外考察,提前回到廣州,直截了當表達了和BGC合作的誠意。事情順利得異乎尋常,許家祺心里計算著,照這個速度,自己拿下星宇的時候,劉定坤大約還泡在大連的酒缸里呢。
18.成功搶購星宇
國企拿出的合作意向書,內容非常簡單,幾乎不涉及任何具體合作條款,旨在表達合作誠意和關系的確立。許家祺第一次見到這樣的MOU(合作意向書),連排他和保密條款都簡單得只有三四行。不管怎么說,總算有了初步進展。他費盡心思翻譯成英文,發給BGC在香港的法律部門,又追過去四五個電話,解釋“中國國情”。法律部的效率很高,當天下午就返回來修改后的Mark-up(標記)版本,考慮到意向書是Non-binding(無強制約束力)的,也沒有提出太為難家祺的要求。許家祺及時反饋給卓副總,又耐心解釋BGC的內部合規要求,幾個回合下來,不土不洋、不中不英的合作意向書基本定稿,雙方都明顯看到了合作的美好前景。關于這些進展,許家祺挑了個合適的時候向亞太主席蔡慶杰全盤托出,大老板興奮地立刻飛赴北京。劉定坤的出乎意料和措手不及,連May都看得出來。當許家祺拿著通過雙方法律部審批確認的22頁意向書給蔡慶杰時,劉定坤也匆匆和大連那邊定了稿。蔡慶杰左右衡量一番,召集風險、稅務等部門一起開了電話會,最終拍板和廣東星宇合作!
之后的一個半月,許家祺帶著律師、審計師、評估師和卓副總的團隊天天泡在一起,調查廣州星宇證券公司的公司情況,評估凈資產,起草交易文件。他的工作熱情和戰斗力突顯出來,談判中的韌性和清晰的邏輯思維也令人佩服。家祺一天連續開六七個會,晚上11點,送走最后一撥人,又開始獨自對著電腦讀上百頁的報告,在幾十個財務模型上演算公司未來的現金流、收益率。一時之間,許家祺成了辦公室的主位,幾個分析師,還有后勤行政人員,都以他的需求為先。終于,合資公司的SPA(股權收購協議)、ShareholderAgreements(股東協議)等一系列交易文件都確定終稿,A股市場的豐沛資源,仿佛已經在向BGC招手。
2007年5月26日,許家祺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他做了件令他一生驕傲的大事。
BGC與日本日新搶購廣東星宇的事,早就被外界傳得沸沸揚揚,卻一直沒得到任何一方證實。5月26號這天,BGC和星宇在廣州花園酒店十分高調地舉行了合資簽約儀式。日子是王安青請易經大師算過的,宴會廳里高朋滿座,省市領導來了一圈,各大媒體就更不勝枚舉。許家祺作為BGC代表上臺斟滿香檳塔時,臺下閃光燈閃得他眼睛都睜不開。這是中國加入WTO后,外資進入中國證券市場的一大步,是星宇、BGC,甚至中國金融證券業都值得載入史冊的里程碑。第二天,各大主流媒體都報道了此次盛宴,選用的照片不是王安青和蔡慶杰剪彩的那張,而是胸口別著鮮花、神采奕奕的許家祺。財經版的題目是:廣東星宇BGC喜結連理;時尚版的標題則是:投行精英鐘愛Hugo Boss(正是家祺身上西裝的牌子)。許家祺提醒自己,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小心行事,低調做人,但畢竟是個二十九歲的年輕人,興奮和喜悅溢于言表。這些天他也常想起Maggie,不時打電話,多些關懷雖然無法根除芥蒂,但總是聊勝于無。
19.兩個女人的戰爭
又過了快一月,這天恰巧蔡慶杰來京,大家照例招呼他出去吃晚飯,他卻說還沒給許家祺慶功。酒過三巡回到家,丫丫剛洗完澡,正裹著浴袍打網游。許家祺這幾天心情大好,順勢將丫丫攔腰抱起,徑直向臥室里去……正在這時,丫丫的手機突然響了。“真討厭……”她推開許家祺,用手摸索著摁了電話,然后湊到許家祺耳邊輕聲說,“親愛的,你可以繼續了。”不同尋常的是,丫丫一直“老公”、“家祺”地喊個不停……
千里之外的香港,Maggie聽著手機里的聲音,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倒流。她掛斷電話,顫抖著撥通了許家祺的號碼。原來,Maggie接到的匿名電話,就是丫丫找人打的。
這天晚上,Maggie照例糾結著北京之行的種種可疑無法入睡,突然想何不再嘗試撥下那個匿名號碼。丫丫騙許家祺說掛了,其實偷偷摁下了應答鍵……家祺本不想接聽,無奈電話一遍遍執著地響,他擔心工作上有要緊的事,只得無比掃興地摸出電話。又是Maggie。家祺心里略略一沉,除了緊張還有不悅。
