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惠敏



1962年生于河南偃師。1987年畢業(yè)于中央工藝美術學院裝飾繪畫專業(yè)(現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現中州大學藝術設計學院教授、院長。
其作品從1985年起參加全國各大畫展。2012 “大地·突然”于會見油畫作品展于北京中國美術館展出;2012 “大地異相”于北京今日美術館展出,館方收藏作品一幅;2012 “大地如何‘存在”于深圳何香凝美術館展出,館方收藏作品一幅。
“你多美呀,請停留一下!”
德國大文豪歌德因創(chuàng)作了長詩《浮士德》而永垂不朽,其主人公浮士德因于彌留之際講出了這句話而無限地延長了其生命!于是這也可以說,歌德是因著浮士德的這句話而一勞永逸地讓讀者記住了他的名字。
面對于會見教授所創(chuàng)造的大地上的勞動、建設場景,就其繪畫性層次上,我們大概也會像老浮士德那樣在內心里發(fā)出高山仰止般的驚呼:“你多美呀,請停留一下!”但如果我們只是感動于這樣的“美學”場景,只是“美學”地觀賞于會見的繪畫,那么這有可能是恰恰違背了畫家的初衷和個性。于會見是“非美學”的,像海德格爾那樣,是“反美學”的,也可以說,是“反藝術”的。依海德格爾之見,自“美學之父”鮑姆加登以來,“美學”便開始逐漸墮落為“現代性工程”的附庸或幫兇。于會見要“停留”這種“美學”,要“解除”這種“美學”,要把這種“美學”從其“時間性”中解放出來。他雄心勃勃,風騷霸氣,揮巨筆如槍,勢將時間在大地上的一切“杰作”——在他眼中,這些不過是垃圾、不祥之物、對有生命的大地的涂炭和屠戮等等——盡行驅除,期以恢復無時間無空間的、無以言致的崇高。“反者道之動”。由此說來,于會見是當代的靡菲斯特,一個偉大的虛無主義者!
中國圣人老子曾告誡我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是說,做人的最高境界是以自然為法。雖然如浮士德在時間中的勞動是人的命運,但這命運應該是人的生命的自然發(fā)生、展開和如鮮花般的綻放。老子舉薦“人”與“地”、“天”、“道”一起為“域中四大”。但讓人感到大惑不解的是:從來就反對人為世界的老子何以竟將“人”列為“域中四大”之一?須知赤子非“人”啊,而人之所以為“人”是因其經過社會和符號的教化和鍛造。這樣的“人”豈堪為“大”?以往的注經家多會打圓場說,“人”之為“大”(道)以其“法自然”耳。今日的一切生態(tài)學者大都在“自然”面前卻步。他們未能看到,“自然”也有“法”“人”的一面,也有類人的一面。這不是康德意義上的“人為自然立法”,而是說自然也有一個生長、表出的環(huán)節(jié),雖然是魏晉玄學家如洛陽郭象所說的“自生”,但畢竟是要“生”出來、表現出來的。而生出、表出的典范則是“人”,人創(chuàng)造了語言、技術、社會制度與規(guī)范、意識形態(tài)等“象征秩序”。不過話要說回來,這樣的象征秩序又必須合于自然。于是我們看到,“域中四大”形成了一個環(huán)圈:從人到地、到天、到道,而后又從道和自然開始,進入人而繼續(xù)循環(huán)。這是“自然”的循環(huán),但也是“人”的循環(huán),即有發(fā)生、有表出、有人為。
面對技術的世界,我們一方面需要“人法自然”,另一方面也應認識到“自然法人”。完整的生態(tài)主義不偏廢于其任何一面!于會見作品的第一要求顯然是“人法自然”,但在其將人歸屬于自然、隱于自然的同時,他還能夠將此自然之思展示出來,展現給我們。這是否說明,他也是將“自然法人”的一面考慮了進來?歌德、海德格爾是考慮進來了,于會見當亦不后于先賢,否則他哪里會奔走“展覽”?哪里會欣欣然于“展覽”這樣一個充滿悖論的標題?
“你多美呀,請停留一下!”
于會見的眼神是憂郁的,但此憂郁中還放射著美的光芒!
于會見的繪畫是冷色的,但其間也有溫暖人心的熱氣在氤氳升騰著。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博導)