“許家祺!你戲演得真好啊!”Maggie帶著哭腔喊出了這幾個字,聲音在發抖。“又怎么啦?”許家祺預感到一絲不妙。“你和別的女人上床,用不著瞞我,更不用讓我聽……真惡心!許家祺,你不是人!”Maggie開始歇斯底里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許家祺心里一驚,但又自信沒什么差錯。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這種時候就應該理直氣壯,一旦承認,就萬劫不復了。
“這個時候你還要裝!旁邊那個賤人怎么閉嘴了,剛才叫得不是很起勁嘛!”Maggie沒想到許家祺事到如此還在裝無辜,不禁悲憤交加。許家祺一時間渾身冰涼,Maggie的失態是他們交往的三年中從未有過的,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更有一連串沒有頭緒的疑問。他慌忙套了短褲下床,帶上門走到客廳。
“Maggie你怎么了?我都被你說糊涂了。你別發火,也許是你多疑了。”家祺小心試探。
“我真不理解,事情都到這個地步 , 你裝傻還有什么意義?138XXXXXXX,這個號碼你不會陌生吧。”
許家祺心頭的疑團更重了:“Maggie,你查我電話?還監視我?”他下意識地看看四周。
“我……”Maggie不是遇事有靜氣的女人,這樣的情況就更沒經驗,被許家祺如此一反問,反而面紅耳赤,“我才沒那么無聊!自己去找狐貍精,有什么資格來質問我!”憋了半天,總算吐出一句。
黑暗的臥室里,丫丫赤裸著身子坐在飄窗上,悠悠地點燃一支中南海。她有點興奮有點緊張卻并不害怕,靜靜等待著下一刻的暴風驟雨。她早料到會有這一幕,也想好了應對措施。丫丫掐滅煙頭,起身拉開床頭柜的抽屜,那把瑞士軍刀還在原處,她深深吸了口氣套上睡裙。
20.所謂血的代價
自從看到許家祺英俊瀟灑的照片在網站上出現后,她就確定他不僅是個有錢的帥哥,更蘊藏著巨大的潛力,因此她必須要讓自己成功“扶正”。為了這個理想,付出點血的代價也值得。
客廳里,許家祺還在焦頭爛額地安撫“正室”。“你別說了,讓我靜一靜。”Maggie擦干眼淚,深深嘆了口氣,無聲地掛了電話。
許家祺在沙發上癱坐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回到臥室。丫丫像只受驚的小鹿一樣不安地站在床邊。“你能不能解釋一下,Maggie為什么會有你的電話?”丫丫哇地哭出來,“你叫我搬走,叫我別打電話,我都照做了。也許她在你手機里找到我的號碼的啊!”
“Maggie從來不動我電話。”許家祺的聲音冷冷的,他開始懷疑這個學表演的女孩子眼淚的真假。
丫丫邊哭邊跺腳,“你應該去問她!你逼我干什么!”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痛哭。
片刻,她啜泣著說:“家祺,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真的愛你……其實我能找到比你更有錢的,但我不愿意,你知道為什么嗎?”丫丫側過頭來,眨著淚水婆娑的眼睛看著他,“因為只有你能給我希望!家祺,我沒對任何人講過,我其實不是上海人,我在浙江一個小城市長大的。十歲那年爸媽離婚了,后來他們又各自有了家,都不要我。我有個表舅在上海做生意賺了點錢,他供我讀完初中,我就去上海投奔他了……我什么苦都吃過,你知道沒錢沒希望的生活多可怕嗎?我特別害怕失去你……”
許家祺心里也難受起來,說到底他還是個好男人,見不得女人受委屈。他走過去想扶起丫丫,卻被她一把抱住腿。她半跪半坐地仰著掛滿眼淚的小臉看著他,家祺的心一下子軟了。“好了,別哭了。等明天大家都冷靜了,再好好談。”家祺把丫丫扶到床邊坐下,“我腦子里一團亂,她怎么會聽到我倆的事?”
“許家祺!”剛剛安靜下來的丫丫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你還在懷疑我是不是?為什么你永遠都只想著她,那我算什么?”
許家祺的腦袋快要炸開了,他覺得丫丫真的有點神經質,時而暴怒,時而卑微。他起身去扶,她就是不起來,邊哭邊喊讓他答應不會離開她。許家祺覺得自己也要瘋了,他一把推開她,丫丫砰一聲摔在床頭柜上,張大了嘴看著他,喃喃道:“你真的不要我嗎?”她突然轉身拉開抽屜,摸出那把殷紅色的瑞士軍刀,一刀劃在左手腕上……
第二天11點,正趴在丫丫病床邊打盹的許家祺被手機吵醒。電話那頭的男人喂了兩聲,家祺才聽出來是王安青。他急忙定定神,讓自己聽起來興奮點,新一輪的商業鏖戰又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